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他在長安江府所住的屋子,裡頭的陳設卻完全變了樣。
昏黃燭火下,金猊香薰屢屢青煙筆直而上,他斜躺在榻上,手裡握著書,懷裡卻偎了一名女子。
女子靠得很近,他能聞到她身上的暗暗幽香,半刻那女子突地湊了上來,如凍糕般柔軟的紅唇在他唇上一啄,聲音很輕,“夫君,歇息了嗎?”
“嗯。”手裡的書本落地,他伸手摟住了女子的腰肢,吻了上去。
一室漣漪。
良久,他松了手,那女子才從他懷裡緩緩地抬了頭。
.......
江暉成是被驚醒的。
醒過來時,半晌沒回過神,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陣陣蟲鳴聲入耳。
他還在坑裡。
江暉成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了懷裡的人,似是被那夢驚得不輕,一雙眼睛久久地盯著懷裡的這張臉,即便是瞧得朦朧,他也能確定。
那張臉,還是他......
心口的燥意亂竄,江暉成突地起了身,奈何身子被沈煙冉壓住,沒能起得來,而枕在他腿上的頭,被他這一帶,險些歪在了地上。
江暉成又坐了下來,將他的頭緩緩地扶正。
心口的跳動還未平復。
江暉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腦子裡的疑惑和不解不斷地席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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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種跡象,終究是讓他生了猶豫和懷疑。
江暉成看著懷裡那人微微起伏的胸脯,過了很久,抬起手,按下。
江暉成:......
第13章 聽說你家裡有位妹妹?
沈煙冉醒來,已經躺在了一張軟榻上,身旁的一盞燭火未滅,屋外天色已到了破曉。
那一跤跌下去,八成沒想過自己還會醒過來,看見眼前熟悉的白色帳頂,沈煙冉一時沒回過神。
“沈大夫醒了?”
槐明立在榻前五步遠一直守著,沈煙冉眼皮子開始顫動時,便打起了精神,見他睜開了眼睛,忙地上前招呼,“昨晚大伙兒尋了一夜,個個如同熱鍋火上的螞蟻,急得亂竄,幸得將軍碰上了......”
沈煙冉動了動,背後的疼痛瞬間牽動了筋骨,“嘶......”
“沈大夫不急著起來......”槐明上前寬慰地道,“董太醫已來瞧過了,沈大人安心的躺著。”
沈煙冉偏過頭目光轉了一圈,不是她的藥材庫房,是那日她替將軍守過一夜的主營。
這是還活著了......
可她是如何回來的,卻是丁點兒都想不起來,這一番回憶,眸子裡霎時蒙了一道驚色,忙地坐起了身問槐明,“將軍呢?”
跌下後的事她沒印象,跌下去之前的事,她卻記得。
她親眼瞧見將軍松了手,撲下來抓住了她的胳膊,她還未震驚出聲,“啪”地一聲落下去,江暉成墊在底下,她的五髒六腑卻似是摔在了一塊硬邦邦的石頭上。
之後便沒了知覺。
槐明轉身朝外揚了揚頭,“谷裡的藥草多,蛇蟲也多,將軍肩頭被咬了一口,董太醫正在外瞧著呢......”
話音剛落,簾子被掀開,江暉成彎身走了進來。
還是昨兒夜裡那身,青色劍袖長袍,衣襟和袖口暗繡了一圈竹節,見沈煙冉坐在了榻上,眉目輕輕往上挑了挑,“醒了。”
沈煙冉還未來得及細問槐明是怎麼回事,見人進來了,立馬起身迎了上去,關切地道,“將軍,被蛇咬了?”
江暉成沒應,同槐明使了個眼色,槐明忙地退了出去。
“身上還疼?”
沈煙冉自個兒就是大夫,身上雖疼,但知道並無大礙,也知道昨兒夜裡若非江暉成拽住她墊在了身下,此時多半已經沒了命。
雖不清楚後來他們是如何活過來的,毋庸置疑,又是將軍救了她的命。
“將軍的傷口可包扎好了?”這一連兩回的救命之恩,沈煙冉無以為報,立在那仰頭目光眼巴巴地看著江暉成,從眼神到四肢都透著感激。
江暉成低頭,極為自然地捏住了她的胳膊,帶著她回到了床榻邊上,才松手坐了下來,仰目看著她問道,“能包扎傷口嗎?”
沈煙冉點頭,“能。”
江暉成側了身,道,“左手邊。”
沈煙冉忙地上前,手指頭剛碰上去,目光卻瞧見那衣襟內緊貼的一層皮肉,往兒她醫治傷員,別說是衣裳,褲子她都曾替對方脫過,此時也不知怎麼了,臉上一陣發燙,不知該何從下手了。
那一遲鈍,江暉成也感覺到了,往後瞥了一眼,自個兒松開了衣襟。
肩頭靠近鎖骨的位置,清楚的兩排牙印,已經見了血有了腐肉。
沈煙冉眸子一跳,趕緊去取了屋裡的藥箱。
再回來,便輕輕地靠在江暉成身側,小心翼翼地替他挑起了腐肉,“將軍,忍忍......”
“嗯。”
挑著挑著,沈煙冉到底是有些後怕,想起他昨兒夜裡突地松了手,輕聲地道,“昨兒將軍怎麼能松手,要真有個好歹,咱倆可就死在一塊兒了,將軍出了事,營帳裡的士兵怎麼辦,朝堂那邊又該如何交差?屆時就算將草民的骨灰給揚了,也無法同江家,還有皇上,陳國百姓,賠上這麼好的一位將軍.......”
沈煙冉是真急。
江暉成要是因為尋她而死,別說江家,皇上也不會放過她,芙蓉城整個沈家都會跟著遭殃......
沈煙冉的神色一急起來,兩道眉目緊蹙,一張臉寧成了一個小團。
江暉成偏頭正好瞧見,喉嚨裡發出了一聲悶笑。
雖輕,沈煙冉還是聽見了。
“將軍還笑!”沈煙冉一著急,也忘了自個兒的身份,伸手掰正了他的身子,“幸虧不是毒蛇......”
江暉成被她一掰,身子跟著她的力度微微往後仰了仰,目光自然地垂下,落在她微微露出的一片頸側上。
瑩白如雪。
還有幽幽的暗香......
昨兒到了半夜,便是這幅模樣擾得他不得安寧,終究沒能熬住,連夜將她從那坑底裡撈了出來。
“將軍,別動。”
江暉成喉嚨一滾,眸子挪開,僵住脖子沒再動,卻道,“蛇有毒,董太醫已經瞧過了,怕是隻有你們沈家能治,你瞧仔細些。”
.......
董太醫確實也瞧過了。
適才從山谷回來,江暉成將沈煙冉放在榻上後,便先找上了董太醫,主動問他,“董大人仔細瞧瞧,有沒有毒。”
那夢境的詭異和吻合程度,已經不容他再去懷疑。
他下了山谷,今兒回來時也被蛇咬了。
依照夢境,此時他應當是中了毒。
董太醫聽完還愣了愣,若真是毒蛇,當場就該發作,更嚴重者早就斃命了,哪能容得他抱著個人,走這麼長的路。
董太醫依言,拿著銀針往腐肉裡挑去,起初沒什麼變化,過了半刻之後,針頭便成了黑色。
這一來,董太醫冷汗都冒了出來,陣陣後怕,要是因為他的疏忽,讓蛇毒藏在了體內,後果不堪設想。
“這類慢性毒蛇,下官還是頭一回見,虧得將軍提醒......將軍且忍著,下官先把毒清了......”
董太醫說完轉身就要出去取藥,江暉成卻將衣襟拉了上來,“此蛇當是遼國圈養的毒物,毒性必定不可小窺,本將倒是聽說沈家先祖為藥王谷的弟子,善會解毒,如今沈家的小輩沈大夫既然在,待會兒我讓他瞧瞧便是......”
“下官.......”
董太醫還未解釋完,江暉成已起身,掀簾走了進來。
董太醫:......
這毒發現的早,他還是能解。
誰知江暉成轉頭,卻拿著這頂高帽子扣在了沈煙冉頭上,沈煙冉一聽有毒臉色都變了,手裡的針頭一顫,“董太醫如何說的?”
江暉成沒答,扭頭看著她緊張的臉色,突地問,“我是不是救了你兩回?”
沈煙冉愣了愣,忙地點頭,“對,是的。”
“救命之恩,你看著辦。”
沈煙冉......
沈煙冉臉色都白了,哪裡還有功夫聽他玩笑,急著在藥箱裡一陣翻騰,沒尋著,彎下身直接撕了自己的衣擺,用布條繞過他的肩頭,又抬起他的胳膊,先綁住了他胸前流通的經脈。
“此毒並.......”
“將軍,別說話。”
江暉成:......
沈煙冉取了一隻碗來,取了他肩頭的血,融入水中,緊張地盯了一陣後,面露疑惑,抬頭問江暉成,“董太醫當真說了沒法子解?”
江暉成眸子裡的神色絲毫不亂,挑目反問,“你能解?”
沈煙冉點頭,“這隻是普通的蛇毒,七葉重樓便能去毒,這毒狠就狠在是慢性,稍微不察留到日後,必定藥石無醫......”
沈煙冉見他神色嚴肅,聽得很認真,又寬慰道,“將軍放心,草民定會替將軍解了此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