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對嗎?”
即使是艱澀的神語,她也能很快地掌握,並流利地念出來。
“是的,非常不錯。下一個……”
時間過得無聲無息。
柳餘一半時間用來學習神語,一半時間用來認真地追求蓋亞。
每天清晨,她都會去宮外採一束花,挖空心思地準備一個故事,偶爾,也會是一些笑話……
可他的笑容和好心情,就像天邊的彩虹——
稀少又昂貴。
柳餘發現,這麼幾日下來,蓋亞的心情不但沒見好,反倒越來越壞了。
他不回內宮,不再跟她同床共枕,除了偶爾的禮貌問候和神語教學,幾乎不和她說額外的話,總是板著臉。
柳餘沒有氣餒。
她不會輕言放棄,因為她知道,如果她成功,將會品嘗到最甜美的果實,這世上,從來沒有得來輕而易舉的東西——這是她自小就知道的道理。
隻是那艾諾酒,她始終沒有頭緒,反倒浪費了他封存起來的好幾罐酒。
……
五天後的傍晚。
在學完神語後,柳餘看了眼神座上看著書卷的銀發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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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跟我去個地方。”
他似乎沒有聽到。
“蓋亞!”
她喊他。
青年動了。
他合上手上的書卷,金色的羽毛筆也一並消失在他的袖口裡。
“不論是什麼地方,我都不會有興趣。”那沉靄的綠眸落到她攥著他衣角的手指,“放開。”
“不,”柳餘搖頭,她執拗地,道“除非您答應。”
一股力量拂開了她。
青年起身要走,柔軟的袖口就又被攥住了。
“您跟我去。”
“貝莉娅·弗格斯。”
他用嚴厲的口吻警告她。
她卻抿緊了唇一言不發,隻是攥著他的手指因太過用力,都發了白。
“如果是你那些無聊的把戲,那就算了,我沒有興趣知道。”青年擰緊了眉,“我不是那愚蠢的萊斯利,會輕易地上你的當。”
“您最近總是避開我。”柳餘還是開了口,“……您不是說,要趁早厭倦我?不和我在一塊,怎麼厭倦我呢?……還是說,您對我感到恐懼?您害怕我靠近您,害怕自己會動搖?”
“貝莉娅·弗格斯,激將法對我來說沒用。”
他似是看穿她的心思。
少女的嘴唇咬得發白,就在她以為,自己又一次要被拒絕時,他開了口:
“不過……帶路。”
“您願意去了?”
柳餘喜出望外地問。
“光明的教義,是仁慈。”
柳餘領著蓋亞,去了生命之樹的附近。
一層又一層綠色的霧靄罩住了這一隅,這附近沒什麼人。
她走到上一次她和比伯先生跳舞的地方,這兒擺了一張方形的桌子,桌上鋪了純白色的布,紅色的薔薇插在鎏金花瓶裡——桌子中央,還擺了個漂亮的鎏金燭臺。
燭臺的火優雅地跳躍著。
一個託盤靜靜地放在桌上,託盤上,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
他幾乎一下子擰緊了眉。
“吉蒂神官說,今晚是星河夜,我想請您穿上這件禮服,和我跳舞……”
“弗格斯小姐,您的追求,還真是毫無新意——一如既往的輕浮。”
他看著她,眸光安靜,卻又仿佛含著一絲凜冽。
話落的同時,人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柳餘剩下的半截話,消散在了空中:
“這是我親手做的……”
很努力地做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柳餘在原地站了會。
走出後花園, 來到金色長廊上時,發現吉蒂神官還站在那。
“您沒回去?”
她驚訝地問。
吉蒂神官卻突然看向長廊外,恍惚道:
“噢, 下雨了。”
天空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細雨。
雨滴落到人的肩膀, 有點涼。
“是啊, 下雨了。”
柳餘抬頭看天。
吉蒂神官卻注意到了她手中的衣服。
白色的寬袍,雖然沒有繪上銀色的星月徽紋, 卻是弗格斯小姐做的最好的一件了。
她心底嘆了口氣, 不明白神和弗格斯小姐在鬧什麼別扭。
“您……還好嗎?”
她面帶關切地問。
“還好。”柳餘朝她笑了笑, “不過……沒送出去。”
“他…大概對我有些誤會。”
吉蒂神官看著她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有些同情。
她從前以為,弗格斯小姐就是個長得漂亮些、嬌弱些的女孩, 和神宮裡那些聖女們沒什麼兩樣, 可現在看來——
還是不一樣的。
很不一樣。
她身上有股韌勁。
即使每天對著神的冷臉, 她都能擺出一張笑盈盈的、滿不在乎的臉,給神獻花, 給神講故事。要換成其他人, 可做不到,那眼淚早就掉得像卡多瑙河的水了…聽說,她還在學釀酒。
所以, 當她找來,說要跟她學做衣服時,吉蒂神官才會那麼不可思議。
她的時間那麼緊!
一件衣服,要花費很多心思, 畫花樣,裁剪, 最後還要縫——可沒想到,弗格斯小姐最後居然做成了。
雖然代價是手指上密密麻麻的傷口。
“神一向寬厚仁慈, 即使您冒犯了神,但他會想通的。”
吉蒂神官試圖安慰她。
金發少女揚起了笑:
“謝謝神官。那……告辭了。”
她拿著衣服回到了內宮。
內宮空無一人,蓋亞還是沒有回來。
她臉上的笑收了起來。
桌上,隻有一個裝食物的提籃,斑斑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目光落到枕邊被用小被子蓋住的石雕像,金發藍眼的小女孩正對著她微微笑。
“晚上好啊,小弗格斯。”
她也扯起嘴角對她笑。
小弗格斯沒有回答她,可她卻像是滿意了,放好衣服,拿起提籃裡的東西吃,洗漱完,又上床睡覺了。
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
再醒來時,柳餘有點恍惚。
她做了個噩夢。
夢裡燒起了一片大火,她在火的一頭,蓋亞在火的另一頭,連弗格斯夫人也在他那邊,他們紛紛厭惡地看著她,他們罵她……罵她什麼來著?
柳餘晃了晃腦袋,記不清了。
牆上的報時鳥準時叫了起來。
窗外的天灰蒙蒙的,仿佛隨時要再下一場雨。
陽光藏匿得看不見。
“早安,小弗格斯。”
柳餘掀開被子,手指在觸到柔軟的絲綢時“嘶”了一聲,密密麻麻的小傷口看不見,但碰到東西就會帶起牽扯的疼。
就在昨晚,她還在想,一定要讓他看到這些傷口,好向他表示,她很認真、很認真地在追求他。
可現在……
“啊,我又將壞習慣帶過去了。”
柳餘想。
小時候她挨了男孩們的欺負,總要留著傷口去跟院長媽媽告狀,因為她知道,院長媽媽會心疼她,還會將那些小男孩也打一頓。
她習慣了。
人的過去,總會在自己身上烙下無數烙印。
好的,壞的。
就像現在,用慣了心機,偶然間要用真誠……
難怪,他說她輕浮。
因為她還在賣弄她的小聰明。
缺乏真誠。
一道白光自指間彈出,緩緩地撫慰過這些細小的、帶點毛刺的傷口。
不一會兒,手指上密密麻麻的傷口消失了。
柳餘卻悵然若失。
好像一直覆在她身上的殼,被她一點點丟棄了。
可她又有點莫名的輕松。
心一松,兩個字突然蹦出來,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和其他的字符手拉手,跳入一片蔚藍色的網裡。
“愛”。
還有“真”。
原來,是這樣。
柳餘有點明白了。
她隱隱有種感覺,這個網快要成了……
認真地打扮好,採了花,和昨天一樣去了神殿,出乎意料的是,神座之上沒人。
吉蒂神官抱歉地看著她:
“神說,他有事,要出去兩天。”
柳餘一愣:
“有說什麼事嗎?要去幾天?”
吉蒂神官搖頭:
“神從來不告訴我們他的事。”
“那您能聯系到他嗎?”
柳餘問,她這才發現,他不出現的時候,她幾乎無法找到他。
“母親,父神去了梅爾島。”莫裡艾進來,他恭敬地行了個騎士禮,“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派人去梅爾島轉告父神。”
“也沒什麼。”
柳餘想,正好她可以做些別的事。
當那個“愛”字跳出來時,艾諾酒怎麼釀,她突然有了點想法,隻是還需要實驗,不過在這之前,麻煩您替我問問他:“他十天後能回來嗎?”
“好的,母親,我一定轉達。”
莫裡艾微笑著道。
“謝謝。”
這個老頭臉看習慣了,也是很順眼的。
既然不能學神語,柳餘就去了酒窖。
艾諾酒隻差最後一步,“鍾愛之心”。
可鍾愛之心,是什麼呢?
不是愛心形狀的什麼東西。
而是對一個人的愛。
“莫裡艾,重新給我拿些材料來。”
“您要親自釀?”
“是的。”
不親自釀,怎麼能叫鍾愛之心呢?
釀這酒時,想象著他喝到酒時的模樣,必定是唇角微揚,眸中是流動的春水,耳邊是煦煦的風……他感覺到幸福。
和風細雨,回憶衷腸。
將這份心意釀成酒。
“可是父神這些……就差最後一步了。”
“莫裡艾。”
“是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