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有一個兒子,裴定西才隻是小孩,想長到頂用,還得好幾年。
那麼這些年,比起義子,裴澤必然會更倚重女婿。
趙景文腦子裡轟轟的。
他以為走到鄧州遇到了葉家大小姐熱孝裡打擂招親便已經是上天給他的最大機遇了。
他以為這輩子不會有第二次這樣的機遇。
怎竟會真的有!
這短短的一瞬,趙景文的腦子裡有太多的信息竄過。
他看到了許多的選擇,和不同選擇下可能會有的不同的未來。
他看到了各種不同的得到與失去。
他必須得在交錯似迷宮一般的未來中選擇一條路,一種未來。
隻能選一個,給裴澤一個答復。
趙景文這一生,都沒遇到過這麼難的選擇。
一時,他隻覺得唇幹舌燥,心髒怦怦怦怦,激烈跳動。
第75章 立功
項達一個人在廳裡喝茶。
原本趙景文被裴澤請去書房說話, 是裴定西在這邊陪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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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了個丫鬟找他,說是“大娘”有事找他。
裴定西小孩臉上出現了無奈的神色,項達瞧著十分好笑。
猜到了是那個又嬌氣又驕縱的裴小娘子, 裴定西的姐姐, 裴澤的愛女。他便道:“小郎君有事自管去。”
裴定西告個罪, 忙去了。
趙景文跟裴澤也不知道在書房裡說什麼,時間還挺長。
丫鬟們奉上點心果子,都是項達從沒見過的, 挨個嘗,十分好吃。
這廂, 趙景文的腦子裡正閃過了項達的臉, 緊跟著是葉滿倉的臉。
還有河口的一百葉家軍。
所有的信息整合後,層層考量,細細算計,其實都隻發生在一瞬間, 隻在趙景文的腦子裡。
他控制住自己不要做深呼吸。
深吸氣,最是緊張的表現。
他盡量平靜地想要抓住自己人生的第二次機遇——
“我未曾娶過。裴公何來此問?”
果然, 裴澤輕輕籲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
……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 趙景文邁出了裴澤的書房。
裴澤與他四手交握:“你先去收拾,待會我送你。”
趙景文道:“好。”
小廝帶著他往偏廳去,這位趙郎君的同伴在那裡等他。
趙郎君的步子初時有些慢。
不知怎地, 越走越快, 越走越快。
小廝領路, 是要在斜前, 半側著身, 引著客人前行的。
趙郎君越走越快, 搞得小廝隻能拼命倒騰腳步,險些絆倒自己。
幸虧趙郎君拉了他一把,小廝連連告罪。
趙景文道:“沒事。”
至此,他才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氣,道:“是我走太快了。”
小廝心想,這位郎君,真個親切愛人,讓人如沐春風啊。
趙景文終於走出了正常的步速,走到偏廳的時候,已經冷靜。
項達看到他,還招呼:“來吃塊點心,這個做法沒見過,好吃的。”
趙景文走過去,拈起一塊放進嘴巴裡,果然好吃。
咽下去,道:“項兄,我們回去收拾東西。”
項達站起來排掉手上的點心屑:“好。”
可回到客院,趙景文卻將他喚進正房,隨即關上了門。
轉身第一句:“我答應了裴澤娶他女兒,做他女婿。”
項達還在想著那點心好吃,不知道怎麼個做法,聞言,眨巴好幾下眼睛,都沒聽懂趙景文到底在說什麼:“哈?”
趙景文迅速往東西裡間都看了看,又趴到門縫上看了一眼。
確定屋裡沒人,伺候的小廝在院門口廊下坐著,隔著庭院,離得遠。
項達終於反應過來了。
他跳起來:“你……”
趙景文過去就捂住了他的嘴巴。
項達發出唔唔的聲音。
他眼睛瞪得溜圓,不敢相信趙景文居然做了這麼大膽的事。
他哪怕是去逛樓子,他都能幫他瞞著。
可他,他……他要停妻另娶!
他的妻子,可是葉家堡堡主、鄧州節度使啊!
“項兄,聽我說!”趙景文捂住他的嘴,低聲而快速地道,“裴家至少有兩千精兵。他隻有一個兒子,裴定西才九歲!我若做他女婿,定能將兩千精兵掌在手裡。”
他其實沒法確定項達對葉碎金到底有多少忠心。
畢竟葉碎金掌了鄧州,也令人欽佩。
為防萬一,他道:“項兄,你想,我帶著兩三千的精兵,一州之力,與娘子匯合。以後葉家,誰還能與我們夫妻爭鋒?”
項達的掙扎停住。
抓著他的手腕,瞪大了眼睛。
趙景文緩緩地松開了他的嘴。
項達使勁喘了兩口氣,道:“可是、可是……大人她、她……會願意嗎?”
兩邊若合作一處,想想都很美妙。
可是……
趙景文道:“她們女子,可能會鬧。”
可不是,肯定得鬧。
一個那麼厲害,一個那麼驕縱,怎可能不鬧,項達心想,這以後趙景文後院的葡萄架,不得天天倒啊。
趙景文道:“所以項兄,這事沒有你,我做不成。”
項達張張嘴。
“隻要你幫我,這邊生米煮成熟飯。女人們那裡,我自有辦法。”趙景文按住他肩膀,“這事成了,子騰,你是第一大功。我的身邊,你是左膀右臂。”
“子騰,我在葉家的處境你不是不知道。葉家郎君那麼多,沒有我的出頭之日。”
“子騰,那麼多葉家人,你從小小陪戎校尉做起,又何時能出頭?”
“男兒大丈夫立於天地,怎能不搏一搏!你甘心?”
項達的嘴巴閉上。
許久,他小聲道:“滿倉那裡怎麼辦?”
他不過是門客,與葉碎金是賓主關系。現在則是上下級關系。他出於利益考慮,會有自己的選擇。
可葉滿倉是家僕。
家僕必須忠心,要怎麼樣,才能讓葉滿倉不去稟告葉碎金呢。這樣的大事隱瞞不報,相當於叛主了。
“還有一百人,都是葉家的。”他問,“怎麼辦?”
趙景文眼睛裡有了笑意。
“別擔心,”他說,“滿倉肯定會跟我們一條心。”
“葉家的人……先穩住。”
趙景文和項達收拾了行裝,去與裴澤辭行。
裴澤扶著他肩膀道:“賢婿,我等你。”
又對裴定西道:“以後,這是你姐夫。”
裴定西想起了赫連叔侄,微感難過。
但他那日送了赫連回來,把赫連解釋給他的話告訴了裴澤,裴澤點頭說:“正是阿雲說的這樣。你姐姐以後不管嫁給誰,這人與阿雲都是奪妻之恨。他是不能再留在我們家的。”
“幸阿雲豁達,大家好聚好散,留得一線,以後相見是舊不是仇。
裴定西調整了情緒,十分老成地給趙景文行禮:“姐夫。”
趙景文摸摸他的頭:“定西。”
他張望一下,一副微赧模樣,咳了一聲道:“大娘不能一見嗎?”
裴澤微笑。裴定西道:“她已經知道了,躲羞呢。”
趙景文抿唇而笑。
項達不自在地左右張望。
直到離開了裴家,回頭看不到裴家人了,項達才終於松了一口氣。
不日回到河口,葉滿倉見他們回來很高興,還問:“房陵怎樣,富足不富足?是鄧州好?還是房州好?裴家的兵多不多?他家到底有多少兵?見到裴小娘子沒?”
項達臉色微妙。
趙景文道:“滿倉,你跟我來。”
葉滿倉一頭霧水地跟他進了房裡:“怎麼了?那邊人沒有好好招待你們是怎麼?”
豈料,進去屋中,趙景文轉過身來,道:“滿倉,裴澤欲招我為婿,我已經答應了。不日將迎娶裴家女郎。”
葉滿倉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緩了緩,他跳起來:“你!你!”
“我得去稟報主人!”
“這不行,我得回去!”
趙景文並不攔他,隻凝目看著他,問:“回去葉家堡,繼續為奴為僕嗎?”
葉滿倉頓住。
趙景文上前一步:“你就甘心一輩子做奴僕,生了兒子女兒,世世代代都做奴僕嗎?”
“運氣好的話,主人給個差事,兒子趕馬車,女兒掃庭院。”
“運氣再好一點,兒子娶個大丫鬟,再生兒子。女兒與郎君做個妾,當半個主子。”
“滿倉,這樣,你就滿足了嗎?”
葉滿倉呆呆地。
趙景文微微俯身,在他耳邊道:“裴澤有兩三千的精兵,他隻有一個兒子才九歲。滿倉……你琢磨琢磨。”
比起項達的粗豪,葉滿倉要市侩勢利得多。
這中間的話,不需挑明。
趙景文看到葉滿倉喉頭咕咚滾動了一下。
葉滿倉是個聰明人。
“滿倉,你跟著我,”趙景文接著在他耳邊低語,蠱惑人心,“我能叫你……易妻改姓。”
葉滿倉踉跄跌坐在了椅子上……
二寶察覺了不對。
二寶能被葉碎金選中,執行特別的任務,自然不會是蠢人。
相反,他就和秋生一樣,是個聰明又穩妥的年輕人。
他的確是有些傾向於趙景文,但那是在沒有任何異常情況發生,在“趙郎君是主人夫婿”的大前提之下的。
二寶其實一直都還記得自己的任務。
畢竟,他就和秋生一樣,渴望出人頭地。
誰不想呢,每個人都想的呀。
最開始覺得奇怪是趙郎君從房州回來後,忙碌準備各種東西。
看著都是喜慶東西,有人問了才知道,原來是裴家嫁女,趙郎君要備賀禮。
嗬,這賀禮備得還真厚。看來是挺重視房州那個裴家的。
真正讓二寶警覺的是,有人道:“俺也想去房州看看哩。這輩子出的最遠的遠門就是河口了。”
別的人道:“去不了,這次要帶去的人,咱的人一個都沒有。”
說話的兩個人都是從鄧州葉家堡跟來的人。所謂“咱的人”指的是葉家軍的人。
對標的,則是其他那些趙郎君後來收編的人。
便是這兩句對話,讓二寶猛然警醒了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