她仔細想想,反正寧蘅在身邊,自己也就大著膽子從她身上跳了下來。
不過,傅绾還是沒敢回頭看。
她悶聲問道:“那布條裡的人臉到底是什麼?我方才被嚇到了,根本沒有看清楚是誰。”
寧蘅俯身,將地上層層疊疊的布條扯開,讓布條裡包裹著的雕像更清楚些。
“是玄微。”寧蘅冷靜說道,聲音不疾不徐。
傅绾聽到“玄微”二字,這才回過頭看。
她看見在黑色的布條裡,躺著的雕像面容熟悉。
確實是玄微的雕像,方才自己乍一看被嚇到,被這白色的雕像人臉嚇到,現在仔細看,才發現了事情的真相。
這雕像以白玉雕琢,栩栩如生。
白玉玄微的唇角勾起,似沐著春風。
“師尊的雕像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傅绾回過神來,這才沒有害怕,開始關心起眼前事實來。
“桃洲雖然與其他洲域隔絕,但也有諸天七皇與荒墟十二妖的傳說。”寧蘅俯身將玄微的雕像扳正,“所以這裡會放有玄微的雕像也並不稀奇,他的崇拜者並不少。”
“如此麼?”傅绾低聲應了一句,覺得寧蘅說得沒有錯。
她馬上蹲下身,將地上的玄微雕像給抱了起來。
“既然丟在這裡沒人要,又是師尊的雕像,我就勉為其難把它撿起來,帶回去給師尊看。”傅绾理直氣壯地說道。
她是真心尊敬玄微,所以不忍心玄微的雕像在此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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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蘅身形一滯,正準備阻止傅绾,卻看到她已經將雕像收入了隨身錦囊之中。
算了……
他無奈,隻能任由傅绾將那雕像放入錦囊。
經歷這一個小小的插曲,兩人繼續往前。
寧蘅倒是輕松,隻覺得方才波折隻是一件小事,隻是仍覺得自己方才被傅绾撫摸過的頸側有些痒。
傅绾就不一樣了。
方才她被嚇得慌不擇路,失去了思考能力,所以直接撞到寧蘅懷裡。
但現在回想起來,她覺得自己非常丟臉。
於是,傅绾有些不好意思的聲音在狹窄山洞裡回響:“阿蘅師姐。”
“怎麼?”寧蘅問道,不知傅绾又有何事。
“把……把方才的事忘了。”傅绾這麼說道。
她剛說完,就覺得自己這語氣特別像那種渣了別人就跑的渣男。
特別符合自己惡毒女配的氣質。
寧蘅思考片刻,薄唇輕啟,回答傅绾的話:“不。”
傅绾有些迷惑:“為什麼不?”
“忘不了了。”在黑暗中,他輕聲說道。
傅绾覺得寧蘅在暗中威脅自己,自己又無可奈何,隻能生著悶氣跟上寧蘅。
所幸走了沒多久,他們便看見眼前有些許光亮出現。
“這是到頭了嗎?”傅绾松了一口氣,看到那洞口的光亮,就仿佛看到了希望。
在這黑暗逼仄的環境裡呆久了,她覺得外面的世界很美妙。
桃洲陰間沒有陽光,所有的光源都來自於天際的一輪孤月,所以這光亮也沒有非常刺眼。
兩人循著光源而去,總算是走出了這山洞。
眼前是霧蒙蒙的暮色,因為陰間沒有白天。
天際一輪清冷孤月,他們腳下是黑色的砂石。
而在他們目力所及的遠處,一條河流靜默無聲地緩緩流淌。
河上有橋,細長且直,連接了他們所在的這座黑色大山與彼岸。
他們身後的黑色大山太過巨大,襯得兩人身影格外渺小,所以前方的河流與橋上的人沒有注意到山腳下忽然多出了兩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活人”。
“你看,前面應當就是三途河了。”寧蘅低聲說道,又看了一眼傅绾,“多虧聽你的了。”
她套路完傅绾,還順口誇了傅绾一下。
但傅绾覺得這並不是誇獎,自己處心積慮地跟寧蘅作對,選了這條路,竟然是對的路,想想就好氣。
今天也是被女主打臉的一天呢。
傅绾作出了今日總結。
她就惆悵了一會兒,便往那三途河與奈何橋看過去。
隻見那細且長的奈何橋之上,熙熙攘攘地擠著許許多多的……靈魂。
是的,肉身死亡之後飄蕩而出的靈魂。
在修仙界,若是修煉到元嬰境界,將元神化而為嬰,也可元神遁出軀體。
但桃洲眾人,修為都不過元嬰,但他們身體死亡之後,竟然還能保持神魂不滅,當真神奇。
“上去看看。”寧蘅領著傅绾,悄悄靠近了那熱鬧的奈何橋。
奈何橋上來來去去的靈魂很多,他們的動作很是小心隱蔽,沒有一個靈魂注意到這裡竟然靠近了兩個大活人。
傅绾跟著寧蘅,借著起伏的地形便利,躲在了一塊黑色大巖石之後,悄悄打探前面的情況。
許許多多的靈魂從細長的奈何橋的彼岸走過來,想來對面就是桃洲陰間連通陽間的另一條路了,肉身死亡的靈魂皆從對岸引渡而來。
傅绾發現那些靈魂擠在奈何橋的橋頭,嘰嘰喳喳的聲音響起,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於是兩人又靠近了些。
拉近了距離之後,傅绾總算能聽到那些靈魂嘰嘰喳喳地到底在說些什麼。
聽到了他們說的話,傅绾有些震驚,忍不住扭頭看寧蘅。
“他們居然在說這些?”傅绾的聲音非常驚訝。
寧蘅倒是淡定,輕聲應道:“嗯,你沒聽錯。”
兩人豎起了小耳朵,聽著那些靈魂的對話。
“我家乖兒子從陽間給我燒紙錢了嗎,我上個月已經把十萬兩黃金給花完了。”
“嗨呀,就是你們這些在陽間有兒有女的,成天往陰間燒錢,成千上萬的燒,搞得地府都通貨膨脹了。”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我女兒給我燒的獨棟江景小院到了沒有,我上回託夢她說是燒給我了!”
“做什麼春秋大夢呢你,地府地皮那麼貴,彼岸花海的地早就賣光了,你去哪裡放你的獨棟江景小院?”
“慢慢來慢慢來,一個一個過來領,注意不要把別人靈魂吹散了。”坐在奈何橋頭的老婆婆仿佛女生宿舍兇巴巴的大媽,大吼道。
聽了這些沒有營養的對話,傅绾算是對桃洲地府有了一個清醒的認識。
通貨膨脹,紙比錢貴,地價高漲,當真不負地府之名,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傅绾這麼想著,覺得在這裡聽不出來更多的有效信息了,於是便打算拉著寧蘅離開這裡,直接去三途河。
卻沒想到寧蘅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阻止了自己的動作。
寧蘅修長的手指在唇間一點,示意傅绾不要出聲。
傅绾心想這不是抬槓的時候,便乖乖噤聲,蹲在了寧蘅身邊。
“有什麼發現嗎?”傅绾壓低聲音問道。
寧蘅看著眼前桃洲陰間熙熙攘攘的靈魂們,目光渺遠且平靜,透露出一絲不忍來。
“你發現了嗎,他們的靈魂,都是殘缺的。”他如是說道。
第39章 三九章
傅绾一聽寧蘅的話, 愣住了。
方才她隻關心那些離了肉身的靈魂們,在說些什麼話,卻沒注意到他們的靈魂究竟是什麼樣的。
於是傅绾定睛一看,發現寧蘅說得沒有錯。
從細且直的奈何橋頭走過來的靈魂們,除了主神未失,其餘的魂魄總歸是有人少了幾分。
放眼望去,在這裡成千上百萬的魂魄之中,竟沒有一個是完整的。
“他們的魂魄, 都是殘缺的, 這種殘缺程度,若是到了其他洲域,肯定被外界那些濃鬱的靈氣流動吹散,根本不能留存下來。”寧蘅看得很透徹, “隻有在桃洲這樣靈氣稀薄的環境裡, 他們才能正常生活。”
傅绾聽了她的話, 若有所思:“所以, 這就是他們隻能生存在桃洲的原因嗎?”
但是……這些桃洲人,究竟是誰?
一個人的魂魄雖然殘缺,但隻要主神未失,仍可以正常存在,擁有殘魂的人看起來與旁人並沒有太大差別。
但司掌七情六欲的魂魄缺失, 難免會對魂魄的主人產生一定的影響。
在修仙界裡,每一個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人,魂魄都是完整的。
隨著他們長大, 慢慢成長,司掌七情六欲的魂魄會逐漸變化。
有的人變得貪婪,那是他們的欲之魂被思想裡逐漸生長的欲望腐蝕。
有的人變得冷漠,那是他們的情之魂被悲慘的遭遇或是冰冷的成長環境影響。
傅绾這麼想著,卻在熙熙攘攘的千百靈魂之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陸溪,她抱著名貴的琵琶,腳腕間銀鈴叮當作響,正踮著腳想要從魂魄群裡擠出去。
傅绾有些疑惑,抬頭看身側的寧蘅:“阿蘅師姐,是陸溪,她怎麼也到這裡來了。”
寧蘅眼睫微抬,看了一眼陸溪,聲音嘲諷:“估計是作惡太多,被人打死了吧。”
她想了想,竟然伸出手,修長指尖靈光一閃,一條無聲無息的純白色法術光芒便朝著陸溪的魂魄飛了過去。
陸溪被這點無聲無息的純白色法術影響,不由自主地被牽引,朝著這裡走了過來。
“叫她過來做什麼?”傅绾有些疑惑,不知道寧蘅想要做什麼。
“情況未知,喚她前來詢問一二。”寧蘅言簡意赅。
陸溪抱著她的琵琶,腳尖輕點,朝這裡走了過來,眼神有些迷茫。
直到她看到了傅绾與寧蘅,雙眼才有了些許光彩,驚訝地看著傅绾和寧蘅。
“咦,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們,這個小姑娘是不是被我的琵琶聲迷暈過……還有這位姑娘,我覺得我見過你,又沒有見過你,若是見過你的話,上一次看到你,你還是個男的。”陸溪看著傅绾與寧蘅,絮絮叨叨地說著。
她說著說著,才發現了眼前兩個大活人的不對勁。
“你們……不是離了肉身的靈魂,你們是活的?”陸溪非常驚訝,瞪大了一雙霧蒙蒙的眼睛看著眼前兩人。
傅绾怕陸溪聲張出去,連忙朝陸溪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出聲:“你先別說出去,等我們回了陽間,給你燒紙錢。”
這是對付一個貪財的鬼,最好的辦法。
在陸溪走近的時候,傅绾眼尖,早已經發現了陸溪殘缺的三魂七魄究竟為何。
和她想的一樣,陸溪的靈魂裡的欲之魂是殘缺的,仿佛被什麼東西憑空啃走了。
雖然她的主神未失,但難免被心中的欲望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