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進靠在軟墊上,輕輕地笑了一聲:“我需要的可多。”
“你放心!”楚熹底氣十足:“隻要我力所能及的,一定不吝嗇!”
“我想吃闫樓的糕點。”
他們成婚那會,薛進就提起過此事,礙於闫樓揭不開鍋,楚熹沒理會他。
今時今日,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楚熹隨手拍拍他那張俊臉:“莫得問題!”
作者有話說:
這是一本基建文(可能大概也許
第119章
從常州郡守到江南婦救會,從仇陽到夏北,從工人到商戶,薛進幾乎縱容的放任楚熹在他眼皮子底下鋪設勢力,時至今日,薛軍與安陽的聯盟已然密不可分。
任誰想離了誰,都免不得要抽筋剝皮。
思及此處,薛進無聲地笑笑,撥開楚熹要在他臉上作亂的手:“我過幾日要去常德,廖三和仇陽留下,雖有幾個軍謀在旁,但……你還是幫著照看照看。”
薛進的排兵布陣是極為講究的,廖三從前乃沂江水賊,擅長水戰,仇陽呢,他背後守著安陽城,不敢不拼死賣命,有這兩員悍將,足夠在大戰之時穩駐安陽。
唯一讓薛進擔心的是,廖三仇陽相互瞧不起,相互信不過,在緊要關頭很容易起龃龉,非得有個同時能制住他二人的上峰拿定主意。
除了薛進自己,這世上也就唯有楚熹了。
“好,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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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進抬眸看向楚熹,她將臉頰那一縷烏發藏到了耳後,白且透著一抹粉意的耳垂在發間若隱若現,眼神仍是那般清澈明亮,一如十七八歲的模樣。
薛進有時覺得她仿佛沒有長大,而自己正在老去,心裡總莫名的一瞬焦灼。
仔細想想,他倆第一次在闫樓吃飯,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一行人回到安陽府,闔府上下都在門口等著,楚家四個兄弟,竇十一娘,老二媳婦,還有楚熹的兩個小侄子。
算上楚熹一家三口,安陽府真正人丁興旺了。
“呀,我這兩小侄子長得好像啊。”
“都像老爹了。”
“你這樣一說,還真是。”
楚熹拿出早已備好的一對平安鎖,分別掛在小侄子的胸前,笑著道:“這是他們姑父特地找人給打的,後面還刻了名字呢。”
小小的平安鎖再怎麼金貴也不值多少錢,重要的是薛進一份心意,老大老二忙拱手向薛進道謝,薛進雖不知楚熹何時備下平安鎖,但依然微笑著應承。
眾人進院,往前廳走,老爹抱著楚楚,與李善先行一步,楚熹同那兩個妯娌不緊不慢的跟著,薛進和楚家四兄弟緊隨其後。
老大:“楚楚還沒取名呢?”
薛進:“小姑娘,不著急,何況想了好些,都不大滿意。”
十五歲的老四還是那般跳脫的性子,咧著嘴對薛進道:“姐夫,不然就叫楚佰川得啦!”
想起當年除夕夜老爹損失的銀子,眾人紛紛哄笑出聲。
楚熹扭過頭,見明豔陽光下,深深庭院裡,薛進被四兄弟簇擁而來,也不禁彎了彎眼睛。
接風宴上,李瓊方才露面。
“母親。”薛進在自己親娘跟前,反倒有些拘謹,仿佛李瓊是他的婆母。
楚熹領著楚楚走到薛進身旁,楚楚小人精似的,不用她介紹,就撲過去抱住李瓊的腿,嬌聲喚道:“外婆婆好。”
李瓊垂眸看了眼小人兒,並不是很喜歡“外婆婆”這個稱謂。
楚楚在太川從來不用討好誰,可有著與生俱來的討人歡心的本事,她握住李瓊的一根手指,笑眯眯道:“外婆婆好香哦,和爹爹的味道一樣香。”
薛進身上的烏沉香,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
老仙女和小仙男。
楚熹這麼想著,俯身對女兒道:“所以楚楚喜歡外婆婆是不是呀?”
“嗯!”楚楚撒嬌賣痴的應了一聲,更纏著李瓊不放了。
楚楚和尋常小孩不大一樣,她總是將“喜歡”“愛”“最愛”這類詞匯掛在嘴邊,絲毫不吝嗇表達自己的心意,饒是李瓊冷漠,李善嚴肅,她仍可以撲過去給出熱情的擁抱,附贈香甜一吻。
不過一頓接風宴的功夫,楚楚便坐在李瓊膝間,嘟著嘴巴問李瓊:“外婆婆你喜不喜歡楚楚呀?”
那兩個字對李瓊而言是很難以啟齒的,她隻是摸摸楚楚的臉頰,隨手夾了一塊櫻桃肉放到楚楚的碗裡。
楚熹見狀,微不可察的舒了口氣。
散席後,李瓊李善姐弟倆到底是找薛進去單獨談話了,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為難薛進,楚熹也不幹預,領著楚楚和老爹在府裡闲逛。
“先生近來如何?”
“哎,別提了,三天兩頭的有病痛,找大夫瞧過,說是操勞過甚,沒法子,我倒是常同他說讓他好好些一陣,他自己不情願。”
不論楚熹推進土地改革,還是老爹建場招工,祝宜年都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實為父女倆的一道明燈,老爹敢摸著良心對天發誓,他真心希望祝宜年長命百歲,如果可以,老爹能在床頭敲一塊板子把祝宜年供起來,每天拿山珍海味奉養。
然而祝宜年一貫深居簡出,對衣食住行毫無要求,老爹滿腔“愛意”無處宣泄,總是對此深表遺憾。
楚熹不比老爹好到哪裡去,甚至比老爹多了一層愧疚。
“我帶楚楚去看看他吧……”
“好啊!”
老爹全然不知“賢弟”與“女兒”之間那些暗流湧動,隻當二人是莫逆之交:“你去勸勸他,他或許還能聽。”
楚熹點點頭,彎腰抱起楚楚,楚楚依依不舍的朝老爹揮手:“阿爺,待會再找你玩。”
老爹忙不迭的答應:“阿爺等著楚楚啊。”
離了老爹,楚熹才對楚楚笑:“今日表現的不錯。”
“楚楚乖不乖?”
“乖!”
“舅爺和外婆婆為什麼不喜歡爹爹?”
“嗯……舅爺和外婆婆不是不喜歡爹爹。”楚熹斟酌了片刻道:“是不善言辭,爹爹很愛楚楚呀,可他平時很少說愛楚楚,對不對。”
楚楚勉強理解了不善言辭的意思,皺著鼻子道:“那為什麼我還要哄外婆婆高興呢。”
“外婆婆一個人很孤單啊,楚楚要多去陪陪她,替爹爹陪陪她,因為爹爹很愛外婆婆。”
“好吧……”
楚熹笑道:“待會咱們要去見先生,楚楚也叫他先生。”
“為什麼楚楚也要叫先生?”
“爭取做先生的學生。”
即便楚楚天資聰穎,也難以領悟楚熹臉上詭異的笑容,像是……哄騙她吃青菜時的神情。
母女倆很快來到祝宜年的住處,院子裡仍是那般冷冷清清,隻有兩個小廝在清掃滿地枯黃的落葉。
“少城主!”小廝瞧見楚熹,頗為激動,仿佛見到了偶像。
楚熹笑著問:“先生呢?”
話音未落,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祝宜年一襲舊日素衣,立身半暗半明間,大抵是久病纏身,他清俊的面龐看起來很是蒼白,嘴唇幾乎毫無血色。
黛瓦青牆,落葉枯枝,祝宜年的蒼白融進這般悽冷的深秋中,如同一幅貫穿歲月的水墨畫。
楚熹習慣性的衝著他笑,但這抹笑意並沒有支撐太久。
“先生……”
“回來了。”
“嗯。”
祝宜年抬手掩唇,輕咳了兩聲,目光落到楚楚身上。
在日復一日的耳濡目染下,楚楚將楚熹待人接物的習慣學了個徹底,管他三七二十一,笑了再打招呼:“先生好!”
祝宜年眼裡流露出一絲柔和的光,他緩步走到楚熹面前,揉了揉楚楚的小胖臉:“你叫我什麼?”
“先生呀?”
“你想做我的學生?”
楚楚不懂做祝宜年的學生意味著什麼,隻順勢答道:“想呀!”
此話一出,楚熹和祝宜年都笑了起來。
“聽說,你會寫字?”
“會,會一點吧。”
楚熹是打心眼裡希望楚楚能拜祝宜年為師,這樣她就不必再操心楚楚的教育問題了,還可以騰出手來接過祝宜年肩上的重擔。
各施其長,各盡其能,一箭雙雕,堪稱完美。
“她字寫得還不錯呢,每日都練半個時辰,堅持好幾個月了,楚楚,寫一篇給先生看看好不好?”
楚楚敏銳的察覺到危險,想搖頭拒絕,可楚熹在暗戳戳的瞪她,通常楚熹瞪她,大事就不妙了:“好……”
母女倆隨著祝宜年進到書房,祝宜年親手給楚楚研墨,一邊研墨,一邊另外鋪開一張紙,擺出先生的姿態吩咐楚熹:“少城主也寫一篇,讓我看看你可有荒廢。”
楚熹:“……”
祝宜年的書房足有三張案幾,上面原是堆滿了各類公文,現下都被挪到窗旁那張書案,讓出餘地給楚熹和楚楚揮毫落紙。
楚楚提起筆,哀愁的嘆息。
楚熹提起筆,不自覺皺眉。
一樣的齊耳短發,一樣的小袄紅裙,一樣的烏黑杏眸,一樣的愁苦情態,那一剎那,祝宜年似乎看到了楚熹由小及大,在他眼前骨肉拔節。
楚楚心思不定,總是走神,每每抬起頭,立即對上祝宜年的視線。
祝宜年始終紋絲不動的站在兩張案幾間,任誰稍有一丁點動作,他即刻便會察覺,投來不是很兇惡,也不是很惱怒,隻是略帶幾分責備的溫柔目光。
楚楚莫名的不敢造次,乖乖低下頭,在紙上一筆一劃的書寫那些她常練習的詩句。
楚熹有母親獨有的權威,對待楚楚偶爾會暴躁易怒,並不適合輔導女兒,故而楚楚的字是薛進手把手教出來的,雖落筆還不甚工穩扎實,但最後一筆總像薛進那樣拖出一條長長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