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老子,嘶......”
董兆看著沈煙冉走了出去,本想解釋,嘴巴卻如同黏住了一般,不僅沒怒,心頭還有些暗喜。
對自己曾拒過的這門親事,他悔得腸子都快青了。
斷,斷就斷吧......
午後董太醫就聽說了這事兒,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狠狠地揪住了董兆的耳朵,咬牙切齒地問他,“你羞不羞,羞不羞!”
董兆被他揪得彎了腰,連呼,“疼,疼......”
“你也知道疼,再讓我看到你不要臉地纏著人家,非斷了你腿不可。”董太醫收拾完了董兆,又才去藥材庫房找沈煙冉,還沒來得及替自己那不要臉的兒子道歉,沈煙冉倒先問了他,“董伯伯,朝廷的物資何時能到?”
“照日子也該到了,前兒落了一場雨耽擱了腳程,最遲明兒也該到了。”董太醫說完,見沈煙冉神色不對,又問了一句,“怎麼,草藥不夠了?”
“止血的藥材隻剩了一袋。”
“能醫多少人?”
“最多一百人。”
若是平常的進攻,一百人的份量定是夠用,可這回是一場硬仗,出去了五萬大軍,回來還不知道有多少傷員。
止血藥最不可缺,一百人的分量,夠嗆。
“我差人再去問問,看能不能加急,怎麼也得趕上這一批傷員......”董太醫將來時的目的忘得一幹二淨,轉身走了出去,掀簾之前又回過頭,交代了一聲,“你先歇會兒,今兒夜裡怕是有得忙了。”
沈煙冉昨兒本也沒睡好,是有些犯困,董太醫走後,便歪在榻上睡了一覺。
黃昏時外面落起了大雨,雨點在砸在營帳頂上,聲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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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煙冉翻身起來,外頭什麼聲兒都聽不見,隻從簾縫外見到一片傾盆雨霧,心頭一跳,忙地問安杏,“將軍回來了嗎?”
安杏出去瞧過幾回,前營還沒有燈火,臉上也有幾分急色,“還沒。”
沈煙冉睡是睡不著了,起來同安杏一塊兒將止血的藥材準備好,坐在營帳裡幹等著,外面伸手不見五指時,嘈雜的雨霧聲中,才傳來了悶沉的馬蹄聲。
前營的燈火瞬間亮了起來。
“回營了!”沈煙冉接過安杏手裡的鬥笠,抱著藥材,兩人一頭扎進雨裡,也顧不著鞋襪,淌著雨水衝到了前營。
一排人已候在了前方等著馬匹靠近,董太醫立在營帳前扯著嗓子同身後的一眾醫官道,“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平時我怎麼同你們交代的,今兒就怎麼做,為人醫者,得憑自己的本事從閻王老子手裡搶人......”
隊伍漸漸靠近,一個又一個的傷員從馬背上被送下來,雨霧中沈煙冉根本瞧不清誰是誰,隻認身上的傷。
大雨一落,朝廷的物資又得延期,止血藥緊缺,能救活的人優先。
一個通夜,營帳內的醫官都沒得歇息,半夜時沈煙冉才聽安杏說,“將軍還沒回來......”
沈煙冉抬頭愣了愣,一雙手沾滿了血汙,臉上也糊了幾條血珠子。
安杏遞給她了一塊帕子擦臉,笑著道,“沈大夫說得對,將軍出身武將世家,英勇超凡,定會凱旋。”
也是,大軍都回來了,斷沒有將領不歸的道理。
滿屋子的傷員,容不得沈煙冉多想,一夜過去,忙到第二日午時,天上的雨點子才稍微住了些,安杏拿了幾塊糕遞給了她,“沈大夫,先吃些東西。”
沈煙冉見了一夜的血,沒覺得餓,“放那吧。”
董兆也不知道從哪鑽了出來,走到了跟前,“這麼多人,一時半會兒哪能處理得完,不吃東西怎麼行。”
見沈煙冉不理他,董兆轉身奪了安杏手裡的糕點,蹲身送到了她嘴邊,“就吃一塊,填填肚子也成。”
沈煙冉嫌他太吵,伸手去接,卻是一手的髒汙,“還是算了,你放那,我忙完這個就吃。”
“你張嘴。”
“啊?”
“我剛淨了手,你張嘴便是......”
沈煙冉:......
營帳外董太醫一面掀簾進來,一面對身後的人稟報道,“藥材已經沒有了,又連著落了兩日雨,朝廷的物資還沒到,將......”
“就一塊糕點你吞了就是......”
“我不餓......”
“怎麼不餓,我都餓了。”
“你放那.......”
“你就吃一個怎麼了......”
董太醫看著跟前那沒臉沒皮的混賬東西,嘴角都犯了抽,咬著牙低吼了一聲,“你給我起來!”
跟前就差擠到一塊兒的兩人齊齊回了頭。
董太醫一張臉鐵青立在前頭,江暉成站在他身後,高出了半個頭,見董太醫不動,腳步饒到了邊上,往裡走了幾步。
邊走邊解著纏在手腕上的綁帶。
黑沉沉的眸子直勾勾地落在沈煙冉的臉上,目光裡的一道審視也沒有半分遮掩,儼然是在好奇地打探她這個斷袖。
沈煙冉:......
沈煙冉回過神來,心頭一喜,興奮地喚了聲,“將軍。”
董兆也反應了過來,一下起身,頂著董太醫快要吃人的目光,硬著頭皮跟了出去。
董兆走後,江暉成的視線也從沈煙冉的臉上淡淡地移走,提步到了營帳裡側,同躺在榻上的將士說起了話。
沈煙冉心頭的石頭落地,埋頭接著替跟前的傷員包扎,結束後匆匆地去帳外洗了一把臉,又淨了手,再進來,江暉成正好從裡出來。
“將軍,咱們可是打贏了?”沈煙冉關心地迎上前。
江暉成依舊沒應,繼續往外走。
如今人回來了,那定是贏了,沈煙冉沒再追問,跟在他身後,想起適才他進門時看她的神色,解釋道,“那個......我不是斷袖。”
“軍規雖沒這一條禁令,但別拿到人前來晃。”江暉成覺得聒噪。
“我真的不是,我怎麼可能會喜歡男人......”沈煙冉說完,又覺得好像不對,“我是喜歡男人,但......”
沈煙冉越說越亂。
算了,也沒什麼好解釋,沈煙冉想起了正事,“前兒夜裡我見將軍似乎是被夢魘著了,將軍早上走得急,草民來不及說,這夢魘之症通常分為兩種,一是身體本身出了問題,傳到了神經上,另一種則是心裡出了毛病,行軍打仗之人,見的血太多,自己沒察覺,但潛意識卻能結成心結,將軍若是信得過草民,不妨同草民說說,夜裡夢到什麼了?”
江暉成:......
“將軍若是信不過我也無妨,夜裡要是再魘住了,可以找董太醫去把把脈,董太醫的醫術,自然好過草民......”
第8章 將軍,我有個妹妹。(後面……
她終究是個姑娘,不適合守夜,且董太醫見過的病症也比她要多,更合適。
昨兒忙了一夜到這會兒,沈煙冉還未回過營帳,一身衣裳被血糊得不成樣,說話時,盡量離江暉成遠了些,兩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沈煙冉趕緊又加快了腳步,跟了上去,“像將軍這樣的身子骨百年難得一遇,不能讓小病小痛鑽了空子,先前我瞧將軍印堂有些發黑,道是腸胃不適,如今一瞧,多半是夢魘的緣故,將軍......”
江暉成頓住了腳步,忍無可忍地盯著跟前身板子嬌小的大夫,發現昨夜在戰場上所獲的傲氣,竟蕩然無存了。
心頭的躁意一瞬浸入了眸子,江暉成咬著牙,很堅定地丟給了她一句,“本將沒病。”
說完轉身就走。
沈煙冉愣愣地站在那。
他是驢吧,倔成這樣......
見眼前的背影越走越遠,沈煙冉又扯著嗓子勸了一句,“將軍,有病得治,可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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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侍衛打聽完物資回營,轉頭就見江暉成黑著一張臉進來,不由一愣,迎了上去,“將軍。”
江暉成將拆下來的綁帶,撂到了木榻上,適才從馬背上下來,就被董太醫截住去了一趟後營,如今一身鎧甲還在滴水,“物資到哪了?”
寧侍衛正要稟報這事,神色凝重地道,“昨夜暴雨,山谷塌了方,補給的隊伍已在山腳下堵了一日。”
後營的情況,董太醫已同江暉成稟報過了,昨夜止血藥已用完,再這麼熬下去,其他藥材也將會陸續耗盡。
這一場仗雖說打贏了,陳國的兵將損失也不小。
天亮時,餘下的三萬大軍已趁亂悄然撤離趕回長安支援新皇勢力,如今營地實則隻留了五千餘人,傷員佔了一半,避免路途顛簸,還得再此整頓幾日等待醫治。
沒了藥材,一切都是白搭。
江暉成剛進屋,轉頭又走了出去,“帶一隊人馬,隨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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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煙冉見過江暉成後,回到營帳才吃了幾塊糕點,外頭突地又抬進了兩個血淋淋的傷員。
跑堂的趕緊招呼她過去,“沈大夫快瞧瞧吧,這止血藥沒了,該如何是好......”
“一點都沒了?”沈煙冉咽下一口水,胸口噎得發疼。
跑堂的搖頭,整個藥材庫房落在地上的渣子都被搜出來了,可不就是一丁點都沒了,沈煙冉又讓他去其他營帳裡尋尋。
跑堂跑了一趟,空著手回來,最後還是安杏在她的藥箱內找到了一些,拿出來也就一撮,勉強夠一人。
兩人身上都是刀傷。
一個傷在胸口,明擺著隻剩下了半口氣,即便是止住了血,怕也熬不過今夜。
另一個傷在肩膀的人,倒是還有得救。
在軍營呆了幾日,見過了太多的生死,沈煙冉也明白一個道理,藥要用在點子上,能救的義不容辭全力相救,不能救的不去白折騰功夫。
沈煙冉接過了安杏手裡的藥,讓跑堂的將那位尚且還有機會活下來的士兵,抬到了榻上。
一忙乎,不知不覺天又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