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去了書房,裴澤細細盤問關於“太原趙景文”的細節。
但裴定西也說不出更多了,他和趙景文寒暄過後,便進去找他姐姐去了。
裴澤道:“你同他接觸時間很短,如何就對他如此喜愛?”
“咦?我?”裴定西撓頭,“我有嗎?”
裴澤很肯定地道:“你喜歡這個人。”
裴定西道:“趙郎君的確讓人喜歡。”
裴澤問:“為什麼呢?”
裴定西卻說不出來,隻道:“就是、就是……不知道,反正他挺好的。”
他小小年紀,十分老成。
在旁的人眼裡看著,可愛又可樂。因他的身份,旁人自然是不敢當面笑他的。
但眼睛裡那種憋笑,小孩子也是能感覺得出來的。
這讓裴定西常常無奈又苦惱。
可看到他小小年紀,大人似的說話,趙郎君立刻擺出了正經對待的態度。一點也不輕視他的年紀。
裴定西老氣橫秋的行止下,當然依舊是一顆孩子的心。頓時好感就咕嘟咕嘟地冒泡了。
他道:“反正我挺喜歡他的。”
想了想,又道:“他對姐姐說話也特別和氣。還勸了她跟家裡人好好說話。我瞧著姐姐差點哭了。”
Advertisement
裴澤點點頭,讓他退下,又使人喚了裴蓮的護衛首領來,反復盤問當時情形。
給赫連講過,回來給裴澤也已經講過一遍,這都是第三遍了。
護衛首領又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一邊說著,一邊心裡打鼓,隱有猜測。
果然,裴澤詳詳細細問過許多信息之後,問:“他對大娘,可有輕佻挑逗之舉?”
護衛首領就知道!
唉。
他認真想了想。
趙郎君那個人生了一副桃花眼,笑起來就是勾人。但那是天生的。
作為女方家的人,他當時肯定會有些不喜。但真的客觀地講,人家趙郎君不僅沒有做任何輕佻的事,還非常守禮。
他甚至都沒有跟裴蓮講過幾句話,也完全沒有主動靠近過。
但護衛首領當然也不能講大實話——其實是大娘這年紀,思春了。
他隻能眼觀鼻鼻觀心地回稟:“趙郎君是十分知禮守禮的人,並未有任何輕佻之舉。”
頓了頓,他猶豫道:“隻是……”
裴澤道:“隻管說。”
護衛首領道:“隻是趙郎君生得風流,是那種十分討女人喜歡的相貌。”
他說著,還偷眼看了裴澤一眼。
裴澤頓時懂了。
裴蓮日常能接觸到的男子,主要就是他的幾個義子。
這幾人都有些本事,都是武藝嫻熟、通兵事的人。赫連是其中佼佼者。
但真沒有什麼“生得風流,討女人喜歡”的相貌的。
如果非挑出一個這樣的人,倒還真有一個。
便是他自己。
裴澤面色沉沉。
護衛首領大氣也不敢出。
許久,裴澤叫他退下。
這才小心地退了出來,長長地籲了口氣。
赫連響雲先去處理了一些事,然後回了自己院子。
一個少年迎他:“叔,回來啦。”
少年十三四模樣,五官卻沒有赫連響雲那麼立體了。
他們雖有胡人血統,但早就歸化了許多代人了,血脈早就融合。文化上也完全漢化。與草原同源的胡人完全不一樣了。
基本上,就是漢人。
但偶爾長相上會有特徵特別鮮明的,譬如赫連響雲這種長相就是。
少年問:“小嬸子找回來了嗎?”
赫連響雲說:“還不是你小嬸。”
少年笑道:“不馬上就是了嗎?”
他又問:“叔啊,要是成親之後,我嬸還這樣,怎麼辦吶?”
赫連響雲道:“涼拌。”
少年撓了撓頭,端水過來給他洗臉。
赫連一邊擦洗,一邊道:“甘蔗沒有兩頭甜。既接受了這頭,就不能還想著那頭。”
少年:“……好吧。”
他和他叔叔相依為命。叔叔帶著他投靠了裴澤,在裴澤麾下效忠。
既娶了裴澤的愛女,就別想什麼賢良淑德,伏低做小了。
人不能太貪心的。
忽有裴澤親兵來請:“大人請赫連將軍過去書房說話。”
赫連響雲正好才洗完臉,便直接跟著去了。
到了書房,見到裴澤,見他眉間有愁雲。
“義父。”赫連問,“何故憂愁?”
裴澤深深嘆氣,抬眼看著赫連響雲。
他是實在很喜歡赫連。覺得把女兒嫁給他,兒子託給他,都放心。
如今卻……
赫連察言觀色,道:“義父有什麼為難事,直說便是。”
裴澤長嘆一聲,道:“阿雲,你是知道的。從你投來房陵,我就十分中意你。”
赫連道:“義父對我恩重,自在心中。”
裴澤沉默許久,終於艱難地道:“但我,我隻有蓮兒這一個女兒……”
赫連抬起眼。
“是我對不起你。”裴澤道,“阿雲,你倆的婚事,算了吧。”
赫連響雲沉默半晌,問:“大娘會嫁給誰?”
裴澤不答。
但裴蓮能接觸到的男人也就那麼些個。
再考慮她的性格,赫連很快就猜到了:“她中意太原趙景文?”
裴澤長嘆,閉上眼睛直搓臉。
便是承認了。
書房中寂靜。
赫連低頭思索片刻,站起身來,撩起下擺跪下。
“這些年,承蒙義父收容我們叔侄。知遇之恩,無以為報。”他道,“今日與義父緣盡,願義父身體康泰,萬壽長安,光復故地,心想事成。”
恭恭敬敬地大禮拜下去。
裴澤捉住他手臂將他託起,垂淚:”阿雲,是我對不住你。”
“隻我欠她太多,這是她一輩子的事,我、我委實……”
赫連亦握住他手臂:“大人,我明白。”
義父子之緣盡於一句“大人”。
裴澤垂淚。
赫連回到自己院中,侄子過來問:“又出什麼事了?”
赫連道:“去通知我們的人,都收拾東西,我們要走了。”
少年還沒明白,問:“走?走去哪裡?”
赫連道:“不知道。”
他說:“我與大娘的婚事作罷了。房陵已非我容身之地。出去另尋地方吧,先走再說。”
少年吃驚,想問,猶豫一下,跺了跺腳,出去通知別人去了。
少年回到院中的時候,正遇到親兵送來一隻小箱子,放下走了。
“啥玩意?這麼沉?”他顛了顛,打開一看,“嚯,這麼多金銀?”
“大人送的程儀。”赫連響雲道,“人齊了嗎?”
少年道:“齊了。大家都很生氣。”
“沒什麼好氣的。”赫連道,“好聚好散罷了。”
他有家僕六七個,是他的私產。當初是帶著來的,如今當然也帶走。
少年去通知的便是這幾個人。
都是行軍之人,收拾包袱是最快。細軟一裹,說走便可以走。
整好行裝出發,裴澤出來送他。
“大人請回吧。”赫連看了看,問,“郎君呢?”
裴澤道:“他若知道,必傷心。”
赫連點頭,上馬帶著他的人離去。
行了有二十裡,後方煙塵揚起,有人追上來。
不是旁人,正是裴定西。
“姐夫,你真要走?”小孩騎快馬追了一路,滿面風塵。
赫連下馬,道:“我以後不是你姐夫了。你要記得改口。”
裴定西眼圈紅了:“那你也是我師父。”
裴澤的義子,武藝都好,都有教導過裴定西。但赫連和裴蓮訂親後,基本就都是赫連響雲一個人在教了。
裴定西又看向少年:“飛羽,你也走啦?”
赫連飛羽氣哼哼:“我得跟著我叔叔啊。”
他氣不過,道:“都怪你姐姐。”
裴定西還沒經歷過分別,他平時裝老成,也沒什麼同齡人,跟赫連飛羽一直玩得很好。
如今就要分離,憋不住眼淚掉下來:“不走行嗎?她要嫁別人,你也娶別人不行嗎?”
赫連響雲對裴蓮無可無不可,對裴定西卻有幾分真心。
他認真給他解釋:“男人不能忍的,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便我不在意,也沒法保證你未來的姐夫不介意。他將來若猜忌,恐怕我們收場都難看。”
“不若現在,好聚好散。”
認真講,小孩子很聰明,也是能聽得懂的。
裴定西眼淚啪啪地掉,這時候,完全像小孩了。
赫連響雲笑笑,蹲下來溫柔摸摸他的頭,囑咐他:“你以後,要親衛不離身,可能做到?”
裴定西現在就是親衛不離身。他不明白這有什麼做不到的,點了點頭。
赫連響雲說:“快點長大。”
裴定西又點頭。
淚眼模糊中,看著赫連叔侄翻身上馬,不留戀地遠去。
第74章 選擇
裴蓮一行人離開之後, 項達和葉滿倉還拿裴蓮取笑了趙景文兩句。
男人的風流在男人眼裡根本就不算什麼事。
須知男人逛青樓也是呼朋喚友同去同去的,自古如此。
何況趙景文也根本沒做任何逾禮的事,他就是能吸引年輕小娘子看著他移不開眼珠, 難道怪他了?
反倒是趙景文正色道:“別亂說話。”
項達咳了一聲, 摸摸鼻子:“好。”
葉滿倉嘿嘿嘿笑。
三人便議論起這個房州的裴家來。
項達羨慕:“兵真不錯。”
趙景文道:“不知道能不能結識一下。”
葉滿倉道:“那小娘子一看就家裡受寵的。她家裡若是知禮, 就該來答謝咱。”
這話說完沒過幾日,忽然那個小男孩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