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燕子本身隻是楚熹緩解尷尬的一個手段,就算薛進數對了,她還會想別的辦法繼續死纏打爛。不過要是能借著數燕子達成目標,就更好不過。
因此楚熹數的也格外認真,那屏風底下雕刻的是樹枝,樹枝裡也藏著燕子,她不顧形象的蹲在地上,幾乎將每一個細微之處都撫摸遍了,還真叫她找到一隻被遺漏的小燕子,像發現了寶藏,扭過頭來對薛進道:“這還有!薛統領你快看!”
薛進飛快地看了一眼,便逃避似的挪開視線。
楚熹頓時瞪圓眼睛:“薛統領,你不會想耍賴吧,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樣可不行。”
薛進把欲擒故縱四個字展現的淋漓盡致:“可……知道的是三小姐在報恩,不知道的難免會多想,若壞了三小姐的名聲……”
楚熹紅著臉坐回到椅子上,小聲說:“你覺得,我現在是向你報恩嗎?況且,什麼名聲不名聲的,我不在乎。”
薛進又不言語了。
他不主動,隻好楚熹主動:“反正你答應我的,數錯了就陪我去城南莊子賞花。”
按薛進原本的計劃,此事拖上半個月才最妥當,可楚熹接連五日都杳無音信,實在是個不大靠譜的主,拖久了興許就要功虧一簣。
所以薛進沒有再推脫,當然也沒有一口允諾。
這在楚熹眼裡就算默認。
楚熹樂樂陶陶的往他碗裡夾了一塊鲟魚脆骨:“我家老五上次還說你瘦呢,多吃點,多吃點。”
安陽城人盡皆知,楚城主與結發之妻伉儷情深,隻憾那位城主夫人體弱多病,嫁來兩三年也未能有孕,她又是一等一的溫良賢惠,總覺得有愧楚家,日子久了更鬱結於心,病情愈發重了。
楚城主無奈之下便納了兩個膀大腰圓好生養的妾室,這兩個妾室的確爭氣,接連生下兩個兒子,城主夫人見楚家有後,這才漸漸好起來,有了嫡女楚熹。
原就身子柔弱的人,這一遭養育徹底虧損到無可補救了,城主夫人知道自己恐活不長,怕人走茶涼,將來楚城主有了續弦,女兒要看後母的眼色討生活,便又做主給楚城主納進兩個同樣膀大腰圓好生養的妾室,她想著,若妾室多,孩子也多,楚城主就不容易續弦了。
這直接導致楚家的少爺們各個膀大腰圓,一個賽著一個的富態,跟他們一比,哪個不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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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熹的身形在爹娘之間,不算胖,也稱不上纖細,隻是那稚氣未脫的臉蛋隨了楚城主,格外圓潤些,吃東西的時候兩腮鼓鼓囊囊,真像個……
像個什麼呢,薛進說不好,隻覺得手指骨縫裡痒酥酥的,很想去掐一把。
他強忍著那惡劣的衝動,將楚熹夾到他碗裡的菜吃幹淨。
就僅僅是這樣而已,那雙小鹿眼就亮晶晶的放著光了。
薛進入關這四年裡,總走在懸崖上,無數次的揣度、權衡、定計策,隻怕稍有不慎就陰溝裡翻船,可到楚熹這裡,事情變得容易多了。
楚熹真好哄,扶她一把,吃她幾口菜,衝她笑一笑,她便露出一副死心塌地信任你的模樣。
“薛統領,你待會是不是還要回府衙?”
草包三小姐說話不像安陽女子的潑辣利落,也不像西北女子豪邁有氣魄,更不是帝都官話那樣拿腔拿調,她聲音是脆的,語氣是軟的,讓薛進聯想到小時候最愛吃的糕點,外面一層糯糯的米糕,裡面摻著杏仁花生,甜,粘牙,越嚼越香。
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薛進暗暗提醒自己,不能放松警惕,不能麻痺大意,草包三小姐背後可有個久經江湖的老狐狸:“嗯,要回。”
“那我在城南莊子等你。”
“我……”
“說定了!酉時三刻!不見不散!”
楚熹不給薛進推脫的機會,扔下這句話便匆匆的跑出了雅間,在樓梯拐角碰見掌櫃,掌櫃很是殷勤的問:“今日酒菜三小姐可還滿意?”
“滿意滿意。”
“那就好那就好。”
楚熹朝前走了兩步,忽然轉過身,羞答答的朝掌櫃一笑:“我喜歡雅間裡那個屏風。”
掌櫃那叫一個乖巧懂事:“小的回頭就派人送到您府上。”
“算我買的。”
“三小姐這話就見外了,一個屏風而已,不值什麼,能得三小姐青睞是它的福氣。”
楚熹算是明白為什麼官N代富N代擁有那麼得天獨厚的教育條件,還總愛出“我爸是XX”的無腦紈绔了,在家裡嬌生慣養不說,到外面也眾星捧月,眼睛裡看到的永遠是親切和善意。
楚熹不敢保證自己被這麼吹捧久了,會不會忘乎所以。
她意志力真的不是很堅定。
作者有話說:
以前寫女主都是成長線,這本女主是……嗯……墮落線?
第9章
城南莊子的花確實開得很美,一眼望去,那半面山都是姹紫嫣紅的。
楚熹前幾日得空就跑來看,她很嚴謹的比較過,在黃昏將至時,晚霞會給這些平凡無奇的野花染上一層絢爛的顏色,像一把轟轟烈烈的大火,氣焰囂張從山頂一路燒到山腳,日落之後,濃藍似海的夜幕便將大火熄滅,剩下沉寂的一片漆黑。
再過不久,山腳下的水渠附近就會有流螢出現,無數綠色光點漫天飛舞,映照著小橋流水,樹影幽幽,孤男寡女處在這樣曖昧的氣氛裡,陌生人也要產生三分情意。
你就說老爹這主意浪不浪,漫吧。
他能把晉州都督的嫡女娶回家全憑實力,楚熹想不服都不行。
“小姐,這眼看著都快酉時了,薛統領怎麼還沒來。”
“急什麼,我和他約定的酉時三刻。那些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小姐放心!萬事俱備!”
楚熹坐在山腳下的亭子裡,悠哉悠哉的翹著二郎腿,她對自己今晚的告白計劃有著百分之二百的信心:“到時候你就看我信號行事,千萬別拖後腿。”
冬兒豎起三根手指頭又要發誓。
楚熹給她按了回去:“少來這套,我信你個鬼。”
冬兒做過一次叛徒,很大程度上失去了楚熹的信任,她訕訕一笑,還是想戴罪立功:“我去前面等著,瞧見薛統領就來給小姐報信。”
城南莊子是楚家的私產,城主夫人還在世的時候,每到暑伏就會過來小住一陣子,山上那些花,遮陰的樹木,瓜果田地,亭臺樓閣,都是為著她預備的,但她過世後,府裡人便不常來了,一晃多年,這莊子明顯沒落了,和尋常農莊沒什麼兩樣,放眼望去,地頭上還有不少佃戶在幹活。
那真是面朝黃土背朝天,汗珠子噼裡啪啦往下掉。
楚熹想到薛進之前說,他是兖州人,家中也是靠務農謀生。
可光看薛進的外表,怎麼都和農戶聯系不到一塊去,甚至有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意思,而且聽他講話,像是讀過書的,那他家裡既不用他出力氣幹活,又能供他讀書,想必不算很窮苦。
楚熹其實有些好奇他為什麼撇家舍業的跑到安陽來。
要想為國為民做一番大事業,兖州分明是更好的選擇,聽聞兖州有數十萬帝師鎮守月山關,安陽……恐怕連一萬都得使出吃奶的勁硬湊,無需比較便知道哪邊容易混出頭。
如若楚熹再往深了想一想,或許就會發覺薛進來意不善,生出一絲的戒心。
但偏巧這個時候,冬兒連跑帶顛的飛奔而來:“小姐!小姐!薛統領到啦!”
緊張與羞澀瞬間湧入楚熹的大腦,她慌忙站起身,下意識的理了理衣裙,抓著冬兒雙手問:“我看起來怎麼樣?”
冬兒很認真的快速將她審視了一遍:“都好,哪裡都好。”
楚熹稍稍舒了口氣,拍拍冬兒的手背說:“就靠你了趙冬冬!去吧!”
“嗯!奴婢絕對不讓小姐失望!”
冬兒說完拔腿就跑。
與此同時,薛進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緩緩出現在官道上。
馬是棗紅色的,薛進也不是王子,可那一刻楚熹真覺得她的白馬王子迎面而來。
主要這個氛圍感!太!絕!了!
薛進很快就到了她跟前,利落的翻身下馬,那條在半空中劃過的長腿幾乎是踢在了楚熹心口。
“三小姐,我想了許久,還是覺得……這樣不妥,你……”
楚熹一聽他這話茬像是要拒絕自己,趕緊阻攔道:“薛統領不是答應了要陪我賞花,難道想反悔不成?”
楚熹就沒想明白,若薛進真的想反悔,他就不會來了。
這世上沒什麼比爽約更能讓女人下頭。
薛進說這番話,完全可以用一句俗語來形容——當婊/子還要立牌坊。
“何況隻是賞花而已。”楚熹雙手背在身後,臉頰微紅道:“我都不在意。”
薛進目光越過楚熹,看向那半面爛漫的山花,仿佛被景色打動,輕笑了一聲道:“不曾想安陽還有這種地方。”
“是不是很漂亮!”
“嗯。”
楚熹乘勝追擊:“薛統領一路過來肯定渴了,坐下喝點茶吧。”
薛進點點頭,隨著楚熹走進亭子裡,那馬兒離了主人,就晃晃悠悠跑去遠處吃草了。
“欸?不用把它拴起來嗎?跑丟了怎麼辦?”
“沒關系,它聽到哨聲便會回來了。”
“哇塞,好厲害啊,我也挺想學騎馬的,薛統領要得空不妨教教我。”楚熹暗搓搓的為下次“約會”找了個由頭,怕薛進拒絕,緊接著又道:“快坐呀,別客氣。”
這亭子起先就是為著賞花修築的,故而裡面的石桌不大,隻能擺一座小爐子和一套茶具,楚熹倒了兩杯熱茶,又從身旁的食盒裡拿出一碟糕點,就這麼端著遞到薛進面前,眼巴巴的說:“這是我親手做的,賣相可能不出彩,但味道還可以,你嘗嘗看。”
早在來安陽之前,薛進就派人打探過楚家三小姐的秉性,隻道她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不是個好招惹的。
可此刻她伏低做小,乖順可憐的模樣,也不似作假。
如此看來,三小姐當真是喜歡上他了,連體面都不顧。
薛進接過那碟糕點,笑道:“多謝。”
“說了別客氣,我又不是,為了讓你謝我。”
“那是為何?”
楚熹一怔,沒想到薛進會直接了當的發問,猶豫了一會才細聲細氣的說:“因為我,我喜歡你,所以想對你好。”
薛進端碟子的手一抖,險些將糕點盡數打翻。
他也沒想到,楚熹會毫不遮掩。
因為喜歡,所以對他好嗎。
“我這樣說是不是,太冒昧了?”
“可薛進既無顯貴出身,又未建功立業,更不曾興利捍患,連這統領的官職……都是蒙受城主恩惠,著實,配不上三小姐。”
但凡楚熹戀愛腦的症狀沒那麼嚴重,都能感受到薛進這臺詞裡濃重的鳳凰男味。
狗血家庭倫理劇中不是常有這種劇情,白富美向鳳凰男提出結婚,鳳凰男說我沒車沒房沒工作,配不上你,白富美就趕緊求爺爺告奶奶,給鳳凰男安排豪車別墅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