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氣:“他不僅有妻子,他還是個入贅的。”
裴蓮嘆氣:“他身世離落,身不由己,有什麼辦法。你沒吃過苦,自然不懂。”
“不過,沒想到那邊的竟是這麼厲害的一個女子。”裴蓮道,“我原就說,趙郎如圭如璧的一個人物,怎堪匹配無知鄉女。”
裴定西瞪圓了眼:“姐,你、你知道他已有妻子?”
裴蓮淡淡一笑:“他不瞞我的。”
這便超出了裴定西理解的範疇,為什麼知道他有妻子,姐姐還不生氣。
男子便是這樣,年紀越小,受塵世玷染便越少。所以,少年可愛,孩童可愛。
成年的男人便各有各的可憎。
裴蓮道:“隻沒想到她是這樣厲害的人,也好,這樣才不算辱沒我。”
她站起來。
“她大老遠跑來房州,定是來見我。”
“我去會會她。”
“好,我不逼著你選。隻你記住,我的女兒定不會與旁人共侍一夫。”裴澤站起來,“你且先等著,我先去會會她。你在這裡想好了,等我喚你。”
裴澤出去了。
趙景文深深吸了幾口氣。
他不肯當著裴澤的面做選擇,其實是因為他已經想好了怎麼選了——他選葉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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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比起來,葉碎金更不好哄。他得先緊著葉碎金。
至於裴蓮,裴蓮太好哄了。
他有把握哄住裴蓮,叫她同意二女一夫。
裴澤腳步沉穩,踏入了書房:“貴客久侯,某之過,恕罪則個。”
房中有一女子,正負手而立。身邊跟著俊俏年輕的護衛。
聞聲,那女子轉過身來。
隻一眼,裴澤便暗嘆:我兒不如。
鄧州葉碎金雖年輕,但既無少女的天真無知,亦無後宅婦人的狹隘軟懦。她一雙眸子如寒潭一般,深邃不見底。
眉間又悍氣逼人。
這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
畢竟是兩州節度使。
裴澤不知道,葉碎金轉身見到裴澤,心下也詫異。
印象中,裴蓮的父親裴澤,明明是一個老男人。
可眼前的裴澤,眉間確有風霜,但這……該說是正在壯年嘛。
葉碎金重生回來,看三郎四郎段錦,都是孩子。
甚至看趙景文,也年輕青澀,城府尚不夠深。
不料當年印象深刻的討厭的老頭子,卻實實在在是個成熟貴重,氣度過人,風華正茂的……同齡人。
當年不覺得,現在看來,當年的自己,還是太年輕了。
葉碎金行禮:“裴公。”
裴澤還禮:“葉大人。”
並未請客人落座,因今天的事,不是能坐著談的。
所以進來時,葉碎金也是負手而立。
葉碎金問:“裴公可知我今日來意?”
裴澤問:“可是要帶走趙景文?”
葉碎金笑了:“裴公想岔了,我是聞聽裴公喜得佳婿,特來送上賀禮。”
段錦將手中匣子打開,奉上。
匣中靜躺著一張紙。
裴澤拿起看了一眼。
《義絕書》。
字跡工整,格式正確,還蓋著比陽縣戶曹和縣令的印章。
完完全全,是一份具有正式法律效力的義絕書。
雖然,如今許多地方戰亂,禮崩樂壞,官府不存。婚書作廢,契約無效。
但這張紙,代表著葉碎金的態度。
葉碎金與趙景文,義絕。
裴澤抬起眼:“葉大人這是……”
義絕不是和離。或者說,義絕是強制性的和離。即在幾種特定的情況下,無論當事人同意不同意,都得離。
在魏律規定的義絕適用的幾種情況裡,葉碎金認為,她和趙景文適用第六條:
【夫將妻妾嫁予監臨官或出賣妻妾。】
但趙景文是贅婿,她是妻主。所以他們二人的情況是與普通夫妻男女可以顛倒翻轉。
是的,葉碎金決定,賣掉贅婿趙景文。
“一個贅婿而已,令嫒喜歡,送給她。”葉碎金真誠地道。
“不過一個男人罷了,不值當葉、裴二家傷了和氣。”
“裴公,我此次來,是專程來見你的。”
“景文與令嫒喜結連理,裴公與我也算是姻親之家了。”
葉碎金火熱地盯著裴澤。
“裴公,兒女私事都是小事,且放下。”
“何如與我,共謀襄州。”
第80章 勸誡
雖則裴澤說了讓趙景文等著他喚, 但趙景文豈是把命運交給旁人的人。
他跟著去到了裴澤的書房,倒也不敢闖進去,隻在庭院裡等著。等裡面葉碎金和裴澤衝突完, 他可以第一時間見到葉碎金。
過了片刻, 項達和葉滿倉出現在院門口。
書房重地, 他們不敢隨意上前,便在院外衝趙景文打手勢。
趙景文匆匆過去,低聲問:“怎麼了?”
“我們去了門房, 見著大人的親兵了。”葉滿倉說著,還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我的媽, 你敢信?”項達也是震驚, “大人她……如今掌了二州,治所已經遷到了比陽。比陽啊,那麼大的城。聽說各房都跟著遷過去了,在那邊都有了大宅子。整個唐州, 如今都姓葉了!”
信息衝擊著趙景文的大腦,讓人暈眩。
他的妻子葉碎金, 怎在他不在身邊的時候,如野馬一般奔馳到了他追不上的地方。
三人呼吸都有些不太穩, 因為心髒跳動得都快。
待心跳沒那麼快了,三個人面面相覷。
這大半年,他們佔河口, 治地方, 打盜匪, 練新兵。頭上無人管束, 三個人便可以當家做主。
自覺得相當有成績, 不免沾沾自喜, 又飄飄然,骨頭發輕。
突然間,知道了他們不在的時候,葉家軍翻天覆地似的變化,人傻了。
像是夢醒似的感覺。
此時想起來了,項達是葉家堡一門客,葉家軍一校尉。
葉滿倉是葉家家生子,天生奴僕。
他奶奶個雄,明明這邊捂得很嚴實,特意將葉家的兵都留在了河口,消息怎麼走漏到鄧州去了。
讓人心裡直發虛。
趙景文面色緊繃,忽問:“娘子是從哪裡來的?”
二人:“啊?”
趙景文問:“她是直接從鄧州過來的?還是從河口過來的?”
河口……河口是,他們佔下來的。
可是……
葉滿倉道:“我再去問問!”
他撒腿跑了。
趙景文去看項達。
項達看著青石地板,臉上神色變幻不定。
趙景文喚他:“子騰?”
項達驚醒:“啊?”
趙景文問:“怎麼了?在想什麼?”
項達吐出一口氣:“大人,真厲害啊。”
本來覺得自己三人也很厲害了,待知道了葉碎金短短半年,擁有的兩州之地,頓時成了小巫見大巫。
唏噓、驚嘆的神情表露得清清楚楚。
他後悔了。
趙景文凝視著他。
“子騰。”他輕聲道,“我對不住你。”
項達的確是後悔了,不該一時迷了心竅,跟著趙景文背著葉碎金瞎鼓搗。
這事,不知道趙景文到底能不能擺平。
他,他很想去鄧州看看,想去看看比陽大城。
大家伙現在都什麼職位了?是不是又升遷了?
正想開口問問趙景文到底有幾分把握擺平自己的女人,忽聽趙景文道:“以後娘子對你心裡有芥蒂,都是我的錯。”
項達一呆。
他閉上了嘴,臉色沉沉,不再說話。
趙景文等著葉滿倉回來好了解更多信息。葉滿倉還沒回來,裴蓮先來了。
她盛裝而來,環佩叮咚,十分華貴。
隻往日慣作病態模樣,雖柔美,氣勢還是欠缺了些。
一看就是誰人家疼愛的嬌嬌小女兒。
“夫君。”她喚道。
“蓮娘。”趙景文握住了她的雙手,垂下了頭。
像犯錯的孩子。
夫君現在,需要她的支持。裴蓮柔聲道:“你別擔心,有父親,有我呢。”
趙景文低聲道:“我可能需要先回鄧州去。”
裴蓮問:“作什麼要回去?”
等鄧州那女子鬧一場,正好,大家敞開了說亮話。看看怎樣補償她,要金還是要銀,要珠還是要玉。她的父親定能拿得出來。
正好一並解決了這件事,從此,趙郎是她一個人的趙郎。
不正好。
趙景文握緊她的手:“她是習武之人,你待會站在我後面,莫要與她衝突。”
裴蓮心中暖暖,道:“這裡可是房陵,我父親的地盤。晾她也不敢胡來。”
她笑起來:“趙郎,我小看你了。你竟娶了這樣厲害的人,也是,你這樣的人,怎會娶個鄉下野婦,是我傻了。”
“我有許多身不由己,一言難盡。”趙景文求她,“待會我先與她走。我去處理好鄧州的事,再回來與你團聚。你莫要與她衝突。”
裴蓮卻不肯答應。
她堂堂劍南道大小姐,憑什麼要退讓。
趙景文心下著急。
葉碎金來得太快了。若再晚幾個月就好了,等他使裴蓮受孕,一切就都穩了。
最終,裴蓮隻道:“先見見再說。咦,她在哪呢?”
書房守衛道:“大小姐,書房重地,未得大人允許,不得擅入。”
裴蓮別的事,裴澤都可以慣著。唯獨他的軍法不可。
這是裴澤的底線。裴蓮隻能哼了一聲:“我在這裡等。”
不多時,葉滿倉又回來了,臉色發白。
項達和趙景文過去與他碰頭。
“河、河口,”葉滿倉咽下吐沫,“主人已經接收了。還接管了谷城。如今,兩地都派了兵駐守。”
三個人臉色都很難看。
這半年多,不知不覺,已經將河口視作三人的囊中物了。
卻忘了,他們是以葉家軍的身份出來的,是靠葉家軍佔了河口的。
若無一百葉家軍,後面收編的人又怎麼壓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