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用眼睛瞪回去,視線卻被遮住了。
少年寬大的肩膀擋在她面前,微微側臉:
“貝莉娅,你確定要參加?”
“那,那當然。”
她還要當那個得花最多的。
第四十六章
“噢, 年輕可真好。”
看著不一會又笑鬧起來的孩子們,羅芙洛教授推了推眼鏡,一臉懷念。
“不過, 我猜, 今晚必定雞飛狗跳。”
愛德華教授促狹地擠了擠眼睛,“……隻希望不要太過愉快,明天醒來時,還能走得動路, 不會被馬蘭大人一鞭子抽回去。”
羅芙洛教授無奈地搖頭:
“愛德華教授,您真該改改您那張臭嘴,布魯斯大人前陣子還在為您的婚事操心……”
愛德華教授頂著嘮叨, 邁開短腿偷偷跑掉了:羅芙洛真是年紀越大越啰嗦……
神眷者們由細心的羅芙洛教授安排在各個村民家借宿, 晚食比中午的好多了,一碗熱騰騰的肉湯, 肉湯裡還飄了幾片村民挖來的野菜,再將揣了一路的馕餅泡一泡——
那又冷又硬的馕餅就被泡軟了,蘸著肉湯, 別有一番風味。
連向來挑剔的瑪麗公主都吃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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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餘跟著一位皮膚黧黑的少女進了她家。
黃土壘的牆, 一進門就是一杆長長的獵·槍,一個笸籮,一張桌子兩張椅。裡屋是個土炕, 上面鋪著一層碎花棉布, 整個屋子空蕩蕩的——
真正稱得上家徒四壁。
一隻老鼠“倏地”蹿過屋子,領路的少女像是犯了死罪,一下子匍匐到地上, 身子打起了擺子:
“弗、弗格斯小姐……”
她閉著眼睛,等著即將來臨的懲罰。
“沒關系。”一道柔和的聲音傳來, 緊接著,一雙優美白皙的手伸到她面前,那雪白的絲綢晃花了她的眼睛,“起來吧,不用驚慌。”
“可……”
她抬起頭。
這個比她曾見過的子爵小姐更美更尊貴的金發少女朝她溫柔地微笑:
“一隻老鼠罷了。”
“——您不怪罪我?”
“神容納一切存在,除了黑暗。”
金發少女雪白的臉上,像是泛著聖潔的光。
“篤信我神。”
瞧,又收服了一個。
柳餘發現,當神棍是會讓人上癮的。
她將寄存在羅芙洛教授那的私人物品取來——
也是這三天三夜的翡翠之森歷練,讓她知道,這個世界存在一種神石,可以用來裝東西,效果大概等同於古神話中的“乾坤袋”。
隻是這神石造價過於昂貴,如光明神殿這種集權利和金錢於一身的教廷,統共也隻有兩個。
一個由布魯斯主教隨身攜帶,一個平時寄存在教廷,隻有出任務時,才能申請:
比如此時。
柳餘帶了三套換洗的內衣,這個地方,早早就有了類似b·r·a的緊身胸,衣,至於胖·次……
她找了吉蒂,來學院前特意叫她做了十件不重樣的——
來這個世界的第一天,柳餘就發現了一件事:
這裡的人,不論男女,都不穿內·褲!
男人松松的綢褲下,是光著蛋的。而女人一層又一層的睡裙下,也是沒有胖次的。
風吹屁屁涼,在這個時代,它絕不是一個夢想,而是現實。
甚至在艾爾倫野史上還記載過,某位國王騎馬走過擁堵的街道時,一位年輕少女在他面前摔了一跤,滑倒在地。這位漂亮的姑娘劈腿叫喊,而年輕的國王因此帶著喜悅的心情觀察她,戲謔地說了一句:
“天堂之門打開了。” ①
——反正,柳餘是絕不能接受自己的“天堂之門”就這麼隨隨便便敞開的。
她還帶來了一套裙子。
火紅色的長裙,絲滑垂墜的質感,裙擺綻開時如花瓣一樣——原主的衣櫥,總是有這樣那樣的驚喜等著她。
還有口紅。
艾爾倫大陸的貴族崇尚蒼白,卻又對濃烈的色彩極其追逐。洋紅,橙色,紫紅,藍黑……
貴族婦女們的妝盒裡,可以缺少珍珠粉,卻絕不會缺少一支價格昂貴、又能讓她在夜宴上一鳴驚人的口紅。
夜晚的篝火,清湯掛面地去,那五官便會被這火焰也軟化得寡淡,柳餘當然不會讓自己犯這個錯誤:要在平時,也就算了。
畢竟蓋亞再怎麼敏銳,也還是個瞎子。
可現在,她既然要想拿到全場最多的花,就不得不多費一些心思了。
她將平時淺色的口紅棄置一邊,最後選了那正紅,勾勒唇線,飽滿的嘴唇微嘟,如盛放的玫瑰——
柳餘滿意地對著鏡子一笑,收拾東西出門。
門外等候的少女一見她,似是愣住了。
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弗格斯小姐,您真美。”
“謝謝。”
柳餘提起裙擺,輕快地邁出門檻,“該走了。”
夜晚的雷姆洛村和白天比起來,不大一樣。
它褪去了燦燦陽光下的寒碜和瘡痍,露出了熱情的內裡。
天上是難得的圓月,枝頭稀疏的大葉像被蟲子啃過,柳餘經過時,忍不住伸手摘了一片,捻在手中,湿漉漉的,帶著露珠。
神眷者們三三兩兩地過來,他們嘻嘻哈哈地和她打招呼:
“噢弗格斯小姐,今天看起來很不一樣。”
“謝謝。”
柳餘提起裙擺,優雅地行禮。
一路走到湖邊,她也被這熱鬧和篝火晃了眼。
村民們紛紛穿上他們最美的衣裳,當然不是貴族式的華麗蓬蓬裙、綢緞衣裳,而是色彩鮮豔、別富美感的棉布長袍。
他們圍著篝火載歌載舞。
湖邊搭起的高臺上,一個上半身赤·裸的少女穿著一件樹葉編織的短裙,姿態怪異地起舞,小麥色的肌膚在月光下,如流淌的蜜糖。
人們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少女的臉上用鮮豔的染料畫了一隻獨角黧牛,她的舞動,仿佛蘊含某種奧妙而原始的韻律,與臺下熊熊的篝火一起,將整個空間都渲染得躁動而曖·昧。
“是祈福舞。”領路的少女歆羨地看著高臺,“漢妮跳得真好。”
“祈福舞?”
“是的,祈求來年豐收,祈求天神保佑,還有……”
有人接了過去:
“祈求今夜過後,會有孩子降生。”
路易斯從後走了過來。
他聲音低沉,眼神帶著貴族天生的傲慢,那傲慢沒有落到高臺上那充滿原始生命力的野性之美,而是帶著一種灼熱的力度,落到柳餘身上,頭發、裙子,直至嘴唇:
“弗格斯小姐。”
青年漆黑的眼睛深深地看著她,如果不是柳餘知道他本人什麼德行,險些以為他愛上她了。
她朝他行禮:
“路易斯教授。”
“霍奇·路易斯,”青年頓了頓,“作為您真誠的愛慕者,您可以直接叫我路易斯。”
“抱歉,教授,這不合規矩。”
柳餘幹脆利落地拒絕了他。
她的眼神在湖邊逡巡,最後在一蓬爛漫的青色水草間找到了清瘦的少年。
他穿著白衣,銀發在背後肆意流淌,安靜地看著湖面。
熱鬧和喧囂,似乎都與他無關。
“弗格斯小姐,我想,我擁有追求您的自由。”
“可我貝莉娅·弗格斯發過誓,這一輩子永遠都隻會愛萊斯利先生一人,絕不更改。”
柳餘相信,風會將她的告白送給他。
少年果然側過臉來,月光下,那張臉如精致而脆弱的薄玉。
柳餘朝他招了招手:
“蓋亞!”
“弗格斯小姐擁有路易斯自愧不如的忠貞。”
路易斯也看向了湖邊。
“謝謝您的誇贊。”柳餘朝他微笑,“抱歉教授,我失陪了。”
金發少女高昂著頭,像隻優雅的馴鹿一樣走遠了。
路易斯笑了:
很久沒有見過這麼有趣的……人類了。
“路易斯大人覺不覺得……”娜塔西走了過來,“貝莉娅姐姐就像是一團火,火是不會回頭的,她隻會將一切燒得精光。”
而她情願她像從前那樣,打她、罵她、或欺辱她。
“火?”
路易斯懶洋洋地靠著大樹,“娜塔西,你看到的,是破壞。而我看到的,是希望。”
他濃黑的仿佛能將一切都吸進去的眼睛裡,灼燒著熊熊的似乎要摧毀一切的大火。
娜塔西不再說話了。
她最近想得很多,想不明白的,更多。
可總覺得,似乎有件很重要的事,被她給忘了。
…………
篝火晚會開始了。
每個適齡的少年少女們,都分到了一隻小竹籃。
竹籃裡都放著一朵花。
他們圍著篝火而坐,男一個半弧,女一個半弧,恰好圍成一個圈,竹籃就放在身前。
說好要參加的愛德華教授和羅芙洛教授不見蹤影,神眷者們和村民們混坐在一起,向感興趣的一個、或幾個目標投去目光。
老村長咳了一聲:
“現在,大家可以將花獻給自己心愛的人了。一個小時後,我們的村民會來統計花朵的數量,得到花最多的人,將能指定另一個人和他共度一夜。當然,在這期間,你們也可以向心愛的人展示自己……”
老村長臉不紅氣不喘地將規則重復了一遍,就慢悠悠地背著手退開了。
年輕的少年少女們再是奔放,此時也因為陌生,而有些放不開。
不過——
一道蜜色的身影站了起來。
那個叫漢妮的少女臉上的圖騰已經洗淨,露出一雙琥珀色的貓一樣的眼睛,她走向蓋亞,將手中的花投到了他身前的籃子裡。
聲音是沙沙的,跟她蜜色的肌膚一樣,有種天然的誘惑力:
“尊貴的萊斯利先生,我是漢妮。”
半屈著的少女,上·身隻蓋了兩片薄薄的樹葉,走動時,樹葉編織的短裙露出蜜色的肌膚,和……
柳餘倒不著急,一個瞎子……
又看不見。
何況偉大的光明神要這麼隨隨便便就被誘惑了,怎麼還能撐得住再早古一些的天·體派對呢——那才是真正的酒池肉林,聲色犬馬。
“謝謝。”
銀發少年道謝。
事情似乎到此為止了。
漢妮似是不甘心,往前進了一步,那飽滿的蜜色果實幾乎要突破樹葉,蕩到少年的鼻尖,卻被一道白色的屏障擋回去了。
少年優雅地頷首:
“抱歉,謝謝。”
漢妮遺憾地站起:
“萊斯利先生,即使您沒有拿到最多的花,漢妮也願意。”
柳餘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虎口奪食,她現在就應該拿起白手套,丟到這叫漢妮的臉上才對。
不過,對方不是貴族。
她有些遺憾地想。
這時,一朵鮮豔的玫瑰出現在了她的眼簾——
這似乎不是村民們準備的花。
他們拿來的花,大多是路邊採的,剛經歷過巖漿,這些花大都蔫蔫的。而這朵玫瑰,卻綻放得極其熱烈,紅得濃鬱而飽滿,花瓣還帶著露珠,與遞來的那蒼白的指間形成鮮明的對比。
路易斯那張英俊的臉出現在了面前。
他朝她微笑:
“霍奇·路易斯,請求為弗格斯小姐跳一場舞。”
如果路易斯是邀請她跳舞,柳餘拒絕沒毛病。可現在,他是請求為她跳舞——她再拒絕,就顯得咄咄逼人,毫無風度。
“多謝。”
她站起身,回了個禮。
第四十七章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連剛對蓋亞表示愛慕的漢妮也看著路易斯,一雙貓眼閃閃發光。
這是個侵略性十足的男人。
在整個大陸都偏好純白、金色的當下,路易斯的一身黑顯然是個異類。
可卻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黑色, 他倨傲地站在那, 被一身濃夜般的漆黑包裹,火紅色的玫瑰在他指間綻放,蒼白的皮膚使他有種冷然的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