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頓晚餐可能是他們有生之年吃過的最寒酸的了,兩菜一湯全是綠油油,沒有一點油水,就連油花兒都看不見,再看那饅頭,不是他們吃過的白嫩嫩,顏色偏黃,還有一些雜質。
“我、我不吃這個!”梁深捂著嘴巴後退,“看起來好惡心,我不吃!”
梁深的臉上寫滿嫌棄,眼神更是滿滿抗拒。
江糖夾了一筷子送到他嘴邊,柔聲勸說:“這是哥哥辛苦做錯來的,嘗嘗。”
“我不吃!”梁深的少爺脾氣上來後,誰說的話都聽不下去,他一把揮開江糖的手,江糖筷子一松,菜飛到桌上。
江糖收斂笑意:“我最後問你一遍,你真的不吃?”
“我不吃。”他哼了聲,眼眶紅了一圈,“我最討厭媽媽了,我決定今天不讓你當我的公主了,截止到明天為止,我也不是你的騎士了!”
梁深又哼了聲,翻身滾到了炕頭角落。
江糖收斂目光,看向跟著沉默的淺淺,問:“你也不吃?”
淺淺畏懼江糖如今的表情,眼神飄忽兩下後,神速鑽入到阿無懷裡,突如其來的侵襲讓阿無條件反射想推開,可淺淺扯得緊,身子紋絲不動。
小孩像是小奶貓一樣蜷成一團,戰戰兢兢靠著阿無的胸不敢說話。
“你別躲著,我問你話呢。”
“我、我……” 淺淺結結巴巴,最後靈機一動,小胖手直接拿起一團菜葉胡亂塞入到阿無嘴巴裡,阿無呼吸一窒,差點被一口嗆死過去。
見他下肚沒什麼不良反應後,淺淺主動拿起小勺子,一口一口開始吃。
這菜生長在野外,沒經過農藥處理,全綠色無汙染,隨便一抄就有了格外美妙的口感,淺淺吃慣了精細的料理,如今吃這粗糧,竟也覺得可口好吃、
她大口撕一塊饅頭,大口咕嚕一勺子湯,吃的腮幫鼓鼓,滿嘴是油。
Advertisement
見妹妹吃的開心,一邊的梁深也有了食欲,他吞咽口唾沫,聽到自己腹部不住作響,最終沒忍住餓,小心翼翼湊過來拿起了筷子。
啪。
江糖拍了下他的手,“你不準吃。”
梁深努努嘴,委屈巴巴:“媽媽我錯了。”
江糖頭也沒抬,慢條斯理吃著菜:“你哪裡錯了?”
梁深討好的蹭上她肩膀,“你、你永遠是我的公主。”
江糖差點沒繃住笑出聲,還好最後忍住了,放下碗筷扶正梁深歪歪扭扭的小身子,神色嚴肅,“不是這件事。”
小家伙咬了咬手指頭,“我、我還當你的騎士。”
江糖無奈臉:“也不是這件事。”
梁深歪著小腦袋,語氣很是困惑:“也不是這件事?”
江糖搖頭:“不是。”
他表情茫然,看起來不像是裝傻充愣,是真傻,這傻乎乎的樣子直接逗笑了後面的跟拍導演,配合的給梁深拉了一個近景,等把片子交到後期那裡,後期還給梁深P了幾個問號和一雙小狗耳朵,憨萌極了。
想了差不多五分鍾後,梁深坐直身子,板正小臉,態度認真,神色嚴肅:“媽媽,我不應該耍小孩子脾氣,不應該拍你筷子,我錯了,我能吃飯飯嗎?”
江糖繼續忍笑:“那你要問你哥哥才可以,飯是你哥哥做的,媽媽沒權利答應。”
好吧。
梁深又面對阿無,繼續坐直身子,板正小臉,態度認真,神色嚴肅的把之前的話重復了一遍,“哥哥,我不應該耍小孩子脾氣,不應該拍媽媽筷子,我錯了,我能吃你做的飯飯嗎?”
你吃豬腦去吧,蠢貨。
還好,阿無忍住了,所有千言萬物的嘲諷隻化作一個簡單的點頭。
窗外已升了月亮,明晃晃映照著這個貧瘠的村落,頭頂的燈泡散發著昏黃的光,蚊蟲被餘溫吸引,四處盤旋。
一張桌,四雙筷,有說有笑,家的模樣。
阿無微微抬眼,看到桌對面的女人笑容溫柔,看著孩子的眼神是不加掩飾的疼惜和寵愛,他心中微動,竟覺得酸澀刺眼,長睫掩下,人格歸於沉積。
他早已習慣黑暗,便忍受不了耀眼的溫情。
第76章
碗筷是梁深和初一主動洗的,江糖無所事事,漫漫長夜也沒有什麼可以消遣,隻能搬了把小凳子抱著淺淺在門口看月亮。
大山裡的夜景安靜美妙,銀河閃爍,映著月色清冷。
坐了一會兒後,淺淺的小手開始不安分的在身上撓來撓去,江糖回頭一看,看到閨女白胖的胳膊上多了好幾個蚊子包,江糖剛還奇怪這地兒怎麼沒蚊子,結果全去吸淺淺了。
“包裡有花露水,你拿來塗上。”
淺淺乖巧點頭,邁過門檻進了屋。
“哥哥~”一進門,她纏著剛刷好碗的初一撒嬌,“痒……”
說著,把自己的胳膊伸了過去。
“哥,我也痒。”梁深跟著把被叮了兩個大包的脖子湊上去。
望著兩個小可憐,初一急忙翻找花露水,又是給塗又是給呼呼,然後接了兩盆水,照顧著他們洗手洗腳,等弟弟妹妹收拾幹淨後,又默不作聲去洗江糖之前替換下來的衣服,可以說年幼的初一操碎了一顆小心心。
“媽媽,花露水。”照顧完弟弟妹妹後,初一又來照料江糖。
江糖看了眼白淨的胳膊,伸手接過初一手上的瓶子,倒出一些幫他塗抹,柔聲道:“蚊子不咬我。”
他身上也有幾個蚊子包,倒是沒梁深那樣嚴重。
耳邊是蟲鳴,初一長睫扇動,靜靜凝視江糖。其實在出來時,初一一直是不安的,他恐懼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群,但是此時此刻,不安消失殆盡。他覺得這樣和媽媽一起挺好,相信阿無也是這樣覺得。
“走吧,去睡覺了。”
初一看她:“不給爸爸打電話嗎?”
江糖起身抱去他:“這種地方不可能有信號的。”
也是,深山老林,就算打出去也未必能接到。
*
早上六點。
江糖就被節目組叫了起來,他們今天要上山砍柴。
江糖起床去打水,留下初一給妹妹穿衣服,剩下梁深疊被子,四個人分工明確,默契十足。一旁負責拍攝的安導不由感嘆,這家孩子的教養真夠好的,看那穿衣服的手法,想必不是第一次了。
淺淺還沒睡醒,表情透著些許茫然,她打了個哈欠,小腦袋緩緩靠在了正蹲在她面前,給她提褲子的初一頭上。
“你早上沒有親我~”
初一眨眨眼,細心幫她整理好卷起的領口。
“你回答我。”淺淺捧起初一的臉蛋,氣勢洶洶,“你是不是不愛我啦?你外面肯定有別的女人了!”
“哼!”她環胸,“你們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
初一無語,沒看過八點檔言情劇的他不知如何接話。
“林梁淺,媽媽說過不準學電視劇臺詞。”江糖隨意擦去臉上水漬,甩了甩手後,用毛巾在小姑娘臉上擦了擦。
幾人收拾完畢,一同到了集合地點。
除了歷長風外,幾組嘉賓都已經到了。
安導環視一圈,就知道歷長風肯定沒有起來,他對歷長風的感官並不是很好,這年輕人有點小聰明和小心機,鏡頭前彬彬有禮,人模狗樣,鏡頭後面懶懶散散,從不拿正眼瞧人,拽的和二百五一樣,又因為華天那事兒,他並不是很喜歡他。如果不是因為聚光這個後臺,安導壓根不會讓他進組。
“江糖,麻煩你去叫一下他。”
夏懷潤眸光微閃,沒等江糖回應便說,“我去叫吧。”
“成,那你去叫。”
夏懷潤彎腰摸了摸夏蘿額頭,柔聲道:“蘿蘿留在這兒,叔叔一會兒回來。”
待夏蘿點頭後,夏懷潤前往歷長風的住處。
歷長風現在住在小木頭那裡,那是整個村子裡最破舊的房子,等夏懷潤過去時,看到小木頭在打水。他太瘦了,露出的兩條小細胳膊連麻繩粗都沒有。小木頭滿頭汗水,牙冠緊咬,艱難的往上拉著水桶,夏懷潤眉頭微皺,上前幫忙拎了上來。
突如其來的輕松讓小木頭愣住,隨後看向夏懷潤,小聲說了聲謝謝。
“歷爸爸呢?”
小木頭抿抿唇:“他在裡面呢。”
夏懷潤收斂視線向裡面走去。
房間裡,歷長風正對著鏡子打理頭發,他的頭發像是剛洗過,湿噠噠墜著水滴,旁邊就是水盆,濺了滿地的洗發泡沫。
聽到腳步,歷長風頭也沒抬的:“幫我把水倒了。”
夏懷潤眸光一銳,頓時什麼都明白了。
“別拍了。”他伸手遮擋,溫潤的語氣發生了變化,跟拍攝影心裡一個咯噔,立馬停止拍攝。
夏懷潤上前幾步,居高臨下看著歷長風,眼神嘲弄,“行啊,少爺脾氣耍到這兒來了。”
歷長風一怔,抬頭看來。
他眉心皺了皺,沒好氣說:“關你什麼事?”
夏懷潤眼神冷冷:“現在把水倒了,收拾好東西和我走。”
歷長風問:“去哪兒?”
夏懷潤說:“砍柴。”
砍柴……
歷長風呼吸一窒,當下就想要拒絕,又想起這是節目,他不去不太合適,於是咬咬牙:“等我化完妝。”
說著拿起了化妝包裡的眉筆。
夏懷潤挑眉,伸手拿起化妝包,朝後一丟,黑色的化妝包在半空劃過完美弧線,裡面的東西散了滿院。
歷長風瞪大眼睛,刷的下起身指向他鼻尖。
夏懷潤眉眼淡淡,溫潤如玉的聲調中已帶了微微冷氣,“不要用你的手指著我。”
歷長風舉起的手半握成拳,最終緩緩放下。
夏懷潤更是嘲諷,道:“就算你是聚光力捧的明星,也隻是個明星,千萬不要耍大牌到我這裡,明白嗎?”
完完全全的警告。
歷長風怒瞪著夏懷潤,在夏懷潤眼底,他竟然看到了幾分林隨州的影子,當初,林隨州就是用這樣不屑的語氣和眼神把他趕出華天的。
這種人永遠都是高高在上,讓人生厭。
歷長風把氣咽下,默不作聲收好東西跟著出門。
夏懷潤恢復笑容柔和,牽著小木頭來到了聚集地。
“導演,我們可以出發了。”
因為歷長風的原因,他們都耽誤了一些時間,索性砍柴的地方並不是很遠,一條小路直通,路也好走。
江糖再次讓初一把阿無叫了出來,砍柴嘛,阿無肯定喜歡。
如果江糖猜測的那樣,阿無剛出來就板起張小臉,不開心全寫在了眼睛裡。
也是,昨天做飯讓他來,今天砍柴還讓他來,是個人就不開心。
走著走著,一群人全散開了。
阿無拿著小鐮刀,隨便挑了顆樹就準備砍,正在此時,一雙黝黑黝黑的小手攔住了他。
阿無回頭,對上了小木頭的純潔眼神。
“這是剛抽芽的新樹,不能砍的。”
那顆一米高的小樹苗立與老樹中間,纖細的樹根隨風搖擺,這是不屈又新鮮的靈魂。
“一般砍這些枯樹枝。”小木頭揮舞著鐮刀,熟悉的砍下一捆木材。
阿無眸光閃閃,跟上了小木頭步伐。
“對了,你叫什麼啊?”
叫什麼?
阿無眼神閃爍,最終說:“林初一。”
小木頭笑起來憨憨的,“你名字好好奇怪呀。”
初一,的確是有些奇怪。
阿無跟在後面砍柴,身旁的小木頭像是很喜歡他,話閘子一下打開,絮絮叨叨說了一些很多亂七八糟的話,他說的是鄉話,很多都聽不懂,讓阿無一頭霧水。
就在此時,小木頭腳步突然停下,杏眼死瞪著阿無。
阿無眉頭一皺:“怎麼了?”
“蟲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