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栀見他收下,終於松了一口氣。
古裕凡之前一直在催顧栀出下一張唱片,這回顧栀總算被他催動了,古裕凡平常也幫他不少忙,反正她的裁縫店還在裝修,左右除了上課外沒什麼事,於是準備去挑挑歌。
勝利唱片這次給她準備的歌和上次的《茉莉之夜》類型都差不多,顧栀挑了首她覺得不錯的《飛花流夢》,歌錄得十分順利,唱片還沒正式發售,預告一打出去,唱片店裡甚至已經提前開始貼起了顧栀的畫報。
古裕凡這次建議顧栀去劇院開一場歌唱會,不用在電臺放,而是在現場首唱她的第二張唱片主題曲《飛花流夢》。
現在的歌星都喜歡開歌唱會,歌唱會的票務收益是歌星收入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顧栀因為一直不缺錢便沒開,這次發第二張唱片,票務收益是一方面,主要是為了答謝歌迷。
顧栀覺得古裕凡說的有道理,她不僅是神秘富婆,還是歌星,既然都已經選擇當了歌星了,開個歌唱會也沒什麼,雖說她和自己的歌迷都不認識,但是他們天天給報社寫信給勝利公司寫信表白,說想親耳聽她唱歌,又買了她那麼多張唱片,新唱片預告時還賣力地替她宣傳,是應該答謝一下。
歌唱會的地點定在海闊劇院,歌星顧栀要在海闊劇院開歌唱會首唱《飛花流夢》的消息放出去,劇院的票務甚至還沒有開售,就已經有不少的人來排隊等待購買。
顧栀第一次開歌唱會,以前要麼都是自己唱,要麼都是在錄音室裡唱,而這次想到自己要面對那麼多人唱歌,心裡還有些忐忑。
她想起了她娘。她想她娘還活著多好,她告訴她現在唱歌的人叫做歌星,能賺很多錢,被很多人喜歡,沒有人會看不起她,是一件很驕傲的事情。
顧栀除了唱片裡的歌外還準備了好幾首另外的歌,最後還找出了自己的琵琶。
顧栀抱著琵琶唱了段評彈小調。
古裕凡驚訝於顧栀除了流行歌以外還會彈琵琶唱評彈,吳儂小調溫婉柔美,細膩如酥,簡直像一根羽毛騷在聽者心頭,美的令人心顫。
古裕凡眼裡難掩驚喜:“你怎麼會這些,跟誰學的?”
顧栀長久不彈琵琶手都生了,又錚錚掃了兩下弦練手,然後問古裕凡:“這個能在歌唱會上唱嗎?”
古裕凡:“當然!”他到底撿了個什麼寶貝!
顧栀每天除了學認字以外便是練歌,她歌唱會的門票一開售立馬被搶購一空,外面倒手後的票價更是高了好幾倍,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來親耳聽一曲顧栀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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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歌唱會的那天,闊海劇院外人潮攢動,有票的在無數人豔羨的目光中入場,沒有票的守在劇場外面,甚至貼在牆壁上,想要聽場內的聲音是否能傳出來。
顧栀在後臺悄悄望了一眼劇場的觀眾席。
黑壓壓的一片全是人,前排的賓客坐的雅座,後排的人頭擠著人頭。
前排貴賓席的旁邊還有一個特殊的席位,坐的都是各大報社的記者,大都帶著相機,歌星顧栀首開歌唱會,首唱新歌《飛花流夢》,基本上已經預定了明天的頭條。
顧栀望著臺下那麼多人,突然有些緊張。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讓胸口心髒跳得不那麼厲害,又擦了擦手心滲出的汗。
古裕凡之前還特地帶她去看了幾場勝利旗下別的歌星的歌唱會,幾場演出的效果都非常不錯,告訴她如果緊張的話就當看不見下面的聽眾就好了,想象是你自己一個人在唱,如果實在忽略不了觀眾,就把他們全都當成蘿卜白菜。
歌唱會馬上開始。
主持人首先走上臺,下面原本喧鬧的觀眾席驟然安靜下來,也不知道誰起了個頭,所有人都鼓起了掌,整齊劃一地高呼:“顧栀!顧栀!顧栀!顧栀!顧栀!”
場下熱鬧不已。
“謝謝各位謝謝各位!”主持人站到話筒前,向大家做了個安靜一下的手勢。
於是臺下逐漸安靜下來。
主持人先念了一段事先準備好的開場白,最後當觀眾似乎已經等待到極點的時候,終於對著話筒道:“下面讓我們有請顧栀小姐!”
臺下立馬一片歡呼,掌聲雷動。
主持人笑著退場,舞臺空著。
顧栀吸了一口氣,看著臺下那些觀眾,告訴自己把他們當坐著的蘿卜白菜就好,準備上臺。
隻是她還沒從幕後走到臺上,突然,不知道怎麼回事,幾個黑影從臺下觀眾席飛快地蹿上舞臺。
他們身手極為敏捷,明顯是早有準備,有兩人從衣服裡掏出橫幅,另一人直接衝到臺上的立式話筒前。
這一瞬息發生的實在太快,場下觀眾反應過來後頓時一片哗然,古裕凡嚇得不輕,立馬反應過來是在有人砸場子,他還是第一次碰到有人鬧事,立馬指揮現場保鏢隨之衝上去。
舞臺上已經亂成一團,保鏢跟衝上臺的人纏鬥在一起,而跑到話筒前的人直接抱著話筒,衝著話筒吼:“今天我就來告訴你們!你們知道顧栀唱歌為什麼好聽嗎?你們知道她長的漂亮是因為像誰嗎?你們以為她有多高貴了不起嗎?!”
“這還不是都跟了她媽,哦,你們知道她媽是誰?她媽可是南京城裡有名的歌妓婊子,秦淮河大名鼎鼎的頭牌,給個子兒就張開腿,全南京城的男人都上過她媽!顧栀是個連爹是誰都搞不清的野種,你們花錢買一個婊子娘養的野種的唱片,花錢聽她在這裡唱歌哈哈哈哈!”
“顧栀,嘖,多好的名字,你們以為她之前叫什麼?對,也是顧栀哈哈哈哈,對了,顧栀在哪兒,你記得你之前叫什麼了嗎?”
闊海劇院用的是最新進口的音響設備,一字一句,聽起來似乎格外清晰。
保鏢把幾個拿橫幅的人按到在地,橫幅在地上散開,上面用紅色的油漆寫著“顧隻”兩個大字。
保鏢衝上去按倒那個話筒前的人,話筒也被推到了,尖銳地聲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然後尖銳地刺響過後,全場安靜下來。
鬧事的人被保鏢從臺上抓走,觀眾席上那麼多人,卻罕見的鴉雀無聲。
“顧隻”的橫幅還在上面,一半在舞臺上,一邊耷拉到下面臺下。
這個時候似乎沒有人願意開口,打破現場的安靜。
剛才那人衝著話筒吼的話似乎還在整個大廳裡回響。
在場的似乎隻有報社的記者,記得按下快門。
顧栀站在幕後,她渾身微微發著抖,然後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
然後握緊了拳。
第28章 第二十八天踹了
不知道多久的沉寂過後過後,現場終於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底下的觀眾交頭接耳,七嘴八舌,臉上神色各異。
古裕凡跑到後臺,看到顧栀還在僵僵地站著,忙問:“你沒事吧。”
顧栀搖了搖頭,卻沒有答話。
古裕凡看了一眼狼藉的舞臺,以及臺下躁動的觀眾,又安慰說:“你好好平復一下,沒事的,今天就到這裡吧,剩下的交給我。”
他想起剛剛那幾個鬧事的衝著話筒說的話,又看了看眼前的顧栀,說:“放心,他們說的話全都是假的,都是在故意鬧事誹謗你,你不用多想,公司會想辦法證明你的清白的。”
幾個鬧事的人已經被保鏢扭送走了,主持人在混亂中上臺,扶起被碰倒的話筒:“各位各位!安靜一下,今天實在不好意思出了一點狀況,實在對不起大家,顧栀小姐的歌唱會今天暫時取消,大家可以去售票處辦理退票,我們全數退款,之後一定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復。”
歌唱會取消的消息一出來,現場一片哗然,有人直接鬧了起來,顧栀的票一票難求,不少人是買的票販子手裡倒了好幾手的高價票,實際到手的價格比票面上貴了好幾倍,現在隻是按票價退款,實際損失不小。
保鏢又擠進觀眾席制止那幾個鬧起來的,現場亂成一鍋粥,不過眾人本來的心情也均被這一場鬧劇給破壞了,臺下的賓客大都搖著頭,從座椅上起身準備離開。
此時最忙碌的除了現場的工作人員莫過於那些記者,拿相機的瘋狂拍照,拿筆記本的瘋狂在本子上記錄。
顧栀已經被古裕凡推著去平復心情了,今天這場鬧劇似乎快要終止,顧栀思索著古裕凡剛剛跟她說的話,然後又回頭,看到觀眾席正起身退場的觀眾。
二十分鍾前她還在緊張自己第一次登臺唱歌,沒想到現在竟然要以這種方式收場。
顧栀又被古裕凡推著往前走了兩步,回頭看著那些退場的觀眾,突然想到什麼,一個激靈,整個人頓時回神。
就這麼結束了?
憑什麼就這麼結束。做錯的又不是她,鬧事的也不是她。
顧栀一下撇開古裕凡的手:“不用。”
她轉身,直接往舞臺方向奔過去。
古裕凡伸手似乎想要拉住顧栀:“诶!”
顧栀直接鑽過幕布,獨身跑到了舞臺上,她一直奔向舞臺中央的話筒,然後站到話筒前,看著臺下已經開始轉身退場的觀眾:“麻煩大家暫時留步。”
嬌軟悅耳的女聲從音響傳遍整個大廳,跟唱片裡宛如天籟的女聲一模一樣。
所有人集體回頭,看到空曠的舞臺上那個美麗的身影,大家隻在畫報上見過的身影。
“顧栀!”有人喊了句。
“顧栀出來了!”有人接著喊。
“顧栀出來了顧栀出來了顧栀出來了。”緊接著場上不少人在喊。
沒想到顧栀會這個時候突然現身,於是剛剛準備退場的觀眾又紛紛湧回來,甚至有些都出了劇場了又再跑回來,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著臺上的女人。
顧栀給了後臺的古裕凡一個讓他放心的眼神,古裕凡樣子似乎有些猶豫,最後還是衝顧栀點了點頭。
顧栀握著話筒,吸了一口氣:“很抱歉讓大家今天原本愉快的行程變得可能不是那麼平靜,我想現在大家雖然沒有說,但是心裡一定很想問我一句話,剛剛那些人說的是不是真的?”
她這話一出,臺下立馬起了絲絲躁動,似乎都驚訝於她的坦率直白,然後都抬頭看向她,似乎在等待她回答。
顧栀握緊手中話筒,看了看臺下的所有人,低了低頭,然後重新抬起頭,說:“沒錯,他們說的都是事實。”
古裕凡一聽差點想直接衝到臺上制止,現場頓時一片哗然。
顧栀:“我娘,哦不,我媽,的確是南京賣唱的歌妓,我也確實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我本名叫顧隻,因為那裡的人都不識字,便撿了個最簡單的字眼給我,我從小在南京,在秦淮河上的畫舫長大,後面我媽贖了身又跟她來倒了上海,陰差陽錯地出了唱片當了歌星,很高興你們能喜歡聽我唱歌。”
“現在大家都聽到想聽到的了吧,我應該把一切都說清楚了吧。”顧栀笑了笑,看著臺下的人。
她說的那麼坦蕩,那麼自然,沒有絲毫的遮掩,一時間,臺下竟鴉雀無聲,就連那些從剛才一直筆杆子不停的記者,也均抬頭,看向臺上娉婷的女人。
顧栀掃了一圈臺下所有人:“事實是這樣,可是……那又怎樣呢?”
“我是這樣的出身,不是什麼清白的人家,更談不上有人以為的名媛小姐,可是,那又怎樣呢?”
眾人愕然。
是啊,那又怎樣呢?
顧栀:“我唱我自己的歌,沒有犯法,更沒有去傷害他人,我沒做虧心事,所以沒什麼好怕的。”
她想起自己老愛跟顧楊說的話,“有的人含著金湯匙出生,好像一出生便什麼都有,而有的人,從一出生便在為了活著而拼盡全力,但我並不覺得他們誰比誰更高貴,更無需看不起其中的誰,因為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一個人的高低貴賤並不因為她的出身決定,而是由她這個人自己決定。”
顧栀說完,劇場裡是遲遲的靜默,仿佛在回味她剛才說的話。
然後也不知道是誰,帶頭鼓起了掌。
然後場裡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幾個人鼓起了掌,最後,全場的人鼓起了掌,場中掌聲雷動:“好!”
第28節
“顧栀!顧栀!顧栀!顧栀!”所有人一邊鼓掌一邊齊聲喊。
他們喜歡的是顧栀的歌,跟她的出身有什麼關系,出身底層的女孩兒現在靠自己成了上海最紅的歌星,靠自己有了現在的生活,這不是一件很值得驕傲和高興的事情嗎?
顧栀現在覺得自己也不是那麼緊張了,衝臺下的人又笑了笑,揮了揮手下場。
古裕凡忙催主持人上臺:“謝謝大家謝謝大家!今天的歌唱會繼續進行,下面讓我們有請顧栀小姐為我們帶來這次的新歌《飛花流夢》!”
顧栀重新登臺,樂隊開始演奏,她唱起了新歌。
隻有在現場聽過的人,才會知道唱片中收錄的歌聲不及實際聽起來的一半,現場觀眾掌聲如潮,都已經結束了甚至都不願意散場,拼命地喊“安可”,顧栀隻好又登臺唱了一首。
第二天報紙頭條出爐,紛紛報道了顧栀首場歌唱會的成功以及開始之前有人來鬧事的事情,各家報社紛紛盛贊了顧栀在碰到那幾個鬧事的人之後的臨場反應,新聞的著重點並沒有放在顧栀的出身,而是放在她之後所說的那些話上,一席話引起了社會上無數人的共鳴。
經過這一次,顧栀的《飛花流夢》買的比《茉莉之夜》還要好,創下一個又一個銷售記錄,顧栀本人紅的發紫,勝利唱片直接站穩腳跟,成為上海最大的唱片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