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一戳,一下子將她鼓鼓的腮幫戳了下去。
“蓋亞!”
柳餘瞪他。
“好,好,”蓋亞舉手投降,“我自己想……不過,在這之前,我想先送萊斯利夫人一個禮物。”
“噢,你的禮物還分成好幾份?”
少女好奇地看著他。
“當然,萊斯利先生可不是一般的富有。”
蓋亞袖子一甩,啄著繩子鳥的斑斑就被丟到窗外,窗戶“哐當”一下關了起來。
“斑!”
斑斑憤怒地用翅膀拍打起石屋:
[艹你神的蛋,蓋亞!告訴你,艹你神的蛋!]
它學柳餘“斑斑斑”罵了起來。
路過的行人奇怪地看著一隻肥得驚人的鳥突然頭朝下,往地上砸去——
地面濺起一片飛揚的塵土,而那肥鳥沒事鳥兒一樣拍拍翅膀站了起來,繼續圍著石屋上蹿下跳,嘶著喉嚨“斑斑斑”“斑斑斑”叫半天才停下。
柳餘和蓋亞在屋內,倒沒有斑斑臆測的那樣“白日1宣1淫”,但那場景也曖1昧到了極點。
衣襟半敞,她靠在床邊,蓋亞扶住她的肩膀:
Advertisement
“貝麗,別動。”
少女此時的臉頰如玫瑰般紅豔。
她朝他笑:“萊斯利先生,別告訴我,您的第一份禮物,是自己。”
“萊斯利夫人總是那麼聰明。”
他用贊賞的語氣道,冰涼的手指一點點滑入、掬起,又用嘴唇輕輕碰觸——明明是帶著情1色的動作,可他卻做得那樣虔誠,仿佛在行某個神聖的禮節,她被他抬起的眼神抓住了:
“是,第一份禮物,是我自己。”
“你……”
柳餘張了張口。
下一刻,她卻發現蓋亞手中出現了一支細細的筆,以及一個精致非常的顏料盤,顏料盤裡的顏色美極了,紅如最純淨的紅瑪瑙,藍似最澄澈的天空,黃如金黃的稻穗……
每一種顏色,都仿佛匯聚了天地山川的靈秀。
他執筆沾了一點顏料,冰冷的筆尖落到她的胸口,最接近心髒的那一處——
落下。
她抖了一下。
“蓋亞,你這是……”
他沒回答她,專注地畫了起來。
細細的筆刷蘸了顏料,一筆一劃地在那片雪白上勾勒,長長的睫毛斂住眼眸,偶有綠流出來,被那飽滿的顏料與壁燈一襯,有種儂豔的綺麗來。
很安靜。
隻有筆刷細細的聲響。
柳餘不太好受,那筆刷太軟了,觸到肌膚上又熱又痒。
於是隻好低頭看他畫,畫得太專注了,仿佛這是他目前為止唯一在乎的東西。
漸漸的,她知道他在畫什麼了。
他在畫自己。
很小的一個自己。
人物漸漸成型,黑色長發,黑金寬袍,袍上的金絲如跳躍的金色碎光,一雙綠眸純澈,幹淨得像是能映出人影——
這一畫,就到了第二日,東方既白,蓋亞收回最後一筆,筆刷和顏料盒一齊消失在半空。
混沌的睡意裡,柳餘看見他低頭,輕輕吻了下她的心口:
“你擁有我的心,貝麗……”
“永遠。”
不知道為什麼,柳餘從這一吻裡,感覺到了悲傷和訣別,眼皮沉重得像鉛——
她還是抵不過睡意,沉沉地睡了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完結章(上)
“斑!斑斑!”
[醒醒!醒醒, 貝比!]
聒噪的鳥鳴在耳邊響起,柳餘手遮額頭,試圖擋去透過窗戶而來的光, 一隻灰撲撲的胖頭鳥衝過來:
“斑!斑!”
聲音悽厲, 像是不詳的黑鴉, 柳餘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她像是做了一個長長長長的夢, 一覺醒來, 夢裡所有的事都記不清了。
[貝比, 你醒了?]
胖頭鳥拼命地將腦袋往她面前鑽,柳餘眨了眨眼睛, 藍色的瞳孔漸漸有了焦距:“斑…斑?”
斑斑的黑豆眼開始滴滴答答往外淌水:
[嗚……貝、貝比……嗚……]
“怎麼了?”
柳餘手一撐就坐了起來。
掀被下床, 經過落地鏡時還忍不住駐足看了會, 胸口的人物繪像栩栩如生,蓋亞……
心莫名就軟了下來。
環顧左右, 石頭屋內被這一年裡添置的東西裝得滿當當的, 有風透過窗戶,吹得窗前綠蘿一晃一晃……灶臺的案板前,放著一塊草莓蛋糕, 和一碗用神術保持“新鮮”的細面。
青花瓷碗,湯面上撒了嫩嫩的綠蔥花。
“蓋亞呢?”
話才問出口,門外就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門就被人從外“咚咚咚”敲響了:
“萊斯利先生!萊斯利夫人!萊斯利先生!萊斯利夫人!你們在嗎?”
是愛德華的聲音。
柳餘將衣襟攏了攏, 披件晨衣去開門,門一開, 就見愛德華那伙人站在門口,一臉焦急。
“愛德華怎麼了?”
“萊斯利夫人, 生日快樂!”愛德華手置於左胸先行了個禮,抬起時才急急地問,“萊斯利夫人,萊斯利先生在嗎?”
“你們找他有什麼事嗎?”
據她所知,這幫人對蓋亞總是充滿著恐懼,沒必要根本不敢跟他接觸。
“鎮西的後山、後山裂開了!”
“裂開了?”
不知道為什麼,柳餘心生一種不詳的預感。
魂靈在這一瞬間,脫離軀殼、與這大地共振,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穿過庸碌驚惶的人群,投到後山之上——
一道巨大的、仿佛能將一切都吞噬的裂隙正張大著嘴朝她笑。
柳餘感覺到了一陣眩暈。
這個裂隙,比明塞頓世界的大上足足十倍有餘,橫在那像是將整座後山都劈開了。
附近寸草不生。
魂靈繼續往外,無形的藍色絲網在天地間蔓延,大地、天空,星球,星球之外……
仿佛有一雙眼睛,於高高的穹頂俯瞰。
於是,柳餘看到了,大地開始出現裂痕,一道又一道,星球這個本該封閉的球體,像被刀斧劈過——
似乎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在一瞬間出現,正試圖摧毀這個世界。
“咔啦啦——”
大地被撕裂的聲音。
無數神殿的騎士和神使們齊聚在神殿的大堂,他們共同向天空祈禱:
“神,您已經整整一年不曾聆聽信徒們的祈禱了……”
“神,您真的要拋棄您忠誠的信徒嗎?”
“神約中的末日要來臨了,神,您聽見了嗎?!”
藍色的光影裡,柳餘仿佛看到了納撒尼爾,看到了弗格斯夫人,看到了頭戴王冠的卡洛王子,看到了紅衣主教、羅芙洛教授……
她看到了無數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們。
茫然與悽惶佔據了他們的面龐,面對著突如其來的災難,人類也不過是即將被洪流吹走的蝼蟻。
“蓋亞呢?”
這一聲問如銀瓶乍破,灰斑雀猛地朝天空蹿去,嘶吼出一聲:
“斑!”
悽厲的鳥鳴在耳邊炸響。
柳餘心神巨震,某個猜測才浮現在腦海,人已飛上半空,雪白的群裾在空中飛揚。
她的手指舒展開,藍色的絲網順著空氣的流動,往巨大的裂隙而去……
愛德華、庫克幾位年輕人隻覺眼前一花,剛才還在面前的嬌俏少女突然間消失,下一刻已出現在半空,齊腰的金發在風中暴漲直至腳踝,在空中蕩出卷曲的弧度。
一隻灰斑雀在她身旁乍然張開翅膀。
愛德華失聲叫了出來:
“萊、萊斯利夫人?!”
少女沐浴在一片光裡。
愛德華的眼睛被刺得流淚,卻還是努力向上望,像是有一層泥殼在光一點點消融,她的皮膚越發光潔,如安迪山脈上最純淨的一抹初雪,金發如璀璨的不滅的流光,而那蔚藍色的眸光掃來,帶著十萬裡深海的冰冷——
仿佛在看他們,又仿佛在穿過他們,看向更遙遠的未來。
“神!”
“是神!”
“拜見神!”
街道上的行人忍不住匍匐下去,來自雲巔之上的存在讓他們無法生出任何一絲褻瀆之意。
愛德華、庫克等人也一個個匍匐了下去。
這一刻,他們已經將那“親切”的萊斯利夫人和城池中央的石雕重合在了一起,他們喚她:“神!”
神並未眷顧他們。
她抬頭往天空之上的天空看了一眼,仿佛那兒存在著更吸引她的東西——下一刻,所有人都失去了她的身影。
灰斑雀一振翅,發出急促的一聲“斑”,也消失在了半空。
過了很久,人們才醒來。
愛德華爬起來,一臉恍惚:
“如、如果萊斯利夫人是神的話……那、那萊斯利先生是誰?”
他想起那雙冰冷而不可觸的眼眸,想起無數次自身體裡生出的恐懼和顫慄——
人們面面相覷。
“愛德華!愛德華!歐文子爵和老鎮長帶人過來了!”
這時,街道盡頭傳來一陣規律的馬蹄聲,愛德華、庫克等人連忙迎了過去。
“發生了什麼事,愛德華?”
“後山出現了……”
****
柳餘已到了神宮。
灰斑雀急切地跟在她身邊,撲稜著翅膀,鳥喙開開合合:
“斑斑!斑斑!斑斑!”
可柳餘卻聽不懂它的話了。
斑斑所有的意圖都被罩在一個真空的罩子裡,除了毫無意義的“斑斑”二字,她什麼都理解不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
蓋亞呢?
那些裂隙代表了什麼,真的是《神約》中的末日嗎?……如果是末日,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他……還好嗎?
柳餘步履匆匆地走在神宮的金色長廊裡,試圖找到那個消失的蓋亞·萊斯利。
吉蒂神官迎上來,帶著訝異:
“神後,您怎麼會這個時候來?您有什麼需要——”
“——神呢?”
柳餘打斷她。
“神?神不在神宮。”
吉蒂神官奇怪地道。
“他沒回來?一次都沒有?”
“沒有。”
吉蒂神官招來聖女,叫她去找莫裡艾騎士。
柳餘搖搖頭:
“不必,我已經…問過他了。”
“那……”
不等吉蒂神官再問,長廊邊突然刮起一道風,少女雪白的裙擺微晃,下一刻就消失在了長廊之上,隻有聲音散入風中、遠遠傳來:
“……你留在這,不用跟來。”
吉蒂神官茫然地抬頭,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神宮內一切都一如往常。
**
柳餘踏著花園小徑,一步步往她預感的方向走。
藤蔓,綠植,葡萄架,還有白色的秋千。
陽光穿過蓬蓬綠葉,一切都充滿生機,可她卻仿佛聞到了蕭瑟與不詳的味道。
心提到嗓子眼,而所有的壞預感,在看到凋零了一地的枯枝時,得到了證實。
世界之樹本該永遠蒼翠、永不凋零,而此時,它已經成了光禿禿、圓溜溜的一根焦木,就這樣插在幹裂的泥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