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糖生怕被人看到,匆匆帶著孩子們離開這是非之地。
今天所遇的事情都太過奇怪,江糖全身神經緊繃,周圍那些和善的村民如今在她眼裡成了披著人皮的惡鬼,深怕他們在寂靜之時對著她咬上幾口。
回家進門,江糖把門反鎖,衝跟隨導演伸出手:“把你手機給我用一下。”
目睹全程的跟隨導演沒多說話,直接掏出手機送了過去,這個村子的信號比較好,雖然不能上網,打電話卻是足夠了,江糖先撥打了報警電話,趙溪村歸C城管轄,接到電話的C城警察表示會派遣鎮上的警員趕赴趙溪村,最快下午抵達。
找尋完警察後,江糖又打給了林隨州。
她握著手機的指尖冰冷顫抖,一顆心不安跳動,就連唇瓣都變成了毫無血色的蒼白,等待的時間短暫卻也漫長,聽著那不斷重復的嘟聲,江糖煩躁的扯了下發絲,終於,電話接通。
“林隨州。”
她直接叫了名字,跟隨導演看向她,眼神錯愕。
江糖聲線喑啞,語調帶著自己都不被察覺的驚懼,她說:“我……我們現在待的村子有些不對勁,我懷疑、我懷疑他們涉嫌人口販賣,你現在帶著人和警察立馬過來,要多一些人。”
她閉著眼,如果運氣好,C城派遣來的警察會帶走那兩個孩子,他們會平安無事離開;如果運氣不好碰巧遇上小鎮上的警察和村民勾結,那林隨州是她唯一的後盾。
“江糖?”
話筒裡傳來他低沉的聲線,意識神遊的江糖回過神,低低嗯了聲。
他說:“我馬上過去,你不要怕。”
江糖抿抿唇,突然就有些委屈,她拼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小聲說:“我不怕……”
林隨州繼續說:“你要照顧好自己。”
江糖鼻尖酸澀,啞著聲音:“我也會照顧好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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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電話掛斷。
她深吸口氣攥緊手機,好半天才緩過神後,江糖把一旁的三個孩子全叫了過來,三個小孩排排站好,乖巧等著江糖開口。
江糖在他們面前蹲下,眼神落在了初一身上,面對著如今情況,初一就算再成熟也表現出孩童的不安。在這幾個孩子中,江糖最不放心的就是初一,他最懂事,同時也最沒有安全感,稍微一點的風吹草動就會傷害到他,身為母親,她絕對不想看到孩子遭受到傷害。
“初一,媽媽需要阿無。”
初一一愣,不由瞪大眼睛。
江糖撫摸上他柔軟的小臉蛋:“這一次,媽媽真的很需要阿無。”
初一輕咬下唇,乖巧一點頭後,閉上眼讓阿無取代了自己。
她看著幾人,一字一句,嚴肅認真:“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們都要仔細聽好。”
淺淺挺直小身板,梁深也不在摳弄指甲蓋,就連阿無都認真看向了她。
“我們現在待得地方很不安全,爸爸最快也要凌晨抵達,在這段時間中,我需要你們聽話。第一,不準離開媽媽的視線,就算去廁所也要和我走在一起;第二,不能和陌生人說話;第三,不能接受任何人送過來的食物和水;第四,不能和人說出兔兔的事,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條……”江糖瞥向阿無,“如果很不小心的走散了,阿無你一定要照顧好弟弟妹妹。”
她把手機送到他手上,挨個抱住:“你們都是媽媽的心頭肉,哪怕是一點點可能性,媽媽都不希望你們被傷害到。”
阿無拿著手機,小眉頭一點一點皺緊。
如今的畫面沉默又溫情,跟隨導演猶豫了一下,還是弱生生開口:“那個,手機是我的……”
江糖頭也沒抬:“現在是我的了。”
跟隨導演:“……”
*
告知完幾個孩子後,她又把夏懷潤和錢導叫在了一起,之所以叫這兩人有兩個因素,一:夏懷潤是夏蘿的叔叔,她又和他最熟悉;2:錢導是這個節目的導演,必要時刻,他必須要做出決定。
人都到齊,江糖直接開門見山:“這個村子有鬼。”
錢導一愣:“鬼、鬼?”
江糖思緒情緒,言簡意赅:“今早我被一個瘋女人攻擊,我懷疑她根本不是什麼瘋女人,而是被拐賣的;然後,我們在後巷發現地窖,裡面關了兩個孩子,如果是女孩子的話,我也懷疑他們是被拐來給單身老漢當童養媳的。”
這種事情在消息閉塞,封閉落後的村落裡並不少見,買媳婦賣媳婦太過正常,沒受過正規教育的成人甚至不覺得這是犯罪。
聽完這段話,錢導徹底愣住,好半天才回過神,結結巴巴說:“不、不可能啊,我們事先已經派人來過,沒覺得不對啊……”
江糖直視著錢導,低聲道:“你看到的……是他們想讓你看到的。”
錢道眼神遊離,“如果是這樣,村民不可能讓我們過來的。”
“錢。”一個字落得毫不猶豫。
錢導沉默,仔細想想,是沒人能拒絕節目組給出的那麼一大筆錢,何況這個村子與世隔絕,根本不明白上電視意味著什麼,自然也不會感覺到恐懼。
“那我們現在走?”
夏懷潤搖搖頭:“當時說的是三天兩夜,現在走肯定會引起懷疑,不妥。”
江糖應和:“我之所以隻讓你們兩人過來也是害怕打草驚蛇。”
他們這邊知道的人越多,表現的越不自在,村民不是傻子,遲早會發現意圖,像是這種涉嫌人口拐賣的村落,往往鄰裡團結,一致對外,節目組隻有幾十個人,趙溪村上上下下百口村民,要真是打起來,還是他們吃虧。
“那……”
江糖看向二人:“我們要堅持到外援過來,在這之前,我們可以借用拍攝的名義去各家各戶看一看,如果他們行蹤詭異,那拐賣人口沒的跑了。”
“好好好,都聽你的。”錢導第一次出來導節目就遇到這事,回過神才發現嚇出了一頭冷汗。
三人散去,各自回到各自區域。
江糖今夜要入住村長家,她哪裡放心自己和三個孩子單獨留下,索性叫了跟隨導演和她一個屋,跟隨導演也幹脆,想也沒想的就點頭答應下了。他跟了江糖一個月,憨厚敦實,自然做不出什麼壞事。
到了下午六點,並沒有見鎮上的警員過來,江糖知道八成沒什麼指望了。
她怕自己的冷淡疏遠會讓村長懷疑,於是坐在客廳和村長還有虎子嘮起了磕。
聊著聊著,江糖不動神色轉了話頭,“我看到後巷有顆好大的果子樹,那是野生的還是別家種的?”
江糖口中的果子樹就是地窖邊兒上的那顆。
虎子眼中了然,說:“那是李老頭家種的,下邊還有個地窖呢。”
江糖佯裝茫然:“地窖?”
“虎子!”村長呵斥聲,虎子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匆匆低頭閉嘴。
“那地窖早麼人用了,現在打開都難咧。”
江糖眸光閃爍,說:“怪不得,看那邊路還挺難走的。”
虎子嗑著瓜子,時不時抬起頭瞄江糖幾眼,白熾的燈光下,她皮膚晶瑩剔透,好看的令人眼暈。
她自動無視了虎子視線,率先起身:“天兒不早了,我就哄孩子去睡了。”
“成,你們好好休息,有啥需要的就和叔說。”
村長熱情的把江糖送回了屋,等人和攝像全走後,村長才關上門,回頭踹了虎子一腳,破口大罵:“你有麼有點腦子?被豬挖了?”
被訓罵的虎子一臉委屈:“我又……又沒說啥。”
“以後說話注意著點。”
虎子敷衍點點頭,他眼珠子轉轉,一把把村長拉了過來,“爹,我、我想要她當媳婦,您看中不?”
村長抖了抖手上煙袋,瞥了虎子一眼,“你倒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人家城裡人,大明星,能看上你?”
虎子嘿嘿一笑:“咱家不是還有點、有點蒙汗藥,等生米煮成熟飯,管他城裡人還是大明星,都不得乖乖的。”
第102章
村長和虎子正聊著,大門外突然停了一輛車,村長探出頭細細辨認,發現那是鎮上的警車,車門打開,從上面下來兩個穿著外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二人手裡夾著煙,向裡面走來。
注意到動靜的江糖立馬趴在窗戶上,靜靜向外面張望。
“王警官怎麼過來了。”村長臉上堆笑,點頭哈腰到了兩人身邊。
“進去說吧。”
“您請您請。”村長讓開路,給了虎子一個眼神後,虎子立馬領會,又是搬凳子又是端茶遞水。
“行了,你們不用和我客套。”王警官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我們接到報警,說你們有人涉嫌拐賣,非法囚禁,這事兒你們清楚嗎?”
村長眼神閃爍,笑的諂媚:“這……這村兒裡就一百來口人,都是老實種地的農民,您說的我們不清楚啊。”
“你真不清楚?”
“您要是不信,就讓虎子帶二位每家每戶瞧一瞧,審一審,除了一個瘋婆娘每天光著身子四處嚷嚷外,就沒啥了。”
他說的懇切,趕上來地兩位警察面面相覷,像是打定什麼主意一樣揮揮手,“行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們趕著下山,你們啊注意著點。”
“成。”村長把煙袋別上腰,回屋取了兩瓶酒水送過去,“這是自家釀的,兩位大老遠過來也辛苦了,帶回去嘗嘗鮮。”
他們也沒客套,領著酒重新上了車。
望著車影遠去,手持著攝影機的跟隨導演不由抱怨,“這都什麼人,查都不查就走了。”
“小地方就是這樣。”
預料中的結局,江糖並不意外。
都說山高皇帝遠,地方愈小,愈不把法理放在眼裡,因為知道上頭管不著,所以就算清楚拐賣人口,片警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方面是不好管,一方面是不敢得罪村民。
氣氛猛然陷入沉默,寂靜時,一雙手突然拍上了面前的玻璃窗,一張人臉浮現而出,淺淺和梁深嚇得一個激靈,尖叫著抱成團。
虎子嘿嘿笑了兩聲後,對著窗戶裡的江糖喊:“妹兒,我用梨子煮了些湯,出來讓孩子們喝點。”
江糖神色未變:“不用了,他們晚上喝太多會尿床。”
虎子不死心的繼續勸:“少著點喝。”
“真不用。”
見江糖拒絕,虎子沒了耐性,啪嗒啪嗒瘋狂撞著房門。
淺淺嚇哭了,瑟瑟發抖鑽入到了阿無懷裡,眼見著孩子受驚,跟隨導演再也沒忍住,朝著外面大吼出聲:“說了不喝,聽不懂?!”
虎子手上動作一聽,抬頭陰惻惻看向了江糖和跟隨導演,那眼神像是蛇信子一樣,令人不寒而慄。
“不開是吧?”隻聽咚地一聲巨響,虎子抬腳揣上了門,他手指指向裡面的跟隨導演和江糖,“那你們別想給老子出這個門嘍!”
他往地上唾了口,轉身出了大院。
接著聽到虎子的喊聲,他喊得是鄉話,嘰裡咕嚕一大堆,讓人一句都沒聽懂,沒一會兒,虎子重新返回院子,除了他外,跟來的還有十幾個壯年漢子。
一群人兇神惡煞堆積在院裡,光是陣仗就令人不寒而慄。
“這幾個外地人叫了警察,把那個娘們弄出來!!”
眾人大呵聲,又是踹門又是砸窗。
跟隨導演完全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大膽兒,當著鏡頭就敢動用暴力。
“媽媽,我怕,我要回家。”淺淺揉著眼睛,不住地哽咽出聲。
“我……我要爸爸。”梁深哭得更兇,不安感將他完全包圍,此時此刻隻想被爸爸抱在懷裡。
江糖顧不上安慰他們,一把拉過三個孩子,把他們推搡向裡屋,銳聲叮囑:“不準出來,阿無照顧好弟弟妹妹。”
說完,把門牢牢鎖上。
“怎麼辦?”跟隨導演一張臉慘白,門外激進的村民讓他不住後退,他們來的村子貧瘠僻壤,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如果真出什麼事兒……
江糖也怕,她現在能指望的隻有林隨州。
她手指攥緊:“繼續拍。”
這些必須要播出去,必須要讓外界看到大山深處的真面目,世人要應當了解,不是所有農民都淳樸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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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聽到動靜的錢導等人已趕赴於此,除了錢導外,一同過來的還有夏懷潤,陳志帆和歷長風,剩下談謙留在家裡照顧著幾個孩子。
“哎,你們這是幹什麼呢?”
錢導剛上去,一個村民就揮起拳頭,照著錢導的鼻子砸了上去,一個人動手後,其餘人緊跟著蜂擁而上,對著幾人拳打腳踢起來。
“別打了!有話好好說!”
“別打了!”
錢導護著腦袋,聲音沒入到一片嘈雜的叫喊聲中。
“讓開!”突然,一人撿起了邊角上的鋤頭,隻聽咔嚓聲巨響,江糖面前的玻璃窗碎成幾片,屋裡的跟隨導演嚇得倒吸口涼氣,想也沒想的護在了江糖面前。
那漢子丟下鋤頭,一躍而入,隻見他把門打開,屋外的男人們高呼聲,齊齊向裡面湧進。
那扇脆弱的房門早已被踢至變形,眾人大力擁擠,推搡,嬉笑,臉上盡顯出人性地醜陋。
“江糖!”那一片混亂中,江糖的聲音早就被淹沒。
夏懷潤眼底溫潤不在,一片陰冷的戾氣,他扯住身前男人地衣領,拉著他重重向身後的牆壁撞去,一陣悶哼,對方倒地不起。
夏懷潤無暇顧忌身上的傷口,四處環視,抄起一根棍子向屋裡跑。
“這他媽……這群人瘋了吧。”錢導被打得鼻青臉腫,早就沒了爬起來的力氣,他錄過那麼多節目,這種情形還是第一次見,不,以後也不會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