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需要離開,請再來我這蓋一下章。”
“好。”
柳餘將證明折疊好,在老鎮長眼皮子底下牽起蓋亞的手:“那麼,先告辭了。”
兩人告辭離開。
老鎮長這才發現,這位其貌不揚的男人行起禮來時動作翩翩,帶著貴族與生俱來的優雅和氣度——而這,即使是歐文子爵也比不上。
他的臉色又變了變,心想:莫非是哪位大貴族落魄了的子孫?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位美麗的小姐願意嫁,倒也合理。
柳餘當然不知道短短一個照面,老鎮長的心路歷程就跟做了過山車,大起又大落。
她隻是高興又解決了一樁事。
接下來就是想辦法安頓下來,兩人手裡隻剩下五十盧比了——
是的,按照約定,要過普通人的生活,神力、或者任何太超過的巨額財物,都不被允許使用。
一切從零開始。
“不過……神宮那邊不要管嗎?而且你的身體還在迷霧之地沉睡…”
柳餘總感覺有種違和感。
她像是從一個片場,突兀地闖入另一個片場,上一個片場的爛攤子還沒解決,又要開始進入新的劇集了…
這讓她有些不安。
“神宮裡的人早就習慣我的離開,有莫裡艾在,不會出錯。至於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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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遠方,“我們可以在這生活,一邊等它醒來…”
“當然,貝麗,如果你有特別想做的事…我也可以陪你去做。”
“抱歉…我還沒想明白。”少女的臉上露出迷惘“我來這個世界,能做的似乎很很多,但又似乎很有限。我想改變盲從的人類……”
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她看了眼蓋亞:“抱歉,雖然您不高興…”
蓋亞親了下她的手背,抬頭望她:“萊斯利太太可以做一切她想要做的事。”
很深情的一番話……
如果沒有那顆大痦子的話。
柳餘“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她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蓋亞那寬寬胖胖的臉上露出少見的懊惱:
“貝麗……”
“不許變回來。”
淘氣幾乎要從那水汪汪的藍眸裡流出來,“這樣我才總不會被你迷惑。”
蓋亞:……
“如果萊斯利太太堅持的話。”
無奈的、粗啞的聲音。
柳餘又笑。
“唔…”
下一刻,她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
蓋亞的臉近在眼前。
髒兮兮的皮膚,帶著被現實操勞的風霜…大痦子…塌鼻子…
幸好,眼睛還是美的,綠濛濛,如同彌漫著大霧的森林。
他在吻她。
幾個字緩緩進入腦子——
柳餘清醒了。
艹,這醜男人竟然當街吻她!
這時,蓋亞離開了她,眸中帶著少見的得意洋洋:“萊斯利太太,你可以繼續笑。”
好讓你繼續吻嗎?
柳餘頓時什麼想法都沒有了,她忘了,這個蓋亞不是之前每天逼王兮兮的蓋亞了。
他會笑、會怒、會逗人了。
“今晚你不能碰我。”她隻好無視周圍鎮民們那些戲謔的笑,“以炮1友的名義,如果你碰了我、那麼,你得頂著這張臉一百年。”
“我可以用上一千年,隻要你每天都能躺在我的床上。”
柳餘:……
“先去租個房子。”她匆匆撇過紅彤彤的臉頰,“不過租完房子,我們就一個盧比都沒有了。”
“你們要租房子?”一個胖乎乎的婦人抱著孩子過來,她就聽了個尾巴,“什麼樣的?”
“五十盧比能租得起的房子。”
“五十盧比?哦,那隻能去城西了…美麗的小姐,您這樣的人去城西,恐怕第一天就會被那些壞蛋搶走了!城西可都是些惡棍!”
胖婦人熱心地道,“您不如去歐文家做個女僕,一個月就有兩百盧比——”
“這最近的集市在哪?”
胖婦人就看著那其貌不揚的男人打斷自己,她不大高興地道,“集市?特瑞斯鎮可從不辦什麼集市,想要什麼東西,都得來街上轉轉,偶爾會有商人過來售賣…”
於是柳餘知道了,這是個多麼落後的小鎮。
她看向蓋亞:
“去城西?”
“城西。”他緩慢地點頭,“最多一天,貝麗。”
“不,我很期待呢。”
柳餘笑眯眯地道,“大多數時候,惡棍都是因為吃不飽飯、混不下去才做的惡棍……萊斯利先生,我剛才說過,我有很多事想做。”
“先從種地開始也很好。”
“貝麗。”
蓋亞不贊成地道。
“蓋亞,我想去看看……我想試驗一種農具,但你知道的,我隻在書上見過,而且,我沒見過種地,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不覺得。”蓋亞手搭在她的肩膀,“你很怕七彩蟲。”
“所以?”
“田地裡有一種紅色的會吸血的蟲子,也是一伸一縮的……”
“蓋亞!”
第一百七十三章
從城東走到城西, 就仿佛從繁華走向破敗。
一棟棟小樓變成了低矮的屋棚,街面從幹淨的青石板路面變成了塵土飛楊的黃泥路,一個沒注意, 鞋跟還會陷進深深的泥坑裡, 再拔1出來時, 鞋子也和這周圍的髒亂差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五十盧比一個月,要不是有鎮長開的證明, 我可不會租給你們。”房東給了他們一串鑰匙, 就罵罵咧咧地走開了。離開之前, 還忍不住看了眼男人旁邊的小妻子,可真是小鎮子裡難得一見的漂亮。
可惜嘍, 在城西……
沒點本事可守不住。
房東搖著頭感慨著離開了。
柳餘則抬頭看向面前的房子, 石頭砌的屋子, 就一層,硬摳出一個歪歪扭扭的小窗。
從窗戶往裡看, 一張床, 一把椅子,與床相對的另一邊,還有個用石頭壘起來的灶臺, 靠牆放了些發霉的稻草,像是許久沒住過人的模樣。
可真是……
“貝麗,你還可以後悔。”
“後悔?不,從不。”
柳餘率先邁開一步, 大大方方地用鑰匙開了門。
木門一關,隔絕開周圍窺伺的眼神, 才微微嘆了口氣:家徒四壁啊。
“一塊盧比都沒有了……萊斯利先生,米缸是空的, 沒有小麥,沒有牛乳,更沒有小羊排。”
“不過,”她拿起桌上一塊灰撲撲的布,“萬幸的是,我們還有抹布和水桶。”
她朝他笑:
“親愛的萊斯利先生,我們來打掃吧。”
少女的笑在昏暗的屋子裡有種金子般的奪目。
他從她手中奪過抹布,推她到一邊坐下:
“坐,親愛的萊斯利太太。一位紳士是決計不會讓她的淑女動用一根小指頭的。”
“你的意思是……我坐著,你幹活?”
“是的,貝麗…”他半蹲下身,握住她的肩膀,和她平視,“小女孩隻需要負責玩耍和快樂。”
柳餘看了他一會,突然道:
“你會把我寵壞的,蓋亞。”
“如果可以的話,貝麗,你可以更壞一點。”
他拍了拍她,就起身離開了。
柳餘微微失了神。
她的膝蓋上放著十幾顆五顏六色的快樂糖,那是剛才他推她坐下時給她的,他確實是把她當孩子一樣哄啊……
她看向遠處。
灰蒙蒙的街道,特瑞斯鎮的西邊沒有青山綠水,沒有華堂金殿,隻有一個寬寬胖胖、不太起眼的男人,他穿著普普通通的衣服,拎著一個同樣寬寬胖胖的水桶去河邊取水。
夕陽在他的身上鍍了層柔光,讓他的背影看上去堅定而溫暖。
石頭屋雖然不大,但等裡裡外外擦洗幹淨,也已經到了深夜。
萬籟俱寂,隻有街頭的犬吠此起彼伏。
屋內隻有一張狹窄的木床,椅子也是木做的,隻是瘸了一條腿,發霉的稻草被丟到了門外。
柳餘站在窗邊,看向窗外的月亮:
“原來是滿月啊……”
一道陰影籠罩住了她。
蓋亞站到她身邊,也抬頭看月亮:
“在想什麼?”
柳餘往旁邊看去,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寬大的黑底金絲袍被風吹得揚起,墨發披垂、幾近於地,而那深刻而蒼白的臉上,一雙綠眸如迷霧中的森林。他站在她身邊,如同暗夜裡掌控一切的君王——
又好像變得遙遠了。
她不太喜歡這樣的感覺,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怎麼了?”
“你一變回來……我就覺得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還不習慣?”
他抓下她的手。
“是的,沒法習慣。”柳餘直勾勾地看著他,“你美得無與倫比。”
他像是被她的直接取悅了。
低頭,在她的手心親了親:“所以,美得無與倫比的萊斯利先生,可以要求我們的關系更進一步嗎?”
柳餘:……
她笑嘻嘻地抽出手:“還得看您的表現。”
青年並不惱,隻是轉頭看向窗外:
“所以貝麗你看……皮相的迷惑隻是暫時的,動搖不了你。”
柳餘不否認。
她對著他那張臉,就能生出欲1望,可再進一步……
她也看向窗外。
“…我第一次來這個世界的時候,也是滿月。”她像是陷入回憶,“那個時候我很害怕,我怕我活不了多久。”
“現在還害怕嗎?”
“也怕,也不怕……”
“怎麼說?”
“人隻要有期待,有想抓在手裡的東西……就沒法不害怕。”
青年轉過了頭。
月色中,少女的眼睛澄澈無比,裡面似乎蘊著一湖的心事。
氣氛突然陷入安靜。
“那你期待的東西裡……”青年頓了頓,“有我嗎?”
柳餘沒有說話。
過了會,突然笑了起來:“我小時候一定想不到,未來的某一天,我居然會選擇自討苦吃……要知道,我可是討厭蟲子,老鼠……噢,還有黑暗,和飢餓。”
蓋亞的面前晃過那個被關在黑屋裡的小女孩。
他抬手,輕輕按了按她的腦袋:
“因為她長大了。”
話鋒突然一轉:
“怎麼樣,要不要做點別的?”
柳餘:……
她板起臉,冷冰冰地拒絕:
“抱歉,炮1友先生,我暫時不想和您上床——”
“——不,貝麗,你恐怕誤會了,我並不是在向你求歡。”
青年笑了,綠眸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像一頃粼粼的湖水:“我隻是想畫一幅畫……當然,如果在畫畫之前你想邀請我,我可以配合。”
柳餘的臉一下紅了。
她撇過頭:
“不,我什麼都不想。”
少女鼓起的腮幫,像隻可愛的海豚。
他親親她,又推著她,讓她坐到床邊,調整了下姿勢:
“恩,很好,坐這……就這樣。”
“所以,蓋亞…你想畫我?”少女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讓他起身,人順勢坐進他懷裡,雙手環住他脖子,“但八爪魚大叔說……你從不畫人。”
青年微微失了神,過了會才道:
“萊斯利太太當然和別人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少女的手指從他的胸膛一路往下,“這兒?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