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面談論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想了想,給含霜發了一條資訊,問她:「你和傅硯池的退婚進度怎麼樣了?」
那邊遲遲沒有回我,我想她大概和她的導師在實驗室裏忙。
按滅手機,我想顧含霜真的不能再拖了。
我實在不明白她的堅持,當年我也挺喜歡祁柏的,可他為了季甜甜在我面前強出頭的時候,我就立馬對他下了頭。
所以我不明白一個心裏裝著別人的人,有什麼好喜歡的,顧含霜還忍了這麼多年。
這個念頭剛起沒幾天,我就見到了祁柏。
這應該是我當年和他鬧掰後的第一次見面。
他作為投資方坐在主位上,我看見他時有些驚訝,他卻對我微笑,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當著導演的面不避嫌的對我頷首,笑著說:「聽晚,好久不見。」
周圍的人都窺探八卦的朝我望過來,我收回一瞬間的驚訝,然後笑了笑,落落大方的回:「好久不見。」
等我坐下後,他才偏頭對周圍好奇的人解釋:「這是和我同一個大院長大的鄰家妹妹,小時候我們經常在一起玩。」
他說著好像懷念似的嘆一口氣,繼續說:「後來她出國留學,連一個電話都沒有,要不是今晚這場投資聚會,我恐怕見她一面都難。」
他語氣像是開玩笑一樣,周圍的人也都善意的笑出來。
隻有我坐在座位上微笑不語,客客氣氣,偶爾順著他的話鋒回憶一下往事。
後來聚餐結束,我在停車場碰見的祁柏。
本應該離開的他斜靠在我停車旁邊的梁柱上,手裏拿著一支煙,隻是在指尖看著,並不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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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腳步聲,他偏頭朝我這裏望了一下,頓了頓,然後才笑起來:「聽晚,你還在生我的氣?」
我是真想嘆氣了。
當年我和祁柏還有季甜甜之間其實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校慶那晚我在後臺撞見祁柏和季甜甜之後確實震驚了很久,後來我就額外注意季甜甜,發現很多被我忽略的事情。
比如她在祁柏經常逃課去的那家冰室兼職,比如祁柏和她其實比我想像中的要熟,比如他會在季甜甜捂著肚子趴在桌子上時貌似無意的在她桌上放一杯奶茶,比如後來排座位時他主動坐到了季甜甜的身邊——從小學到初中到季甜甜出現前,他永遠都是坐我身後。
那時候他還經常跟我開玩笑:「說好了一直罩著你,當然要寸步不離。」
等他和季甜甜成為同桌後,含霜才察覺到不對,她問我:「聽晚,你和祁柏怎麼了?」
我當時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課本,心裏不是不難過失落,但我怎麼說呢,我和祁柏之前那些似有若無的朦朧曖昧的情意並沒有人戳破過,說到底不過是少年人的悸動和長輩們偶然的打趣,事實上,我和他什麼關系都沒有,所以他喜歡誰,要和誰坐一起,是他的自由。
我沒有生氣質問的立場,這樣明顯的情況下,我也不會跑去生氣質問他,將自己的自尊踩在腳底下。
沒必要,他已經做的這樣明顯了。
所以我佯裝無事的對含霜說:「沒怎麼啊,他和我又沒什麼關系,他願意怎麼就怎麼,我幹涉不了。」
含霜當時眼神心疼的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們這時都不知道傅硯池也認識季甜甜。
一直到這時候,我對季甜甜都是沒有惡意的,直到我發現她能上我們這所學校是因為我爸爸。
剛開學時班裏有同學曾經疑惑過季甜甜為什麼能來我們這所學校上學,因為她確實成績不突出,那時有人以為她家裏人是學校的教職工,可我沒想到,不是她家裏人——是我爸爸。
爛芝麻破穀子的陳年往事,在我媽之前,我爸爸曾經下鄉工作的時候交過一個女朋友,不過後來家裏人不同意他們在一起,後來我爸媽在長輩的介紹下結婚,志同道合的兩個人結婚後也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反正在我的記憶裏,兩個人一直很恩愛。
我想我媽媽大概也不知道,季甜甜的媽媽在兩年前就找上了我爸爸,當年她和我爸爸分手後很快在家裏人的安排下也結婚了,隻不過命不好,她嫁的那個人好賭,後來被追債的人討債,逃跑時失足落水淹死了。
她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生活艱難,也不知道通過什麼方式聯系上我爸爸,我爸爸對當年不得已和她分手一直心存愧疚,所以在A市給她們母女安排了房子,走自己的關系給季甜甜辦了入學,還給季甜甜的母親安排了工作。
我發現這件事,是因為我撞見他在學校附近的餐廳和季甜甜吃飯。
我很難形容我當時的憤怒,但在事情弄清楚前,我不希望我媽媽知道這件事。
我先確定了季甜甜和我並不是同父異母,然後我給我爸爸時間解決這件事。
我爸爸當時手足無措的跟我解釋他隻是幫一幫故人之女,太可憐了能幫一把就一把,我面無表情,覺得他是將我小孩子糊弄,因為幫忙的方法有很多種,無論哪一種都不是現在這種將舊情人安排在自己的單位上班,將舊情人的女兒安排到自己女兒的班級這種。
我看了他的手機,季甜甜的母親還經常給我爸爸打電話發短信,邀請他去吃飯,當作「感激的謝禮」。
一個近四十歲的女人語氣嬌氣,字裏行間充斥著要是沒有我爸爸的幫忙她們母女該怎麼辦,我爸爸是她們母女的恩人……沒有邊界的對一個有婦之夫,盡管我爸爸拒絕了去她家吃飯,但他並沒有拒絕這種崇拜。
我不希望傷害到我媽媽,所以我給我爸時間,讓他解決掉這件事。
這件事到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演變成了季甜甜淚眼朦朧的過來找我,說我怎麼針對她都可以,隻是可不可以放過她媽媽。
我莫名其妙,不明白這件事怎麼變成我的校園霸淩了。
從始至終,我都沒找過她,因為我那時雖然小,也知道這種事情的源頭是我爸。
解決女人是沒有用的,隻有解決男人。
我那時還想著給季甜甜和她母親體面,隻想悄無聲息的解決這件事。
後來祁柏也來找我,他眼神失望的看著我,冷漠的說:「你怎麼這樣?季甜甜和她母親相依為命,孤苦可憐,你何必要趕盡殺絕?」
我非常無語,但那時雖然不喜歡他,但我還把他當朋友,畢竟從小一起長大,所以我還耐著性子解釋,結果祁柏直接問我:「除了這些,你這樣針對季甜甜,是因為你喜歡我吧。」
我愣住了。
我就是在那個瞬間突然覺得我們這些年一起長大的時光和歲月什麼都不算,他從未瞭解過我,我也從未瞭解過他。
那句初遇時的「我罩著你」像個笑話一樣狠狠打在我臉上,將我瞬間扇的清醒無比。
我記得我當時笑了笑,我冷淡的看著祁柏,冷漠的說:「祁柏,你算什麼東西。」
敬酒季甜甜不吃,那我隻好讓她試試罰酒,我爸優柔寡斷,不好意思開口,隻好我為他效勞。
我將季甜甜母親發給我爸的那些「小意溫柔」、「體貼關心」、「溫柔賢惠」的話列印出來,附帶了她媽媽和她的合照,學校人手一份,在主持週一升旗儀式上當著全校人的面,我笑意盈盈的說:「高二六班的季甜甜,可以讓你媽媽不要再勾引我爸爸了嗎?」
我說了,我一直心慈手軟,可惜沒人信,當我是橡皮泥一樣好捏,那就隻有讓他們看看我惡毒時候的樣子。
這件事鬧的很大,季甜甜主動退學,不過聽說祁柏和傅硯池都暗地裏有幫助她。
我媽擔心我的心理狀態,和我徹夜談心後去解決我爸。
這裏的事我媽沒讓我知道。
隻是到我出國前,我爸還跪在花園裏求我媽原諒,他不同意離婚。
前塵往事像出鬧劇,現在祁柏站在這裏,像個沒事人一樣,仿佛回憶往昔一樣,傷感唏噓的問我:「聽晚,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沒回他的這句話,隻是轉移話題,問他:「季甜甜知道你會向我問這句話嗎?」
這句話不冷不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問出這句話後他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笑起來,眉眼含笑,似乎很愉快的樣子。
他朝我走過來,說:「一起吃個飯嗎?剛剛在飯桌上看你也沒動幾筷子。」
我冷淡的看著他,他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單純敘舊,以前年少氣盛,就當我向你賠罪。」
我是真笑出來:「一頓飯就能賠罪,祁總好大的手筆。」
他似乎聽不出我的嘲諷一樣,也笑:「那就一直賠到你覺得可以了為止。」
我看著他,他眉眼英俊,任我看著,老實說,我不太清楚他究竟想幹什麼。
既然不知道,那就弄清楚。
我厭倦了每次碰面都要被他旁敲側擊的試探,一次性解決以後大家你好我好她也好。
5
和祁柏這頓飯吃的意興闌珊。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一直在回憶我們以前小時候的事情。
當他問我記不記得十六歲我排隊一整晚給他買限量版發售的樂高時,我打斷他的話。
「祁總,有話直說,我們的時間都挺寶貴的。」
他停住要說的話,隻有有些遺憾的看著我:「聽晚,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是嗎?」
這話說的跟我和他的關系就像是張愛玲的《半生緣》一樣。
我忍不住蹙眉:「已經七年了祁柏,我不明白還有什麼好回憶的,而且容我提醒,雖然我不喜歡季甜甜,但我沒記錯的話,她如今是你的女朋友。」
祁柏嗤笑一聲,就好像我不提起季甜甜還好,一提起她他臉上的神色就一點點的冷淡下去,他說:「她不是還有個鞍前馬後的騎士嗎?」
我覺得荒誕且可笑,一時無語。
祁柏偏頭望向窗外,神色悵然:「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以前我確實很喜歡季甜甜,那會覺得她善良,堅韌,話劇表演那會我不小心踩到她的手,她疼的臉都發白了,但還是咬著唇一動不動,後來知道她的身世,我就更心疼了……」
「年少時的喜歡是真的喜歡,這些年我幫她鋪路,給她資源,可她身上好像隻有堅韌不拔的努力,但似乎一點長進都沒有……」
「以前家裏人阻攔我們在一起,我覺得為了她山海可平,可如今家裏人漸漸鬆口,可我卻覺得我和她已經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了。」
我看著他臉上一閃而過的迷茫,覺得可笑。
我想季甜甜這拿的可真是一本校園青春小說的劇本,她就像這種校園文裏的女主,隻需要堅強、努力、善良、單純、家世可憐,在所有困難時刻,自然有男主從天而降,解救她於水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