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不是應了禁術‘八感’裡的‘絕處逢生’?”
徐遠思越想越有可能,後脊發涼。
前一刻絕處逢生,後一刻屍首分家。
是王庭能幹出來的事。
“你冷靜些。”溫禾安飲了口涼茶,唇齒冰涼,精神一振,她將徐遠思的話又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問了自己感興趣的:“控人?怎麼個控法。”
控不是殺,傀陣師中能上九境的是鳳毛麟角,既然是九境之後才能用的本領,聽起來很有些玄妙。
“傀陣師的一種手段,沒大用。”徐遠思實話實說:“取出傀絲貼在頭皮上,傀絲侵入大腦,能讓那人說出當下想對你說的一段真話。被傀線施法者修為必須在傀陣師之下,心性不能太堅毅,不然沒法鑽空子,而且他還得有話對你說。”
他下意識接了一句,算是為傀陣師挽尊:“你也知道。傀陣師武力並不高強,不擅作戰。”
溫禾安聽著這段介紹,若有所思,腦海中閃過羅青山的臉。
他欲言又止看她,已經有幾次了。
為什麼欲言又止。
是關於妖血,有什麼不敢跟陸嶼然說,還是被下了封口令?乍一想,前後者都不太可能。巫山內外對陸嶼然多敬畏忠誠就不說了,事關妖血,再不敢也得敢,這不是小事情。
至於封口令,陸嶼然從來不自以為是的幫別人做決定。
她暫時摁下這些念頭,掀眼看徐遠思,問:“這麼多天下來,想到破局辦法了嗎?你的那些朋友們,幫不幫你?”
徐遠思腦子嗡的炸了下,而後咬了咬腮幫:“你都知道了?”
“能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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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遠思急忙說:“我就是想試一試,不是要和你分道揚鑣不合作的意思。”
“我知道。”溫禾安聽完,點頭回:“挺好的,至少知道自救。”
徐遠思慢慢坐回椅子上。一見她黑發柔順如流水垂淌,臉頰神色平靜,能看得出來很柔和的性格,作為真正接觸過她的人,徐遠思不敢這麼覺得。現在也不會這麼覺得。
他清楚自己做了什麼事,也知道她話裡是什麼意思。
將他從琅州救下後,溫禾安跟他談過兩次,問完了禁術的事,也撂過話,說不養闲人,讓他安分守己,但徐遠思怎麼靜得下來?
他的族人,徐家上上下下多少人的性命都捏在敵人手裡,時間緊迫,溫禾安確
實跟他是一伙的,和王庭有血仇,這個他知道,也沒懷疑過。可她從沒說過救徐家人,這是件難度很大的事,她現在也是單槍匹馬,而他沒有籌碼能夠打動她。
徐遠思不死心,頻頻試探現在堂而皇之入住徐家的那群叛徒,希冀他們中還有幾個真心實意念舊情的,也開始喬裝身份見昔日往來密切的好友,但無一例外,全部失敗。
人一旦跌落谷底,別人不踩上一腳已經算是仁慈,能翻身再爬起來的實在太少了。
如此一來,徐遠思就更佩服溫禾安了。
“人心裡憋著一股勁,不撞南牆,就永遠有希冀,有執念,會認為自己有更好,犧牲更少的選擇。”溫禾安看向窗外,啟唇說:“在這種情況下,不試一試,不會甘心,我理解。”
“所以我也不好給你什麼承諾。因為我需要一個能夠心無旁騖合作的朋友。”
溫禾安站起身來,裙擺輕輕晃動,身上幽靜的香氣也隨著晃動,眼睛和她掌控人的高超技巧一樣,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我現在告訴你,我會破壞王庭所有計劃,我無法保證你的親人每一個都能活下來,但隻有有機會救,我會出手。”
“這過程或許十分兇險,有死亡的風險,你有,我也有。”
“傀陣師武力不高,這我知道,但我也知道,徐家百世之家,你身為少家主,難得一見的九境傀陣師,會有讓人震驚的真本事。”溫禾安將手裡杯盞輕輕放回去,沒有再抬頭看他,隻是接著道:“絕境中求人,不僅要給出足夠令人心動的籌碼,也要給上最誠懇的態度,你如此,我也如此。”
“現在,你好好想一想,這次九州風雲會,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徐遠思深深呼吸,而後連著苦笑了幾聲。
說實話,溫禾安是他見過最有魅力的女子,不僅僅是因為擁有強大的實力,她真要遊說或命令一個人,其實極少有人能夠拒絕,她好像知道人心深處究竟都埋了些什麼。
“我哪有選擇。”徐遠思道:“總不能撇下族人,半輩子苟活吧。”
說著,他站起來,經過多大深思熟慮似的,含糊匆促地從袖子裡取出來一段傀線,眼皮直跳,在溫禾安疑惑不解的視線中將那根冰晶色的線往她手中一放,說:“這就是我的誠意。你回去後看看要不要收,不收也別丟,你還給我,我們傀陣師隻有一根。”
溫禾安是最強大的盟友,這幾日他深思熟慮過,如果能完全合作,對彼此都有很大的好處。
他沒別的意思,也不是自作多情,自討沒趣,隻是告訴她,如果她接受了,徐家人將來出來了,整個傀陣師世家,百世累積,都將成為她的後背支撐。
嚴陣以待下的傀陣師家族,實力絕對不可小覷。
她現在最缺的,比那三位少的,不正是世家的支撐嗎。
溫禾安捏著那段沒什麼存在感的線,皺了下眉,說:“出發前聯系你。”
徐遠思立馬嗯了聲。
溫禾安去了巫山酒樓,上三樓的時候,凌枝正氣咻咻地從書房出來。她知道三家為了帝主之位打得如火如荼,各種手段層出不窮,都挺瘋的,但還是低估了王庭的膽子,沒想到他們那麼瘋!
天知道,她原本隻想看個熱鬧罷了,他們打得天塌下來,陰官家也是固若金湯,地位不變,但妖血出來,她立刻變臉。
這可就跟她有關了。
大大增加了她的工作量。
商淮捂著額心跟著走出來,在這之前,凌枝已經在書房裡生了好一會的氣了,在這期間,她朝陰官家下了不道五條命令,包括但不限於讓離得近的高階陰官立刻前往雲封之濱,在王庭主城附近,溺海主支的某一段潛伏下來,又以巡查渡口為由將大執事安排進了主城。
巫山也在朝那邊悄悄調人。
畢竟是人家的主場,留點後手十分必要。
一整夜勞累,陸嶼然說完正事後就回了房間沐浴洗漱。安撫凌枝,協同兩邊一起行動的任務就落到了商淮身上,這個任務實在艱巨,尤其是想想後面不知多久,都要同行,商淮後腦不由抽抽地疼。
凌枝臉色很不好看,但見到溫禾安,怒斥王庭的話還沒出口,鼻子先動了動,視線落在她左手上,很微妙地一閃。
溫禾安問:“怎麼了?”
凌枝警惕地望了望陸嶼然的房間,將她拉到廊道另一邊來,難得低聲:“你、帶到這來啊?不是還合作著嗎……陸嶼然不會發瘋啊?”
商淮聽到後半句話,不僅頭疼,眼皮也開始跳。
又什麼事?
溫禾安也莫名怔了下,但她相信凌枝的眼睛,當即松開半握的左手,見到裡面那根亮閃閃的銀絲。也就是這時候,那根傀線肉眼可見地湧動起來,像一場春雨催生萬物,根根絲線飽脹開,一绺绺,一截截,她掌心撈了下,那捧燦燦光澤的線就從她腕骨上垂下來。
像極細的柳條開了滿捧的花。
商淮心底立馬嘶了口氣,目瞪口呆,也開始看陸嶼然的房門,那位的感知強得無人能及,對別的事可能冷淡無邊,但溫禾安一回來,準瞞不過。
溫禾安也罕見的愣住了,她眼睛有好半晌沒有眨動,抓著這捧線,一時間不知道是該丟還是該放。
——三寸絲如雪,表我相思意。
九境傀陣師浪漫的定情花招,存在於九州各大話本裡,現實中少見得很。
但一見,誰都能知道這是什麼。
溫禾安沒想到。她真沒想到。她知道徐遠思會絞盡腦汁跟故人聯系,談判,碰了壁,自然會知道是什麼時局,誰才是能真正幫助到他的人,會拿出真本事來——這算什麼,準備以身相許,以色待她?
凌枝連罵王庭的興致都沒了,她歪頭挑剔地看著這捧不香不臭的絲線,看看溫禾安,篤信又好奇地揚眉低聲問:“你剛、外面偷吃了?”
就差問滋味如何了。
溫禾安轉身就要下樓,一抬眼,見陸嶼然的房門不知何時推開了半邊。他散了發冠,黑發如墨,衣袍寬松,曳至地面,靠在門邊看過來的時候,容色實在驚心出眾,像被中途鬧醒的睡美人。
他也看著溫禾安手裡的那捧絲線,皺皺眉,說不上發瘋,但不高興的意思很明顯。
溫禾安將那捧絲線掛在手邊扶欄上。
“是這樣的。”
她聲音還算冷靜,先回答了凌枝的問話:“我沒有。”
第94章
“我剛和徐遠思聊了會傀線的事。”溫禾安陳述事實:“我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麼。”
她看著那堆還在微微拂動的銀絲, 給出解決方法:“我讓他拿回去。”
溫禾安給徐遠思發了條消息,給了個位置,讓他立馬過來。
凌枝看熱鬧不嫌事大, 在知道這可能是個誤會後更是躍躍欲試要刺刺陸嶼然, 商淮生怕她又蹦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讓巫山和陰官家的合作在今夜宣告分崩離析,在她開口前截斷她:“今夜城北有散修們擺的散食,帶你去吃,去不去。”
“散食有什麼好吃的。”凌枝不為所動, 口吻輕蔑:“我才不去。”
溫禾安無奈地喚了凌枝一聲,才要說什麼, 就見幕一和羅青山上來了。幕一是來找陸嶼然的,見到這局面, 愣了下, 陸
嶼然推門走過來,輕輕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