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常去看那些孤兒的。
因他自己就曾淪落為路邊乞兒,因此堂堂的大將軍卻很會照顧孩子,很知道這樣的孩子需要些什麼。
段錦離開書房,在外面廊下站住。
又是這樣的一眼,他想。
她看他的目光,有些時候會讓他困惑。
他垂眸片刻,離去了。
三月春光明媚,萬物生發,實在是個好時節。
三郎又作了父親,是個喜事。
緊跟著,關將軍派人來聯絡了。
關將軍這邊,葉碎金非常重視,她親自去了。
關將軍見到她,比從前親近好幾分。若不是因為她是個女子,他大概就要與她把臂言歡了。
扼腕。
關將軍豪邁地道:“來分賬。”
葉碎金是帶著蔣引蚨來的。分賬的事,自有蔣引蚨去做。
且看著關將軍紅光滿面的模樣,一看就知道這回賺得盆滿缽圓。
關將軍是個爽利人,賬目十分清楚,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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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我這邊路子通了,你那邊貨源可不要斷。”
葉碎金道:“自當盡力。”
關將軍道:“有錢大家一起賺。我決不會昧了你的。”
葉碎金道:“將軍自然是信人。”
葉碎金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將軍,那件事如何了?”
被漂亮女人用熱辣辣的眼神期待地看著,關將軍不自覺地腰板都挺了挺,道:“你再等等,正在想辦法。”
以他的身份和能力,自然是能跟定難軍那邊聯系上,馬是能搞到的。
關鍵是運輸。
從定難軍到鄧州唐州,是要穿過整個大晉的核心領域的。
走私良馬這種事,就得小心再小心。
葉碎金也知這事難。但她真的太想要涼州馬了。
後來,段錦北伐,他麾下的騎兵鐵蹄滾滾,名為“鸱苕鐵騎”,天下聞名。
京師小兒都傳唱:“鸱苕翩翩,怖殺人。”
北地胡人聞之莫不變色。
鸱苕軍用的就是涼州馬。
何時,她也能有涼州馬呢。
大概她對涼州馬的執念太深了,眼神不免幽怨。關將軍都讓她看得有點不自在了。
他忙清清嗓子道:“京城那邊一些消息,想來你不知道。”
趕緊轉移一下注意力。
果然,葉碎金被吸引了:“將軍請講。我這裡閉塞,京城消息,全靠將軍呢。”
一句話,關將軍的胸膛又挺起來了
待回到比陽,葉碎金與蔣引蚨道:“扣下我該抽的部分,餘下的是你東家的利潤。”
蔣引蚨眉飛色舞:“大家都賺錢,才是真賺錢。”
許是好事就愛往一塊湊吧,葉碎金才回到比陽的第二天,秋生腳步急促,匆匆來報:“二寶回來了!”
葉碎金抬起眼。
等了好久了。
是她盼著的事終於來了嗎?
二寶風塵僕僕,一看就是三百裡加急的速度趕回來的。‘
他是先回了葉家堡,不想葉家堡比從前空了那麼多。許多人家都搬到比陽去了。
二寶都驚呆了。
因為秋生去了河口幾次,都從沒說過,主人已經拿下了唐州。如今,竟領了兩州。
二寶的心情十分復雜,又快馬直奔比陽城。
待房中沒有旁人了,二寶噗通跪下:“主人,趙郎……趙景文他,要停妻另娶!”
“對方是房州裴澤之女。”
“裴澤據了房州,大約有兩三千人。”
“主人,咱怎麼辦?”
二寶非常生氣。
因他們為僕的,講究一個忠字。
趙景文雖被大家尊一聲郎君,但他其實不過是個低賤的贅婿。竟敢停妻另娶。
且他的正妻,是二寶的主人葉碎金。
主辱僕死。
二寶如此憤怒,抬起眼,卻看到他的主人葉碎金神情難以描述。
但她的嘴角,二寶看得分明,微微扯出一抹……
讓人無法理解的笑。
第77章 領地
二寶十分忐忑, 擔心葉碎金是氣瘋了。
豐收管事以前有一回偷偷去逛樓子,被他媳婦知道,他媳婦就氣瘋了。
也是先笑, 笑完, 才追著豐收管事打, 打得他鼻青臉腫,也不敢還手。
二寶忙低下頭,不敢再看葉碎金。
耳邊聽到葉碎金開口, 問:“項達和葉滿倉什麼態度?他們參與了嗎?”
二寶這一路,反復把要匯報的情況溫習了許多遍, 就等著葉碎金問詢。
主要就是趙景文這狗男人和裴家那個嬌氣驕縱的漂亮小娘子是怎麼勾搭上的這件事。
哪知道, 葉碎金根本不問這對狗男女,先問項達和葉滿倉?
二寶答道:“他二人籌備東西都參與了,也一並跟著去了房陵。”
頓了頓,又將當時自己怎麼發現端倪, 怎麼去試探葉滿倉,葉滿倉怎麼撒謊都講了。
葉碎金的臉色冷了下來。
對嘛, 這樣的臉色才正常。
才沒那麼……嚇人。
葉碎金又問河口情況。
二寶道:“河口留了二百人駐守,其他的人都帶去房州了。”
又補充:“咱的一百人都留下了, 帶走的都是新人。”
葉碎金點點頭:“你辛苦了,去好好歇歇。”
喚人。
僮兒很快進來。
葉碎金讓僮兒安排二寶歇息。
又喚了段錦:“叫大家碰個頭。”
比陽刺史府忽然通知召開臨時會議。
葉四叔匆匆趕過去,見到其他人, 問:“出什麼事了?”
然而旁的人也並不知道, 就連段錦都看向葉碎金。
他也隻知道二寶回來直接找的是秋生, 然後葉碎金單獨與二寶談話。
說明, 二寶回來稟報的事, 跟秋生是一條線的, 都是趙景文那邊的事。
就是之前葉碎金會讓他回避的事。
人齊了,都等著葉碎金開口。
葉碎金道:“趙景文在房州停妻另娶,我要去趟河口。”
房間裡安靜了片刻。
大概是每個人的腦袋都停轉了。
因為每個人都設想過很多可能,大多跟他們自己這在負責的一攤事有關,或者跟他們關心的事有關。
隻誰都沒想到,趙景文這個贅婿會在外面停妻另娶。
連楊先生的腦子都有那麼片刻卡殼了。
大家都感到不能置信——趙景文,他是腦袋被門夾了不成?
他的妻子葉碎金,如今是什麼情況!
他停妻另娶???
不可思議!
而且誰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這個事。
葉四叔嘴巴張了幾次,都不知道該怎麼措辭。
最後,還是楊先生開口:“可屬實?確認了?”
葉碎金點頭:“我原就安插了人盯著那邊,這是快馬趕回來稟報的。”
楊先生問具體的情況,葉碎金將大致情況告訴了大家。
她還告訴他們:“裴澤的父親、祖父都是劍南節度使,如今蜀國皇帝王榮,原是他父親的副手,在他父親亡故、新老交接之時,發動兵變,篡奪了劍南節度使之位。”
“裴澤輾轉流落到房州,在那裡算是扎下了根。據了一州,養精蓄銳,指望有一天奪回劍南道。”
楊先生也不問她這些信息都是從哪裡來的,隻問:“你要帶多少人?”
葉碎金道:“帶一千夠了。”
葉五郎跳起來:“姐!我跟你去!我們把趙景文綁回來!我幫你揍他!”
“啊。”葉碎金卻笑起來,“我過去可不是為了綁趙景文。”
葉四叔拿不準,問:“那咱們去是……?”
葉碎金敲敲輿圖:“當然是去接收河口啊。”
“築水與漢水交匯,又有山嶺對出,形成峽道。適合駐兵。”葉碎金道,“我們據了此處,便可南望。”
南望是望哪裡呢?
大家的目光都順著葉碎金的手指移過去。
可那根手指忽然又移動了,向西北滑行一段,停住,在“房陵”這個地名上敲了敲。
“我還得去見一個……”葉碎金道,“重要的人。”
誰呢?
剛才說了,趙景文要娶裴家女兒。
這是奪夫之恨。
所以,她咽不下這口氣,要去見見裴家女兒吧。
是吧?
大家都這麼想。
隻有楊先生眯起眼,盯著輿圖。
河口的幾個親兵,幫著二寶遮掩,倒也沒人發現二寶不見了。
隻他幾個也好奇二寶到底執行個什麼任務,不免聚在一起胡亂猜測一番。
這一日,才有人咕哝了一句:“不知道二寶什麼時候回來?還回來不回來?”
他們也都離家好幾個月了,說起來,都有點想家了呢。
才咕哝完,有河口鎮的老鄉驚慌失措地跑來報信:“軍爺!軍爺!不好了!來了好多!好多……”
好多啥?
“好多兵!”老鄉喘了一口大氣。
幾個隊正互相看一眼,都不太信。
“斥候呢?”
“崗哨呢?”
“怎地毫無動靜?”
這不可能,若遇敵襲,一個死了,兩個死了,不可能一下子全死光。不可能一個示警的都沒有。
其中一個隊正,正是二寶的伙伴,知道二寶的事。他心中忽然一動,問:“可看見旗幟?寫的什麼?”
那老鄉卻道:“寫著一個大字,俺不認識。俺不識字啊。”
隊長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唰唰在腳邊寫了一個字,問:“是不是這個字?”
老鄉看了一眼:“很像。好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