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的人正是林婉凌。
寧副將昨日就向江暉成詢問了,“將軍打算如何處置林家二姑娘。”
“明日早上一起帶上。”江暉成知道他在顧及什麼,多說了一句,“犯人便該有犯人的樣子。”
今兒早上,寧副將便準備了一輛囚車。
原本還擔心林三公子來求情,誰知林三公子跑得比任何人都快,城門一開便先走了,這會子怕已經趕了好幾裡路。
囚車從城門一過,林婉凌頗有些生不如死。
昨日喝了沈煙冉送來的湯藥後,腹中的劇痛確實消失了,養了一日,身子已經大好。
可還未等她回過神,甚至還不及回去一趟,去找自己的三哥和丫鬟,便被侍衛押出了客棧。
見到囚車的那瞬,林婉凌險些沒有暈過去,也曾拼命地掙扎過反抗過,奈何嗓子啞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如今被關在裡頭,四面木樁環繞,沒有帳頂,沒有遮風的帳布,馬車一走不僅四面透風,還徹底地露在了世人的眼皮子底下。
林婉凌一路都覺得有萬千雙眼睛盯在了自己的身上。
今日前來送江暉成和沈煙冉出城的百姓不少,突然見到一輛囚車,確實都有些好奇,看起了熱鬧。
“這就是林家那位二姑娘?”
“還真是......這是犯了什麼事兒?”
“我倒是知道一二,我家那口子在隔離區輪值,說瘟疫的湯藥剛出來那會兒,這林二姑娘還曾託付了不少人去找四姑娘,如同瘋了一樣,要四姑娘的血......”
周遭頓時一陣騷亂,“這,這安得是什麼心啊,怎,怎會如此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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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就能如此惡毒......”身旁一位少婦接過話,似乎並不驚訝,抬起頭看著眼前曾經的這位東宮故人,聲音一提,也不怕她聽見,諷刺地道,“賤人果然就是賤人,之前自薦枕席嫁進了東宮,以為就此能飛黃騰達了,誰知道前太子壓根兒就瞧不上她,從未碰過她的身子,後來前太子被新皇推翻,皇後心軟,看在她姓林的份上,將她送回了林家,按理說應該也是個完璧之身,可林二姑娘卻對外默認自個兒已經失了身,倒是不知是何人給破的身子。”
“竟,竟有這事......”人群又是一片哗然。
“之前我可聽說,等沈家四姑娘過門後,江家便會抬這位林二姑娘為妾房......”
“她哪來的臉?難怪要如此處心積慮地陷害四姑娘,依我說當初就不該救她,真是髒了那碗藥......”
周圍的說話聲,一句一句地,清晰地鑽進了林婉凌的耳裡,議論聲滿天,無數張嘴,仿佛就挨在她的耳邊嗡嗡隻吵。
林婉凌腦子都快要炸了,一張臉蒼白,崩潰地抓住了木欄,死死地盯著跟前的人群,想要反駁,想要罵回去,可奈何一張口,隻能發出一串如同鴨叫的“啊”聲。
都去死吧。
怎麼就沒死光,都死了,那才叫幹淨......
所有的鬱氣都堵在了胸口,林婉林無處可宣泄,終是狼狽地跌坐在木板上,無望地看著身後漸漸遠去的人群,無聲地罵了一句。
沈煙冉,你這個毒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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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煙冉是當日傍晚,到了驛站,才聽安杏說起,“林婉凌被將軍關進了囚車,拉了這一路,等回到長安,就算有口氣在,這輩子怕也見不得人了。”
一路上,風雪隻往囚車裡灌,又冷不說,吃喝拉撒都在裡頭。
別說之前林婉凌一向注重體面,就算是平常的姑娘,也禁不起如此羞辱,且這一趟,回長安的兵馬可不少,回去後傳開,倒還真不如就死在幽州得了。
沈煙冉也挺意外,想起前世林婉凌在自己跟前說的那些話,不由咂舌,“上輩子她一口一個表哥,喚得那叫一個親熱,我還當江暉成多稀罕她呢,誰知道人家狠起心來,就沒當她是個人,比起我那一碗毒|藥,他這一招可狠毒多了。”
安杏:......
她又不知道小姐在說什麼了。
“咱不提她了,是死是活那都是她自個兒作孽作出來的,同咱們無關。”安杏岔開了話頭,“小姐餓了沒,奴婢下去瞧瞧,有沒有什麼好吃的。”出了幽州便沒那麼冷了,安杏沒取披風,起身走到門口,一腳跨出去,便又見到了江暉成。
安杏嚇得魂兒都沒了。
還未反應過來行禮,江暉成倒是先伸手敲了敲跟前大大敞開的門扇,平靜地提醒了她一句,“下回你們主子要說人壞話,定要記得關門。”
安杏:......
“將,將軍。”安杏彎身行禮,頭埋在了胸前,險些就將自個兒折成了兩半。
江暉成提著手裡的食盒,從容地跨過門檻,往裡走了兩步了,突地又回頭,緩緩地將門扇合上。
沈煙冉:......
“趕路時不宜吃油膩的東西,我讓廚子做了幾樣清淡的吃食,你嘗嘗。”輕輕將食盒擱在了沈煙冉跟前的木幾上,也沒去看沈煙冉的臉色,自顧自地坐在了她身旁。
“多謝將軍,我不餓......”
江暉成仿佛沒聽到她的話一般,“剛喝了一碗藥,我倒是有些餓了,你坐下來,陪我吃兩口。”
沈煙冉紋絲不動。
江暉成將碗筷給她擱好,放在了跟前,才起身看著她轉過去的半張臉,突地問道,“林婉凌上輩子當著你的面喚我為表哥了?你若不說,我還真不知道,她竟是如此不要臉。”
沈煙冉:......
“這事是我的疏忽,你放心,你不喜歡旁人叫我表哥,那以後我便不讓人再喚。”江暉成又指了一下跟前的飯菜,溫聲道,“我诓你的,我已經用過飯了,這些都是給你專門備的,趁熱吃些,吃完了早些歇息,明兒還得趕路,咱母親來了信,嶽父嶽母,還有兩位舅子都在長安,就等著咱們回去,你要是瘦了,我不好交代......”
沈煙冉渾身都不對勁了。
合著今兒在馬車上,她不是做夢,他江暉成多半就是不想要臉了。
“江暉成,有意思嗎?”
“抱歉,是我不對,咱們這輩子還沒成親,自然還不能管嶽父嶽母叫嶽父嶽母,隻是已經習慣,一時改不了口,你放心,我定會慢慢改過來。”江暉成說完,又將那日沈煙冉還給他的那塊玉佩塞在了她的手裡,認真地道,“既然咱們都記得上輩子的事,這玉佩你也應該知道是何意義,如今我還揣著你給我的定情之物,斷然不能讓你還回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江暉成小氣,你收好,明日一早我先行一步,回宮去同陛下復命,咱們長安再見......”
第48章 逃婚,回芙蓉城
上輩子八年, 沈煙冉從未聽過江暉成說這麼多的話,一時失了神,待回過神來, 江暉成已經離開。
沈煙冉眸子垂下,看著掌心裡的玉佩, 上好的玉石細膩如流光,手感極好, 還餘有一股暖暖的體溫。
沈煙冉將其輕輕地擱在了跟前的木幾上, 眸子再抬起來, 又是一汪涼薄, 抬起頭對剛走進來的安杏交代道,“收好,找個時機還給他。”
她還是想不明白江暉成是什麼意思。
上輩子她曾搭上了自個兒的半條命救回了他, 又想著各種法子討好他, 費盡心機地打聽他的去處,及時地出現在他跟前,為的隻是想多看他一眼,多同他說一句話。
這輩子,她不想同他再扯上關系了,他倒是突然就變了自己曾經,費盡心思想要得到的模樣。
沈煙冉掃了一眼江暉成給她擺好的一桌子吃食, 也沒動,坐了一日的馬車, 她沒什麼胃口, 轉頭又吩咐安杏,“你去叫三姐姐來一趟。”
沈煙青因自己的歪心思,被江暉成當場聽到, 又羞又悔。
從幽州的小院子裡出來,坐上馬車後,便再也不想出去見人了,以至於出城好一陣了才想起來,自個兒沒掀簾子再看一眼寧成浩。
“可真是愁死人了,往後我還如何去見江家人。”沈煙青到了驛站,依舊沒有下樓,生怕撞見了江暉成,場面尷尬。
這一來,心頭倒是有了想法。
這門親要是成了,抬頭不見低頭見,她怎麼著都得同江府的人碰面,到時候還不知道江暉成會怎麼想她。
免不得會被人埋汰。
倒不如不成。
“呸呸......我在想什麼呢。”沈煙青覺得自個兒快要被逼得魔怔了,怎還當真起了壞自己妹妹姻緣的心思。
一日過去,沈煙青的心神就沒安寧過,原本去長安的那股興奮勁兒,早就沒了,甚至後悔自己不該去長安湊熱鬧......
正煎熬著,沈煙冉便讓安杏來找了。
沈煙青緊張地出來,經過江暉成屋前時,更是偷偷摸摸,卯著腰一步跨了進來。
“關門。”沈煙冉這回長了記性。
安杏關了門回來,沈煙青已經坐在了沈煙冉的身旁,見一桌子的飯菜碰也沒碰,當下便拿起竹筷夾了起來,“我正餓著呢,你倒是想得周到。”
沈煙冉沒應。
沈煙青夾了幾口,見沈煙冉始終沒動筷子,又抬頭問道,“你不吃?怎還備這麼多......”
“江暉成送來的。”
沈煙青一愣,瞬間擱了竹筷,“我,我也不是很餓......”
她吃不起,也不敢吃。
沈煙冉看著一眼沈煙青,突地道,“我不去長安了。”
江暉成說得沒錯,這樁婚事,有了那道御賜的聖旨在,她退不了。
林家的丸子姐姐成了皇後,江府和林家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三方綁在了一起,斷然不會因為她一個小小的沈家,鬧翻臉。
且天子一言九鼎,御賜的聖旨更是不可違逆。
她不為自己想,也得為沈家想。
就算她這回治藥有功,陛下也不會以此來作為答謝,在文武百官和百姓的眼裡,和赫赫有名的江府退婚,可不是什麼嘉賞,而是懲罰。
是以,陛下一定會給沈家一個世人都能看得見的好處,一是感謝沈家,而是激勵後輩繼續為國效力。
她和江暉成的親事,隻能他們自己解決。
如今江暉成不想退婚,她便等,等他想明白了,等他從前世的習慣中適應過來,再退也行。
隻是這一趟她不想去長安。
到了長安,先不說江府,就是自個兒的父母那,她都不知道該怎麼交代,若是兩家當場要重新定婚期,她又怎能躲得過。
倒不如就,先回避......
沈煙青聽完先是一愣,內心下意識地一喜,反應過來才趕緊阻止道,“怎,怎麼就不去長安了,父親和母親都在,這回過來,八成也是因為你的婚事,如今耽擱了,正好雙方的長輩都在場,定會再看期.......”
“可不就是,連三姐姐都知道了,我還去長安作甚。”沈煙冉笑了下,拉著沈煙青的手,重新將竹筷遞到了她手上,“三姐姐不是餓了嗎,趕緊吃,等到了長安還請三姐姐同父親和母親,還有哥哥們好生說一聲,就說我,想起了藥單上的幾個配方,先回芙蓉城等他們。”
沈煙青沒接她的筷子,猛地一搖頭道,“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