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陽看起來不大高興:“已經亥時了,少城主不回府嗎?”
“啊,亥時了嗎?我下洞那會才卯時啊,居然過了這麼久。”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楚熹打了個呵欠,莫名犯困,嘟著嘴抱怨道:“都怪你,你要不說,我也不困。”
“……回去吧,這邊有我呢。”
“算了,回去我也睡不踏實,我今晚就在這睡,反正這裡面挺暖和的。”
仇陽沉默了一瞬,點點頭,轉身要向外走。
楚熹一把拉住他的外袍:“仇陽,你最近為何……”
仇陽不解的看著她。
楚熹訕訕一笑,放開了手:“沒事,你去忙吧。”
“嗯。”
楚熹覺得仇陽有點怪,又說不上來是哪怪,似乎對她有點冷淡,相處起來很不自在,她不喜歡,可也沒資格要求人家對她很熱情。
煩啊,難啊,好想回到剛穿越來那會……
楚熹躺在小土床上胡思亂想,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又夢到薛進。
她最近總能夢到薛進。
夢裡的薛進穿著安陽城衛服,那城衛服在他身上特殊好看,將他的寬肩窄腰大長腿展現的淋漓盡致,楚熹一點也不討厭穿著城衛服的薛進,所以朝他跑過去,拍拍他的肩,想在他回頭的時候嚇他一跳。
這是楚熹慣愛玩的小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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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薛進回過頭,是一雙血紅的眼睛。
楚熹一愣,不自覺向後退兩步。
薛進勾起嘴角,冷冷的問她:“害怕了?這全是拜你所賜。”
楚熹猛然從夢中驚醒。
“少城主?”假洞外有人喚她:“城裡送來了茶點,少城主要不要吃一口?”
多虧這人打岔,楚熹從驚懼中逃脫:“吃!”
那人笑了一聲道:“我想著少城主也該餓了。”
等他走進假洞,楚熹才接著油燈看清楚他的臉,不認識,但有些眼熟,便問道:“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少城主忘啦,夏令那會我去安民村幫著蓋房,少城主還給我送過幹糧呢。”
“啊!我記得了!小木匠!”
“……我比少城主還大幾歲。”
楚熹不禁笑起來:“是嗎,我瞧你們那一伙年紀都不是很大的樣子。”
木匠道:“做木匠的,都是從小入行,我學了快十年才出師。”
楚熹聽得認真:“原來做木匠這麼難呀。”
“單單是木工倒不難,要做好就難了,就說這箍木桶吧,若想嚴絲合縫,滴水不漏,用上個十年八年,是很不容易的。”
“哇,我還以為做木匠就是打打桌椅櫃子,沒想到還能箍木桶。”
在尋常人眼中,不論打家具還是箍木桶,都不過是一門謀生的手藝,可楚熹是真心覺得,單靠木板和竹篾做出滴水不漏的桶,是一件非常厲害的事情。
她眼裡的崇拜讓那木匠有些飄飄然,但很快就低落下來:“不瞞少城主說,我們那一伙木匠,都想去應徵城衛,也為守城出一份力……隻是學了這麼些年的手藝,到底不能輕易丟下。”
“你如今不就是在為守城出力嗎。”
“是啊。”
聽楚熹這麼說,木匠方才笑了:“不單是挖地道,少城主以後若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隻管說一聲。”
楚熹實在很喜歡這些一腔赤誠且純粹的木匠們。
不止是木匠們。
在亂世之中,人人為了爭奪利益頭破血流,在強權之下,人人為了保全性命忍辱負重,相較而言,這些一心追求安逸,想要活出尊嚴的安陽百姓,都無比的可敬可愛。
楚熹看著木匠,咬了一口有些幹澀的糕點,心中暗暗發誓,無論如何也要守住安陽城。
“少城主!少城主!”
“我在這呢!”
楚熹拿著糕點走出假洞,問匆匆奔來的城衛:“咋了?”
城衛喘著粗氣道:“挖,挖著了!”
“這麼快?不對,現在什麼時辰了?”
“差不多,午時?”
“……我說怎麼這麼快,我差點睡了一個晝夜。”楚熹轉身將糕點放回籃子裡,對那木匠道:“快,叫前面的人都退回去,免得把這頭炸塌了,他們困在裡面。”
木匠應了一聲,趕忙往前面跑。
楚熹跟著城衛走進那條向南的地道,這條地道極其逼仄,隻能容下一個成年男子,越往裡走,越讓人覺得呼吸緊迫。
約莫半刻鍾,才走到稍稍寬敞一點的盡頭。
幾個統領站在此處,靜悄悄的,不發出一丁點聲音。
仇陽指了指那面土牆,土牆上有個小洞眼。
楚熹湊近了,將一隻眼睛貼上去,隻隔壁地道寬敞又明亮,足夠十幾個成年男子並肩而行。
難怪挖了這麼久。
想想也夠快的。
倘若把這裡炸塌了,薛進還不得氣瘋。
楚熹越想越興奮,她在土牆上畫了個大大的圈,又用手扣兩下,然後做出扔東西進去的樣子。
仇陽點頭,擺手示意他們先走。
楚熹也擺手,幾乎用氣音在仇陽耳邊說:“這炸藥威力太大,保不齊我們這邊也會塌下來,我個子小,跑得快,你們先出去。”
仇陽皺眉,直起腰往外推她。
楚熹踢了他一腳,一副不容置喙的霸道模樣。
“……”
“快點呀。”
楚熹說的沒錯,那根引爆炸彈的線不過十幾米長,難保能逃出地道坍塌的範圍,為了趕時間,這地道挖的太窄,統領們各個高大健碩,正常走動已經很難了,一旦地道坍塌,很容易被埋在裡面。
在楚熹的堅持下,統領們滿臉憂心忡忡的朝外面走去。
地道當中隻剩楚熹一人,還有一顆巨大的地蛋。
砸開土牆,把地蛋推進去,轉身就跑。
楚熹在心裡排演了一遍,深吸一口氣,撿起杵在一旁的鐵锨,猛地朝土牆砸去,一下,兩下,破牆的聲音驚動了遠處的薛軍兵士,兵士大喊道:“什麼人!”
楚熹回喊道:“楚霸王!你不怕被炸死就快逃命!”
說完,扔下鐵锨,猛地將地蛋推進去,那地蛋轱轆轱轆的滾到薛軍地道中間,楚熹攥緊引線,拔腿就往回跑,眨眼間便跑出十幾步。
引線牽動齒輪,摩擦火石,點燃火油,身後一聲驚天巨響,仿若地動山搖。
地道果然開始崩塌,土塊噼裡啪啦的從頭頂掉下來,砸在臉上,疼得厲害,楚熹眼看著洞口越收越緊,不敢停下腳步,感覺自己此刻跑的比劉翔還快。
“啊啊啊啊啊!”
統領們著實沒想到上方土層會塌陷的這般厲害,聽到楚熹的尖叫聲,都不由懸起一顆心,紛紛湊到洞口喚:“少城主,少城主!”
楚熹看見他們的腦袋,仿佛看到了終點線:“讓開讓開!”
眾統領忙閃到一旁。
楚熹一個百米衝刺,殺到了洞口前,還沒等縱身一躍撲出去,頭頂一片搖搖欲墜的黃土忽然落下,將她狠狠拍在了出口處。
“楚熹!”
仇陽這聲楚熹,讓眾統領都楞了一瞬,見仇陽焦急的挖開楚熹身上的土,才反應過來,趕緊上前幫忙,把楚熹從土裡刨出來。
“少城主!你沒事吧!”
“你看我像……像沒事……”
楚熹目光挪到仇陽身上,迷迷糊糊的笑了聲:“得虧是我吧,換做你準埋在裡面。”
仇陽耳邊又響起祝宜年的聲音。
“即便少城主平時行事隨性,仇統領也該時刻謹記,她是尚未出嫁的女子。”
“仇統領若以誠相待,應敬而遠之才是。”
敬而遠之。
他如何能敬而遠之。
仇陽輕輕握住楚熹的手腕,低聲問她:“有沒有哪裡受傷……”
楚熹扯著他的衣裳坐起身,摸了摸額頭,抬眸問道:“臉砸了一下,沒出血吧?留個疤什麼的,影響到我的美貌就不好了。”
這種時候楚熹還能耍貧嘴,看來是真的沒事,統領們齊齊松了口氣,又笑道:“真該給少城主拿面鏡子瞧瞧,滿臉黃土,還哪來的美貌呀。”
沒有美貌嗎?
仇陽盯著楚熹亮晶晶的小鹿眼,覺得天底下再沒有比她更美的女子。
另一邊,白崗莊,薛軍大營。
李善氣急敗壞的拎起刀,猛地劈開面前陳舊的木桌,怒罵道:“混賬!混賬!守在地道裡的兵士呢!把他帶上來!”
兵士瑟瑟發抖的被拖到堂上,跪在李善身前:“大將軍……屬下,屬下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說!一字不漏的給我說清楚!”
“當時,當時……屬下就聽,遠處有掘土的動靜,便問,是什麼人,那,那安陽少城主回,楚……楚霸王。”
嚴防死守的地道裡憑空冒出一個楚霸王,怎麼想怎麼邪門,兵士被嚇傻了,一雙眼直愣愣的道:“她說,不怕被炸死就快逃命,屬下剛要過去看看,就……就炸開了。”
比起李善的憤怒,薛進要冷靜的多,他將那兵士扶起來,輕聲問道:“有看見是怎麼炸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