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煙青一走,沈煙冉也沒再回老屋。
半個月後便是江府的江夫人生辰,江夫人年前就已託人同沈夫人說好了,邀請沈煙冉去長安做客。
離預定的婚期隻剩下了兩月不到,總不得當真將她關到婚前才放出來,沈老爺嘆了一口氣,終究是放了人,“去吧去吧......成親之前先去走走也好。”
藥單上的方子,沈煙冉花了四個月,也隻參透了一半,詳細地記冊後拿給了沈老爺,“父親放心,等我回來,鐵定給你完完整整地解析出來。”
沈老爺知道她天賦極高。
別說是四個月,這輩子他花了幾十年了,都沒能研究出個一二來。
能得了半張藥單的配方,沈老爺已非常知足,高高興興地同沈夫人將沈煙冉送上了前去長安的馬車,再三囑咐道,“頭一回到長安,人生地不熟的,有什麼事,就去找你董伯伯......”
沈夫人一巴掌拍在了他身上,“呸呸,能有什麼事兒,憑江家的為人,還能讓她受氣了不成。”
沈老爺沒好氣地道,“高門大戶裡規矩多,我是怕他吃虧......”
沈煙冉今兒依著沈夫人的話,裹成了粽子,立在雪地裡哈著一團白氣。
沈夫人一眼望過去,見她正盯著跟前的白氣瞧,突地不說話了,“你看看她,哪裡有個緊張勁兒,真是隨了你,沒長心眼兒。”
沈老爺:......
沈煙冉:......
“小姐,都準備好了,咱先上馬車吧。”安杏手裡提著一個木箱,身後踩出了一串的雪印。
沈煙冉看了一眼滿眼擔憂的沈夫人,擰了擰眉,湊過去道,“母親,要不我不去了吧?”
沈夫人一愣,急了,“年前人家就說好了,你可是答應了的,這節骨眼上,怎可能說不去就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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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煙冉突地一笑,轉身上了馬車,“母親,父親,那我走了。”
沈夫人知道自個兒被她逗了一場,笑罵了一聲,“這死丫頭,就沒個正形......”
磨磨蹭蹭了一個早上,總算是出發了。
馬車簾子一落,沈煙冉便褪去了身上的夾層鬥篷,扔給了安杏,“可沒將我憋死......”
天上雖落著雪,實則也不冷。
頭一回去長安,沈煙冉確實不緊張,十六七歲的年紀,見什麼都新鮮,相反還有了一份期待,昨兒晚上沈煙冉就有些興奮地睡不著了。
腦子裡滿滿的都是好奇。
如今坐在車上,那股興奮勁兒還沒過,時不時地問安杏幾句,“長安的姑娘,是不是跟咱長得一樣?”
安杏早年跟著父母去過長安,不過也是很小的時候,記憶模糊,“都是陳國人,長相應該錯不了。”
“那穿著打扮呢?”沈煙冉又問,“咱帶的那幾身衣裳,也不知道會不會過時......”
安杏笑了笑,“小姐放心,您穿什麼都好看。”
沈煙冉:......
馬車行駛了半日,沈煙冉才漸漸地沉下了心。
想也沒用,等到了長安再說吧......
出芙蓉城的那段雪路不太好走,耽擱了些功夫,到了江城之後,走了水路,路程便快了許多。
安杏生怕誤了時辰,前去催了船家幾回。
到長安的那日早上,剛好是江家夫人的生辰,滿滿當當,正好花了半個月的路程。
沈煙冉早早就讓跟來的兩個嬤嬤收拾好了行禮,船一靠岸便交代安杏,“你先去瞧瞧,有沒有江家人,若是沒見著,咱就僱輛馬車,直接趕到江府......”
年歲一過,江夫人就吩咐了府上的人,輪流去碼頭守著,這半個月,府上的人都知道了今年夫人的生辰,芙蓉城那位未來的侯夫人要來,早早就盼著了。
候了半個月,沒守著人,又聽說芙蓉城落了雪,江夫人知道怕是耽擱了,早上還在同嬤嬤叨叨,“也不知道這一路過來順不順遂。”
正說著,大房的大奶奶進了院子,“算著日程,今兒也該到了,母親先別著急,我去碼頭接人。”
今兒是江夫人的生辰,前來祝賀的人不少,江夫人橫豎也走不開,便點了頭,“那丫頭頭一回來長安,見到人了,可別怠慢了。”
大奶奶笑了笑,“母親放心,兒媳都知。”
從江城來的船隻,靠岸得早,大奶奶也沒敢耽擱,出了院子便讓人備了馬車,急急忙忙地趕到巷口,遠遠地看到一艘船過來,便出了馬車,候在了巷口。
年關已過,從芙蓉城過來長安的人挺多。
大奶奶伸長了脖子不錯眼地往那人堆裡打量,見到從船上下來了一位穿淺綠短袄的姑娘,忙地指給了身旁的嬤嬤,“你快去問問,那姑娘是不是沈家的丫頭。”
嬤嬤點頭,擠著人群過去。
遠遠的大奶奶也聽不清她們說了什麼,隻見嬤嬤和那姑娘笑了起來,心頭突地一松,知道是接對人了,目光更是緊緊地盯著船艙口子。
前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江家的嬤嬤陪著綠袄姑娘還在張望。
不多時,船上又下來了兩位老嬤嬤,大奶奶的腳步往前移了移,絆到了個石頭,低頭的功夫,沈煙冉已經出了船艙。
等大奶奶再抬頭望過去,便見船頭上立著一位身姿綽約的姑娘。
周身的衣裳被雪色的鬥篷遮住,隻露出了下擺一截海棠色的裙擺。
站在那人群堆裡,目光自然而然地放在了她身上,旁的什麼都不起眼了。
大奶奶是長安尚書府的姑娘,算是名門閨秀,此時瞧見這麼個神仙人兒,一時也愣了神。
大奶奶正看得入神,對面沈煙冉順著江家嬤嬤的目光望了過來,衝著大奶奶笑了笑,輕輕地彎了彎身,才提步走了過來。
大奶奶忙地迎上前,走近了看清了那張臉後,也徹底理解了小叔子,為何親自做了畫像,還跑去皇宮特意同皇上求了婚書。
長安,是難找出這般幹淨的姑娘。
沈煙冉聽嬤嬤說了,快走到跟前了,便喚了一聲,“大奶奶。”
“這大冷天,沈姑娘路上怕是沒少挨凍,辛苦了。”大奶奶是個隨和的人,上前挽住了沈煙冉的胳膊,似是見到久逢的親人一般,完全沒有生分,扶著她一道去了馬車邊上。
江家的下人從沈家嬤嬤手裡接過了行禮,替她搬到了馬車上。
“外邊冷,咱先回府,母親可是盼得緊呢,都念了半個月了。”大奶奶同她上了一輛馬車,馬車內擱著一個火爐子,一上去,大奶奶又遞給了沈煙冉一個手爐,“沈姑娘先且忍忍,還得小半個時辰。”
“多謝大奶奶。”
大奶奶的一通熱情,徹底趕走了沈煙冉心頭那份初來乍到的不安。
兩人一路說著話,大奶奶挑起話頭子,問了她芙蓉城的氣候,沈煙冉也順帶問了問長安,大奶奶笑著道,“這回來了,可得好生到長安瞧瞧......”
大奶奶給她說了幾處有名的地兒,又介紹起了沿途的風景,小半個時辰,過得很快,車轱轆一停,大奶奶便掐斷了話題,同沈煙冉說了一聲,“到了。”
江府的嬤嬤掀開了車簾,沈煙冉從那簾子內才探出個頭,便被門前的一堆人給驚住了。
立在前頭的江夫人,護犢子似得回頭罵了一聲身後跟來的一群猴孫,“讓你們別跟著過來,你們偏不聽,可不就嚇著人了。”
江夫人罵完,才往前走了兩步去接人。
沈煙冉已經下了馬車,身後的大奶奶早在她耳邊說了一聲,“這是母親。”
沈煙冉走到跟前,依著規矩對著江夫人行了禮,“煙冉見過伯母。”
江夫人之前看過畫像,如今見到了真人,發覺竟然比那畫像還要標志幾分,心頭免不得激動,忙地扶住了沈煙冉的手,“好孩子,趕緊進來。”
頭一回來長安,腦子裡還未倒過來,又進了江家,身後跟的一群人誰是誰,沈煙冉完全分不清。
江夫人也怕她尷尬,礙著今兒人多,直接帶著她進了預先備好的廂房。
腳步繞過了前院,吵吵鬧鬧的聲音才慢慢地消失在了身後,等上了掛著名畫詞賦的畫廊,隨行的便隻有江夫人和大奶奶。
有眼前這氣派的大院相比,沈家那院子,當真算不得什麼,沈煙冉很想瞧瞧廊下掛著的那詞賦上都寫了什麼字,想起走之前母親囑咐她的,又轉回了目光,隻盯著前方的路,一路目不斜視地穿過了幾個廳堂,又上了抄手遊廊,沈煙冉的腦子都轉得七葷八素了,江夫人才立在遊廊盡頭的月洞門前,同她說了一聲,“到了,這兒清淨,四姑娘先且在此安置。”
“多謝伯母。”
沈煙冉微微彎身出了月洞門。
兩邊也是個遊廊,同適才剛進來的大堂一般,廊梁用了雕花採供,廊下掛著一幅幅武將的畫像。
對面是個穿堂,擱置著假山石,引了水流進來,下方的水池子裡養了幾條紅色的魚兒。
假山石附近的一把石頭做的長椅,被太陽一照,映出了半邊陰影。
沈煙冉的瞳孔慢慢地呆滯。
太熟悉了。
就是在那個地方,夢裡的那位姑娘就坐在那張長椅上,對著陽光舉起了手裡的簪子。
.......
沈煙冉頭有些暈,眼睛似乎也泛起了花,慌忙地扶住了身旁的柱子,身旁的江夫人察覺出了不對,抬頭見沈煙冉的臉色有些蒼白,神色一緊,趕緊招呼了大奶奶,“快,快扶冉姐兒進屋歇著,這一路趕過來,不累才怪......”
第26章 前世故人,林家
半個月前, 江夫人便讓人將院子收拾好了。
此處靠近江暉成的東院,前堂的吵鬧聲也傳不進來,大奶奶小心翼翼地扶著沈煙冉的胳膊, 屋裡的丫鬟遠遠看到人進來了,沏茶的沏茶, 鋪床的鋪床。
等到大奶奶扶著沈煙冉坐在了屋裡的榻上,跟前的丫鬟便遞過來的一盞溫熱的茶水。
沈煙冉接過, 抿了一口。
一屋子的人見她臉上的神色慢慢地緩和了下來, 都舒了一口氣, 江夫人轉過頭又吩咐屋裡的丫鬟, “這冰天雪地地趕了一路,身子怕是早就凍壞了,你去打一盆熱水來, 水放燙些, 先給姑娘暖暖腳。”
“是。”丫鬟忙地出去備水。
沈煙冉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就犯了胸悶,面色愧疚地同江夫人道,“煙冉沒事,讓伯母擔心了。”
江夫人一笑,拉住了她的手,輕輕地摸了摸,面色和藹地道, “這不,手都凍得冰涼了, 來了伯母這兒啊, 你就跟自己家裡一樣,別客氣。”
沈煙冉便明白,江夫人如母親所說, 確實是個熱情周到的人。
沈煙冉笑著點頭,“多謝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