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書了
“噢,昨天王子成人宴上和他跳了一夜舞的是誰?真是神秘又迷人。我猜,一定是哪個國家的公主。”
“神秘又迷人?比貝莉娅還迷人嗎?”
“貝莉娅?貝莉娅確實擁有無與倫比的美貌,可那位不一樣……我一看到她,就覺得心不是自己的了。她的裙子落滿了星星,她的高跟鞋比鑽石更閃耀……不過真奇怪,我已經不記得她的長相了。”
“噢,那她真幸運,我也想跟王子跳一夜的舞。王子英俊又紳士,整個索羅王國的少女,誰不想嫁給他呢?”
“不不不,別帶上我,我還是更喜歡路易斯公爵那樣的,高傲冷漠,狂妄到不可一世……”
後面似乎起了爭執,優雅而古老的法式腔也開始像嗡嗡嗡擾人的蒼蠅,柳餘翻個身想繼續睡,後背卻被人戳了戳。
“貝莉娅,卡洛王子和路易斯公爵,你選誰?”
……卡洛王子和路易斯公爵?
柳餘糊裡糊塗地想,睡前果然不能看書,連夢都跟書有關了。
後面的人還在戳:
“貝莉娅,貝莉娅……”
嗡嗡嗡,嗡嗡嗡。
“誰要選王子還是公爵?”一串法語流利地從嘴裡冒出來,“要選,當然要選最好的,光明神啊。”
嗡嗡嗡停了下來,周圍寂靜得跟死了一樣。
柳餘下意識抬頭,卻發現,十數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那眼裡的嘲諷與惡意簡直快化成利箭,要將她射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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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才發覺不對。
她沒有睡在自己香噴噴柔軟的大床上,而是置身在一個巴洛克風格的房間。
房間內有大片大片的窗戶,光透過七彩玻璃,柔和地照在周圍——
一排排雕刻著薔薇花的純白課桌,桌前坐了許多少女,她們穿著誇張的歐式蓬蓬裙,個個“兇狠”地瞪著她,活像她挖了她們家祖墳。
“貝莉娅!”
這時,一位三四十年紀的女人踩著高跟鞋風風火火進門,她似是聽到了剛才一番對話,用細長的教棍指著她,“你這個無知的、狂妄的……”
她氣得渾身發抖,“竟敢妄想褻瀆我們偉大的神靈,給我滾出去!罰站一個小時,立刻、馬上!”
……貝莉娅?
柳餘的眼睛瞪大了: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她下意識看了眼手臂,雪白的如冬夜第一場雪般晶瑩的皮膚,皮膚下還能看到細小的青色血管——
幼時的營養不良,讓她無論如何斥巨資,也保養不出這般晶瑩透潤的肌膚。
還有這泡泡袖、玫瑰紫蓬蓬裙……
柳餘腦海裡下意識浮現出一行字:
“貝莉娅自然是好看的。在娜塔西看來,她這位繼姐就像她曾經在布諾伊商店看到的最高級的洋娃娃,她有雪白的皮膚、金色的大波浪長發,還有蔚藍色的眼睛……可是,她的壞脾氣和她的美貌一樣令人印象深刻。”
她……,貝莉娅?
柳餘掐了一把。
“嘶——”同桌怒氣衝衝地瞪她,“貝莉娅,你發什麼瘋?”
“疼麼?”
同桌看起來更生氣了:
“你來試試?!”
看來是疼。
“貝莉娅!”講臺上,中年女人用老母雞一樣的嗓子吼她,“滾出去!馬上!”
教室內又開始嗡嗡嗡起來。
“真是不知死活,以為自己貌美就敢肖想偉大的光明神……”
“十年前整個大陸最美麗最高貴的海倫公主也隻敢說放話說要做神的姬妾……最後,變成了一隻小豬。”
“神的榮光無所不在,瀆神之人終將受到懲罰。”
……
柳餘被驅逐到了教室外。
她所在的教室在六層,能看到一望無際的白色穹頂、成群結隊的白鴿,以及遠處隱入雲層、綿延不盡的雪山。
雪山送來的風,帶著冰涼的水汽,一下子將柳餘吹醒了。很奇怪,附近有雪山,可空氣還是潮熱的,她穿著蓬蓬裙——
居然不感覺冷。
卡洛斯王子,路易斯公爵,貝莉娅……
白色的圓弧穹頂,連綿的雪山,奇怪的氣候……
柳餘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現在,她無比確定,她穿越了。
穿的,還是一本無腦瑪麗蘇小說,名叫《灰姑娘的華麗逆襲》。
全書圍繞灰姑娘來寫,作為絕對主人公,灰姑娘娜塔西的人生除了早年坎坷,後來是一路綠燈,她憑著錦鯉般的氣運,和清水般的純淨,徵服了一個又一個大佬的心,最後,更是結識了最大的大大佬,就是這個世界之主、唯一至高無上神——
光明神。
與光明神比起來,其他的王子、公爵,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存在,而在光明神的庇佑下,灰姑娘最終登上了人生巔峰——
她被召入神宮,常伴光明神左右。
不過,大約是作者太愛男主角了——
完結時,灰姑娘也沒當上神後,她成了整個神宮地位最高的神侍,被賜予不朽的生命,以及一神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利。
這對一個言情小說而言,絕對是爛尾,是be,無數讀者威脅要寄刀片,奈何作者堅持不改,甚至在結尾留了一條:
“神祇,就該永遠高掛神壇、被人仰望。沒有人能獲得光明神那顆高高在上的心,哪怕是娜塔西。”
柳餘熬到凌晨一點好容易把書看完,卻硬是被結局梗出一口老血,帶著憤憤不平入了睡。
誰知一覺醒來,就跑到了這兒。
還變成了書裡有名有姓的女炮灰——灰姑娘那個又蠢又毒、一路作死的惡毒繼姐,貝莉娅。
這炮灰責任重大,既要用她的惡毒愚蠢來襯託灰姑娘的純潔善良,引起大佬們的憐惜,還肩負著推動劇情的發展——
沒事就伙同她那同樣惡毒愚蠢的母親,欺負欺負灰姑娘;最後竟然作死地挖了光明神化身的眼睛:好讓灰姑娘與光明神搭上線,成為他的救命恩人。
挖完眼睛的第十五天,她就死了。
“貝莉娅被掛在絞刑架上時,已經不復她的美麗了,她成了一句幹屍。娜塔西坐著馬車遠遠看過一眼,蛆蟲爬滿了她的身軀,蒼鷹都唾棄她的血肉——她與她的繼母掛在一起,再也不能欺負她了。娜塔西竟然松了一口氣,很快小聲懺悔起來。”
所以,現在她是穿到了什麼時候?
昨天是王子成人禮的話……
這時,教室內女老師的聲音清晰地傳了出來:
“三天後,神使就會來我們索倫學院測試,但願你們之中,有人能成為神眷者……”
教堂的尖塔敲響,咚咚咚咚咚……
十一下。
柳餘數得很清楚,從高高的樓層上,她一下子就看見了噴灑的水花——
音樂噴泉開始唱歌。
糟糕。
三日後神眷者測驗,十一下鍾聲,昨晚的王子成人禮……
這意味著,光明神化身的眼睛,在上一堂課前就已經被挖了。他被孤零零地拋在噴泉後方的假山洞裡,因為火焰色的灌木叢遮掩——誰也沒發現他。
然後被給原身送飯的灰姑娘發現了。
不,不可以。
柳餘心想,她必須趕在她之前,認下這個救命恩人——
雖然,這有點無恥。
正想著,柳餘就遠遠看到一位灰撲撲的年輕女孩進了校門——
她提著一個花籃,花籃裡大概放了便當,圍著灰撲撲的圍裙,快活地一蹦一跳地走來。
那是灰姑娘娜塔西——
她來了。
她會救下神的化身,從此後,錦鯉氣運加身,本來就順暢的路,更是一路綠燈。
而與此相反的是,害了神的自己,會成為霉運連連的衰鬼,喝水塞牙縫,走路掉糞坑,連吃糖都能崩了門牙。
這簡直是原身人生的分水嶺。
最直接的後果就是,今晚她會因為有意加害光明神化身——也就是這個落魄的她以為是平民、實際上是小貴族的“蓋亞”——而被投入監獄,三天。
被指認的原因很簡單。
她落下的、被蓋亞死死握在手中的,代表著弗格斯家族的家徽:一朵金色鳶尾花。
原身進進出出總是帶著它,這代表著弗格斯家族從未逝去的榮耀。
……總之,先避過眼前這一劫。
柳餘像小鹿一樣奔跑起來。
玫瑰色的裙擺飄起,露出純白的蕾絲襪邊,高跟鞋“噠噠噠”落在地面。
她掠過高高的臺階,跑過青草地,穿過折射著七彩陽光的音樂噴泉,最終來到假山後——
一叢又一叢火焰般的灌木叢將假山包圍住。
這裡僻靜,毫無人煙。
索倫學院的人都聽過一個傳說,那火焰般的灌木叢下,埋了無數屍骨。
所以沒人會來這兒。
娜塔西就站在那。
她驚訝地轉過頭來:
“貝莉娅姐姐?”
柳餘的視線落到她的掌心:
陽光下,一朵金色鳶尾花正在閃閃發光。
紅寶石鑲嵌而成的蕊珠,仿佛一滴滴殷紅的讓人觸目驚心的血。
第二章 琉璃珠
……金色鳶尾花,為什麼會在娜塔西手裡?
是她已經見到了假山裡昏迷的那位,從他手裡得了東西;還是中間又出了別的變故?
這一剎那,柳餘的心亂糟糟得像被貓扯過的毛線,無數猜測紛至杳來。
而面前這個從二次元走入三次元的紙片人,也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真容。
娜塔西有一頭深慄色的長發,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鼻梁兩邊點綴著幾顆雀斑——
那雙棕色的眼睛忽閃忽閃的,讓人想起田間歡快的小鹿。
隻是當小鹿對上她時,一下子就怯怯的了,配著那灰撲撲的棉布裙、髒兮兮的舊皮鞋,顯得可憐極了。
“貝、貝莉娅姐姐,你怎麼下來了?”
她飛快地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
柳餘注視著少女讓人憐愛的姿態,心想,如果她是男人,恐怕也會喜歡這樣嬌怯怯的小花。
“娜塔西——”她拉長語調,讓自己聽起來傲慢無禮些,“你偷了我的鳶尾花。”
“沒,沒有,我沒有。”
憑空而來的一頂大帽子扣得娜塔西嚇了一大跳,她急急擺手,“貝莉娅姐姐,我沒偷,我真的沒偷。”
“不是你偷的,這……又是從哪兒來的?”
高傲的少女像隻怒氣衝衝的貓一樣衝過來,抽走娜塔西手中的東西亮給她看,陽光下,鳶尾花枝葉雕鏤得栩栩如生。
“金色鳶尾花,隻屬於我弗格斯家族,屬於我貝莉娅·弗格斯。你,區區一個平民,怎麼夠資格碰它?”
沒錯,娜塔西隻是個平民。
這個世界,血統的力量異常強大。
它從根子裡就決定了你到底是可以被踐踏的平民,還是凌駕於平民之上的貴族——
誠然,娜塔西的父親很富有,富有到足以敲開一位貴族遺孀的心靈,將她成功迎娶回來:卻沒法讓自己和自己的女兒躋身貴族。
平民是沒有資格觸碰一位貴族的徽章的。
“我、我在這撿的。”
娜塔西看上去快哭了,一雙眼睛紅紅得像隻兔子,“我也不知道姐姐的鳶尾花為什麼會在這兒……”
柳餘將信將疑地看了她一眼,她下來得非常快——
短短的時間,並不足夠娜塔西處理血漬,何況,附近沒有水源。
那麼,鳶尾花徽章當真是掉在這附近了?
可這樣一來,光明神化身握在手中的金色鳶尾花……是娜塔西塞給他的?所以那些從來效率極低的城邦守衛隊,才能在短短不到半天的時間就順藤摸瓜找到真兇?
“貝莉娅姐姐,我真的沒偷,真的不是我……”
娜塔西揪著圍兜,眼淚撲簌簌落下來。
面對著一張哭哭啼啼的小臉,柳餘難得有些遲疑——
好歹真情實感地追過。
她粗魯地接過籃子:
“哭什麼哭?還不快走?!”
“……哦。”
娜塔西似是不信,她這麼簡單放過她了,抬起頭看了她幾次,才擦擦眼淚、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灰色的裙子裹住少女纖細瘦弱的身體,讓她看起來像隻灰撲撲的可憐巴巴的老鼠。
柳餘面無表情地看著,直到那灰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又再等了幾分鍾,確定附近不會有人過來,才一矮身,鑽進了火焰般的灌木叢裡。
沿著灌木叢七歪八繞,對比著書中情節,找了將近十分鍾,才找到那個隱蔽的假山洞——
說是洞,其實就隻是一個陷進去的小口子。
口子不深,裡面黑黢黢一片,能聽到隱隱的滴水聲。
柳餘才邁進去一步,就被地上的東西給絆倒了。
冷冰冰,軟乎乎啊不,硬邦邦……
柳餘意識到什麼,把驚呼咽了回去。
伸手翻了翻,終於從掉在地上的籃子裡找到了一塊“火擦”,一團果凍樣的東西,輕輕一捏,一簇幽藍色的火焰冒了出來。
黑暗如潮水一般褪去。
流動的細碎的光影裡,那絆倒她的東西,終於朝她顯示出了驚心動魄的殘酷魅力。
那是個精靈般的少年,她此生從未見過有比這更出色、更完美的存在——
此後也不會再有。
他雙目緊閉,蒼白而無力地躺在一團血色之中,柳餘的視線,從他挺拔的鼻梁、削薄的唇角一路往下,直到及腰的銀發才停住。
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段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