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糖開門下車,繞過後駕駛座把他強拉出來。
看著眼前古舊的巷子和深紅色的大門,梁深心裡一個咯噔,他媽……不會是想把他賣掉吧?
江糖死扯著梁深,敲響大門,很快,腳步聲伴隨著熟悉的女聲從裡面傳出。
“誰——?”
這聲音是……劉老師?
梁深很是愕然。
江糖垂眸睨他一眼,靜靜等候。
片刻,大門打開。
她站的筆直,如同一顆高傲的樹。
劉秋月瞪大眼睛,啪的聲就要把門合上,然而下一秒,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擋住她動作。
“秋月,有客人嗎?”
裡面傳來個老婦人的聲音,這是劉秋月的母親。
她神色尷尬:“是……是有。”
“快讓他們進來。”
“……好。”
劉秋月咬咬牙,不情不願讓開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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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糖帶著梁深進門,院子不算大,邊兒上種著一顆杏兒樹,樹下擺放著一把藤椅,梁深不明所以看著江糖,一句話都不敢說聲兒。
進門後,劉母急忙迎接:“你們是秋月的朋友嗎?”
江糖說:“我是家長,今天特意感謝劉老師的。”
劉母恍然,笑彎了眼睛:“還是第一次有家長過來,秋月,快給人家倒茶。”
江糖瞥向劉月秋,似笑非笑,“不用了,我想單獨和劉老師說幾句話。”
“好好好,我不打擾你們,秋月,你好好招待人家啊。”
劉母特意叮囑聲兒後,扭頭去了另外一個房間。
她環視著眼前的房屋,家具和裝修都非常老舊,正中擺著一張男人的黑白照,那顯然是劉秋月的父親,從眼前情況來看,劉秋月的家境並不是很好,也難怪她總再做攀高枝的美夢。
“你、你來做什麼?”
江糖收斂視線,坦然自若的坐在沙發上,她長腿交疊,清冷的目光和她的忐忑形成鮮明對比。
“劉老師好像並沒有和阿姨說你離職的事。”
劉秋月臉色一變,不語。
她是沒說,因為怕母親擔心,所以撒了個小謊,準備找到新工作時再圓過去。
隻是……
劉秋月想不明白江糖為什麼會來這裡,還特意帶上了梁深。
“你到底要做什麼?”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江糖嘲弄一笑,“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
江糖厲聲質問:“你身為老師,心術不正,不應該辭退你嗎?你覺得是我讓你丟掉的這份工作?”
劉秋月低著頭,半天不敢開口說一句話。
江糖朝劉母所在方向看了眼,微微壓低聲音:“梁深很喜歡你,我也想給你留些面子,可你好像並不領情。”
“我沒有……”
沒有?
江糖微一挑眉,伸手攬住梁深,狐狸眼一片冰冷:“梁深,那天是劉老師說,我讓她被辭退的嗎?”
梁深就算腦子笨,也能意識到人的喜怒,這時候他可不敢觸怒江糖,忙不迭點頭。
江糖雙眸未動,繼續道:“那麼劉老師,是我讓你丟掉工作的嗎?”
“不、不是。”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和梁深這樣說?”
“我……”劉秋月小心瞥了眼身後,比起江糖,她更害怕的是這一切被劉母知道,怕她為此失望。
劉秋月又忍不住看向梁深。
他幹淨的眼神裡滿是困惑,像是不明白自己深深信任的老師為何會欺騙她。
“劉老師,我的孩子因為你的片面言語對我產生誤會,你不準備說些什麼嗎?”
既然這樣問了,劉秋月也不想瞞了,反正她再也回不去長青,更不會和這家人有什麼交集。
她說,語氣絲毫沒有歉意:“是我丟了工作很生氣,所以遷怒你媽媽,其實這事和你媽媽沒關系。”
梁深死死攥著拳頭,腦袋深深埋了下去。
他一聲不吭跳下沙發,什麼都不說的向外走去。
望著梁深那寫滿失落的背影,江糖緩緩起身,她逐漸逼近劉秋月,銳利的眼神讓劉秋月不敢抬頭直視。
“為了一點私心,這樣傷害一個孩子,你當真問心無愧?”
嘲弄看她一眼後,江糖跟著離開。
梁深已坐回到了車上。
他沒哭也沒鬧,就趴在窗戶上向外面看著。
江糖知道,比起難過來,梁深更多的是不解。
小孩子的世界是一條筆直的通道,沒有一點復雜的彎彎繞繞,在他們眼裡,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信任是百分百的信任。可是今天……最信任的老師和他撒了謊,一個微小的謊言,足以摧毀他內心那座被他拼死捍衛的城池。
“她明明說……小孩子不能撒謊的。”梁深癟癟嘴,“可是為什麼……她就可以騙我。”
江糖緩緩把車子停在無人的路邊,她扭過頭看著那張失落的小臉,輕輕說:“梁深,這世上每個人都會撒謊,就連動物都會欺騙別人,在千千萬萬的謊言裡,你要做的是如何分辨善意和惡意。我知道你還很小,可你必須要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和判斷能力。”
梁深紅著鼻尖:“你是在說我是笨小孩嗎?”
“你不笨,你隻是太容易信任別人了。”江糖看著他,認真道,“信任是一把雙面刃,它會讓你變堅強,同時也會摧毀你。你不妨在信任他人時,保留一些自己的想法。”
梁深低頭細細思考著她的話,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
他晃晃小腳,聲音近乎呢喃:“我、我原本想今天想離家出走的,讓你著急愧疚。”
“然後呢?”
“你不生氣嗎?”
“我生什麼氣。”江糖笑了下,“你早晚有一天會真正的離家出走,隻是到時候,你可千萬不要想起我的好,然後哭哭啼啼找媽媽。”
梁深一聽,咬咬牙瞪向江糖:“我……我是男子漢,才不會哭哭啼啼找媽媽呢!還有,我沒中暑!!”
很有活力,看樣子是恢復過來了。
江糖發動引擎,繼續往前開。
“今天你不用上學,想去哪裡玩兒?”
“去、去哪裡都行嗎?”
“嗯,哪裡都行。”
他咬咬下唇:“我想去看亮亮,他現在在醫院。”
亮亮是梁深的好朋友,兩人一直玩的很好,直到不久前,亮亮生病住院,有一次聽老師們交談,得知亮亮要動手術,可能很長時間都不會再回幼兒園上課了。他一直很憂愁,想去醫院看他,然而總是找不到機會。
亮亮所在的醫院正是上次江糖暈倒所住的醫院,對於路況也比較熟悉。
既然是看病人,就不能空手去,江糖先帶著梁深去了花店,挑選送給病人的水果花籃,付款時,梁深先一步來到櫃臺。
櫃臺有些高。他踮起腳尖也沒勾到。
“我要那個水果花籃,多少錢?”
服務員說:“368,要寫賀卡嗎?”
“唔……”梁深認真想了下,搖搖頭,“不要了,我可以親口和他說,不用寫。”
他的話逗樂了櫃臺小姐,上去把花籃包好遞到梁深手上,“不過你有錢可以付款嗎?”
“我有。”梁深摸出口袋裡的老爺機,“我可以掃碼付款。”
“……”
“…………”
梁深此刻才意識到,上了年紀的老爺機沒有掃碼付款功能。
他抬起頭,眼巴巴瞅向江糖,斟酌幾秒,開口:“我能借些零錢嗎?回去讓我爸還給你。”
江糖努努嘴,從錢包抽出幾張紙幣遞過去,“你求助別人時應該說什麼、”
梁深不情不願:“謝謝。”
“找您的零錢。”
江糖隨意把零用錢揣到兜裡,又幫忙拎起花籃。
梁深小跑跟在江糖身後,微喘息著說:“你好像也不是那麼討厭。”
江糖:“呵。”
梁深又說:“你以後對我好點,我就會喜歡你。”
江糖:“呵呵。”
誰稀罕。
感受到江糖嫌棄的梁深立馬閉嘴,乖乖跟在了她身側。
花店到醫院隻有幾步路,江糖決定步行。
到了病房門口,江糖彎腰把花籃送到梁深手上,低聲說:“你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你不去嗎?”
“那是你朋友,是你要來看望的,我進去不太合適。”
梁深鼓鼓腮幫,低低哦了聲。
敲敲門,他推門而入:“亮亮,我來看你啦!”
透過小小的方塊玻璃,江糖看到了躺在病房上的蒼白少年,比同齡人削瘦,手上插著輸液管,留有短短寸頭,笑時會露出兩顆小虎牙。
病房沒見家長,空大沉寂。
梁深進入的瞬間,江糖看到他笑的和太陽一樣燦爛。
看樣子兩人的關系真的很好。
她收斂目光,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
原本以為梁深隻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混世小魔王,結果小魔王也有細膩溫柔的一面,果然,小孩子都是天使和惡魔的兩面化身,說天真也天真,說邪惡也邪惡。
病房裡時不時傳來兩個人的笑聲,江糖又往裡面瞄了眼,看到梁深從書包拿出了自己送給他的小霸王遊戲機,兩人正興趣衝衝玩著。
當初還說不喜歡,這不玩的挺上勁的。
正想著,眼角餘光瞥到抹熟悉的身影,她皺皺眉,起身跟了上去。
隻是一眨眼的功夫,江糖就見那酷似林愛國的女人消失在人海中。
她眉心擰緊成一團,心裡雜亂無章,思緒百轉中,手背被拍了下。
江糖猛然回神,低頭對上梁深的眼。
“你出來了?”
“嗯。”梁深點頭,“亮亮要休息了。”
“那我們回去吧。”
“好。”
醫院人來人往,她擔心梁深走丟,不由伸手緊緊拉住他,望著兩人緊牽的手,梁深眨眨眼,小拇指輕輕勾了下她柔軟的手骨。
“亮亮是什麼病?”
梁深歪歪頭:“亮亮說他身體裡有個小瘤子,等手術過後就能回來啦。”
小瘤子……
看樣子不是什麼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