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第一飯館的老板,多有面子啊。
到時候人家問我是誰,我就能在熟悉的背景音下,驕傲地說出中華小當家五個大字!
我渾渾噩噩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絲毫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對,隻以為是自己終於碰到知己,所以才話多了點。
宋長善手指微動,收回了寫著「真言丹」的瓶子。
燭火搖晃,溫柔的美人仍含笑聽著我喋喋不休的胡話,時不時還會應和兩句,是個完全挑不出錯處的聽眾。
隻是若能揭開他用以掩飾那雙奇特白眸的偽裝,便能發現這人根本就是在發呆。
他眼中無數紅絲命軌交織,不知又在算計著什麼。
「沒有命軌卻說自己不想成仙啊……」
宋長善伸手接過徹底醉倒的我,揮手熄滅燭火,把我送回了臥房。
5
我做了一場漫長又模糊的夢。
夢裡是我曾看過的那本仙俠虐文原著。
但夢中出現的劇情,卻是原著中沒有寫過的,關於大反派岑無咎的過去。
岑家是修仙界四大世家之一,和其他以功法立足的三家不同,岑家會達到如今的高度,是因為岑家每隔百年,都會出現一位「天命之人」。
天命之人天生白瞳,他的眼睛看不見當下,隻能看見人世間所有的命軌。
岑家世世代代便是靠著天命之人的預言,避開了所有的危機,逐漸攀登上世家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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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了岑無咎這一代,岑家的家主對飛升一事產生了極大的執念,他覬覦岑無咎的眼睛,認為隻要得到了這雙眼睛,他就能勘破天命成為普天之下第一個飛升的人。
於是,他把岑無咎囚禁了起來,等岑無咎長大後,親手剜掉了他的雙眼。
可惜剜出的眼睛瞬間化為灰燼,天賜的能力並非人力可奪。
岑家主隻好留下岑無咎性命,畢竟岑家的發展還需要繼續利用天命之人。
但反派也不是引頸受戮的傻白甜,他故意示弱讓岑家放松警惕,並趁機逃走。
在岑家的追捕下,他身受重傷落入魔界,為了活命,岑無咎隻能運轉功法吸收魔氣。
人是活下來了,卻也從此成為魔修。
在這個世界,人族和魔族天然對立,而魔修更是兩邊不討好的可憐存在。
岑無咎成了魔修後,在魔界的日子並不好過。
即便如此,他還是幫助了意外落入魔界的人族修士,利用自己早已恢復的雙眼,為他們指出了一條生路。
可那群修士不但不知感激,反而在脫險後立刻對他這個魔修喊打喊殺,甚至引來了岑家的追兵,徹底掐滅了岑無咎最後一分善念。
從此,大反派徹底黑化,以毀天滅地為人生的終極理想,忙碌於害人的第一線。
他憑著那雙「天眼」成為當世最強的魔修。
他是魔界北境的滅凈魔君,是未來的魔界之主,是男女主命定之敵。
他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於是懷揣著惡意去接近主角們,捏造假身份成為主角的朋友,又在關鍵時刻捅了他們一刀。
這就是原著中主角和反派的初遇。
那場悲慘又漫長的夢在這裡結束了。
我滿頭大汗地從夢中驚醒,帶著從夢中延續出的慌張,從床上一躍而下。
我悶頭向外跑,卻在房門拉開的那一刻,迎著夜風跌進了熟悉的懷抱中。
仿佛守株待兔般的某人笑意吟吟地扶住我,食指掠過我額頭,抹掉了額間的汗水。
「掌櫃的,」宋長善清悅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莫名顯得有幾分詭異,「大晚上的,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6
被宋長善扶住的一瞬間,夢境帶來的恐慌便悉數褪去。
我茫然地抓了抓頭。
不是,我一個成年人,被噩夢嚇得滿地亂竄?
關鍵是我還忘記自己夢見什麼了。
我有些尷尬地從宋長善懷裡拱出來:「沒去哪兒,就是做了個噩夢,我去廚房倒點水喝。」
宋長善慢慢松開扶在我小臂的手。
「這樣啊,天黑,我陪掌櫃的一起去吧。」
……
我和宋長善捧著茶杯,靠在廚房的木門上,一起抬頭「看」星星。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教科書般的星空。」
無公害無汙染的世界就這點好。
宋長善不懂什麼是教科書,但他從不會讓我的話落在地上。
「是很漂亮。」
我產生了幾分好奇,糾結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你用的那個法寶,和我正常用眼睛看到的世界一模一樣嗎?」
宋長善微微仰頭,像是在用自己的眼睛「看」夜空。
「不太一樣,」他手指微動,像是勾弄著虛空的線條,「不是有人說過,星子運行的軌跡預示著命運嗎?我看見的,大概就是這種軌跡。」
這會換我聽不懂了。
宋長善笑了笑,系在腦後的白紗被風吹動,落到了我手上。
「掌櫃的好奇的話,想看看我的眼睛嗎?」
有人說過人的外貌有七分都是由眼睛決定的,可即便宋長善蒙住了眼睛,依舊沒人會否認他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許是夜裡乍一聽見動靜,出來得有些著急,此刻他的打扮難得有幾分凌亂,不再似白日那般規整。
黑壓壓的烏發隨意地披散在白色的外衣,有幾分慵懶卻又莫名顯得有幾分出塵,像是誤入人間的仙人。
即便自認為不是顏狗,我也被宋長善的美貌震住了一瞬。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摁住了宋長善想要解開白紗,主動暴露自己殘缺的手。
「小宋啊,你這樣我就要教育你了。你這性子會被人欺負的,怎麼能總是無條件遷就別人呢?」
討好型人格是要吃大苦頭的。
宋長善絲毫沒有被教育到:「掌櫃的救了我的命,怎麼能算別人。」
「救了你的命也不行,」我苦口婆心,「咱們是朋友,不是地主和長工,你要有自己的主見,也該要求別人對你懷揣尊重。」
宋長善偏頭看我,似乎有幾分疑惑,又帶了點恍然。
「朋友?」
我點頭:「加入了我們遏了麼,咱們就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宋長善又笑了,他好像知道自己長得好看,所以格外愛笑。
隻是之前的笑都仿佛隔著一層水霧,讓人覺得美則美矣,卻不太真切。
這一次,卻像是水霧散開,露出了其中懶洋洋卻美到極致的夜曇。
「朋友啊,」宋長善指尖微動,竟仿佛從星海中拽出了什麼,一根銀絲在他手上鉤織成一截發帶,「那我一定好好珍惜謝掌櫃這個朋友。」
我被這一手驚艷到,不過想到宋長善畢竟也出身於修仙世家,倒也沒有多想。
隻是靈機一動:「你這個手法耗能大嗎?如果不大,咱們量產的話是不是可以打造品牌特色……」
結果被宋長善摁著腦袋否決了我的創意。
「很費力的,所以隻能給謝掌櫃一個人變,沒有辦法量產。」
他手掌扣著我的腦袋微晃,像是想看看能不能聽見水聲。
「怎麼還沒睡,就開始做夢了呢?」
我:「?」
朋友,你是不是變臉變得太快了點?
7
有了宋長善的幫忙,遏了麼的生意蒸蒸日上。
以前因為我算不明白賬,一天最多隻能接十來桌客人。
如今起碼翻了三番。
這也讓新問題浮出水面——柴火不夠用了。
我倒是問過宋長善,有沒有一種法術可以像燃氣灶一樣,隨時生火並調節大小。
可惜宋長善遺憾地告訴我,修仙界的法術全是為了殺人而創造,這種沒有殺傷力的生活類法術並不存在。
萬惡的修仙世界,科技點全點在了不該點的地方。
於是我隻能留下宋長善看家,自己拉著小拖車跑去灰街外的林子裡撿柴火。
「這棵小樹棍好直,喜歡,從今天開始這就是本王的聖劍了。
「咦,這是什麼蘑菇,沒見過的品種,好香,帶回去問問能不能吃。」
我被新奇感迷了眼,一路越走越歪,並逐漸忘記了本來的目的。
啪嘰。
一具被落葉遮蓋住的「屍體」把我絆倒了。
我茫然地爬起身,回頭看清那個血呼刺啦的人影時,差點也跟著撅過去。
哆哆嗦嗦地挪過去,摸一下鼻子。
不是屍體,還有呼吸。
但離咽氣也不遠了。
這姑娘腰腹處破開了一個大洞,像是被人活掏了什麼器官。
她右手像是被人活活掰折扭斷,露出了森白的骨頭,還算完好的左手捏著一柄斷劍,劍身黯淡無光,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以眼下的傷勢看,這姑娘怕是奈何橋都走一半了,就算送醫也無用。
但萬一呢……
我咬咬牙,把她抱進了原本用來裝柴火的小拖車裡。
「我隻是個普通的廚子而已,到底為什麼老考驗我的良知,」我拽著拖車往回挪,小心翼翼地避開路上的坑坑窪窪,「說到底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可怕,你們能不能反思一下自己!」
當然沒人回答我,此刻唯一的聽眾還在重傷昏迷中。
等我好不容易把車拉回灰街時,夜幕已經低垂,宋長善正站在客棧門口等著我。
我還未出聲,他便準確無誤地扭頭看向了我。
「什麼柴火要撿這麼久?掌櫃的可別累壞了身子。」
聲色還是那麼溫柔,但怎麼總感覺陰陽怪氣的……
我慢半拍想起,自己好像忘給他留晚飯了,連忙心虛地轉移話題。
「你來看看。」
宋長善支起身子:「看什麼,掌櫃的給我帶禮物回來了?」
我從拖車前挪開,露出了被擋住的人影。
熟悉的白衣,熟悉的重傷,熟悉的美強慘狀。
我殷勤獻寶:「給你帶了個異父異母的親妹妹回來。」
宋長善:「?」
8
宋長善拒收了這個妹妹,但還是幫忙看了下情況。
他和我不同,作為修仙界土著,宋長善是懂醫術的。
他掃了那姑娘一眼,仿佛X光機一樣瞬間給出結論。
「是個劍修,根骨不錯。可惜金丹被挖內府被毀,持劍的手也廢了,就算掌櫃的浪費靈藥把她救活,也不頂什麼大用。」
我一巴掌拍上宋長善後背,把他拍得一懵。
「又亂說胡話,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哪有什麼浪費不浪費。」
當初給宋長善治病的藥還有剩餘,我全翻了出來,在他面前一字排開。
「沒有她不能用的吧?」
宋長善微笑:「掌櫃的當初對我死馬當成活馬醫時,可沒這麼小心。」
話雖這麼說,卻還是把其中那瓶大補藥收走了。
「她現在沒有內府,這東西吃下去吸收不了,容易爆體而亡……剩下的你不心疼就隨便喂吧。」
於是我放心大膽地開始給病人灌藥,再次體驗了把扮家家酒當醫生的快樂。
藥都是好藥,姑娘腹部的大洞很快就愈合了,可惜她的右臂雖然不再流血,卻仍然因為缺了一節骨頭而形狀扭曲。
我扒著記賬的宋長善問:「她怎麼還不醒,這都好幾天了,再不醒肌肉都要萎縮了。」
宋長善墨筆一勾,不甚在意地說。
「許是知道自己往後就是個廢人了,不願意睜眼面對現實吧。都是這樣的,習慣了就好了。」
我總覺得他話裡有話,正想追問,就被宋長善用葡萄堵住了嘴。
「要實在擔心,掌櫃的就煮碗面給她端上去,興許能靠善良能把人喚醒呢。」
9
我對宋醫生很是信任,於是端著謝師傅親自扯的拉面,直奔病房。
一推門,我對上了一雙泛著淚光的眼睛。
不過一瞬間,那雙眼裡隻剩冷靜與理智,仿佛方才隻是我眼花。
「多謝閣下救命之恩,我欠你一條命,」烏發雪膚的美人啟唇,聲音和外貌一樣清冷,「隻是我如今身無長物……」
我剛要說不用報答,就見那姑娘用左手將斷劍挽了個劍花出來。
「所以閣下有想殺的人嗎,我可以幫你殺人。」
我:「???」
你們這個世界的人到底怎麼回事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