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宣誓的時候,我發現我去世兩年的緝毒警男友,坐在角落,默默看著我。
理智還沒反應過來,眼淚就已經流了出來。
我渾身都在抖。
司儀笑著說:「看來我們新娘太感動了,嫁給自己心愛的人,一定很開心吧。大家給她鼓鼓掌!」
親朋好友都鼓起了掌。
他低頭笑了笑,斟酒,遙遙沖我舉杯,一飲而盡。
我斷斷續續地念著誓詞:「此生,我將忠誠於你,不論生離死別,不論……」
我說不下去了。
那本該是念給他的話。
新郎溫柔地擦去我臉上淚水,低頭親吻我。
眼角餘光裡,那角落,已經沒了人。
1
認識宋慎的時候,我還在讀大學。
我在地鐵出口被人偷了手機,踩著高跟鞋一路狂追。
成功地把兩隻腳都給崴了。
眼看著就追不上了,腳還疼得要命,我沒忍住,扶著樹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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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有人擦著我的肩膀沖出去,高而瘦的身影,穿黑色衛衣,奔跑起來像迅疾的獵豹。
另外有人笑嘻嘻扶起我:「別哭啦,剛那個是我們班長,有他在,你手機丟不了。」
我看見他的校徽和姓名,是隔壁警校的,叫做陳旗。
不過一分鐘,那穿黑色衛衣的男生折返了,連人帶手機,把小偷押了回來。
「39秒,宋慎,你短跑是不是又提速了?」陳旗看一眼手表,順便去看那小偷,「算你倒霉,今天遇見了我們系的第一名,還想跑?」
小偷灰溜溜的,連頭也不敢抬。
那個叫做宋慎的男生懶得說話,徑直走來,把手機遞還給我。
我撐著樹站起來,伸手去接:「謝謝。」
腳踝又是一陣鉆心的疼,差點摔在地上。
幸好他及時拉了我一把。
他的手臂很有力量,我一把栽到他懷裡。
能聞見他衣服上很淡的洗衣液香味,下巴好像還磕到了他的鎖骨。
宋慎很快松開了手,往後退了一步,與我拉開距離。
陳旗看見了,說:「喲,這是腳崴了吧?宋慎,這你不得抱人家去派出所?」
宋慎盯他,眼風冷淡。
陳旗笑得促狹,看向我:「你不知道吧,今天他陪我去寺廟,那大師非要送他一支簽。」
我疑惑。
宋慎顯然想攔住他,而陳旗已經一口氣說完了。
「大師說他的正緣不在過去、不在未來,就在現在。他剛出來就碰見了你,你說巧不巧?」
宋慎警告地看他一眼,示意他閉嘴。
我攥著手機,莫名有點臉紅。
那小偷估計也傻了,竟然問:「那還去不去派出所啊?手機都還你們了。」
陳旗立刻鎖喉,拖著他往前走,撂下一句:「宋慎,妹子就交給你照顧了。記住,人家兩隻腳都崴了!」
我窘迫得要命,說:「沒關系,我自己能走。」
剛邁一步,就疼得齜牙咧嘴。
「不要勉強。」聽見他說。
然後膝彎一輕,整個人被他抱了起來。
手臂下意識抱住他脖頸,又慌忙松開。
路燈明亮,他側臉的線條仿佛流暢的水墨一筆,淌進了衛衣領口不可見的地方。
我悄悄伸手,輕輕地攥住他衣袖。
宋慎沒什麼反應,仿佛沒有察覺。
做完筆錄回學校,周萱已經在校門口等我,不停跟他道謝。
宋慎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我不知哪裡生出的勇氣,大喊:「你能不能給個聯系方式啊?」
他的腳步頓了頓,可是並沒有停下,背對著我,揮了揮手。
空曠的街上,路燈把他的身影拉得好長。
我忽然想到了那句話。
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
2
學校安排和警校的聯誼活動。
我拿出了期末考的勁頭,把個人簡介寫得根正苗紅、天花亂墜,於是順利入選。
我飛快地掃了一圈對面,可惜,沒有宋慎。
我就蔫巴了,幾個男生邀請我跳舞,我也拒絕了。
舞池中央,許多人翩翩起舞,而我在發呆。
聽見門口有人喊一聲:「宋慎?還以為你不來了。」
我倏然起立,就見宋慎正和人說話。
「下訓了還有時間,過來簽個到。」
他對面的人正是陳旗,後者聞言便笑:「你小子,老李要你來撐臺面,你就走個過場。」
宋慎懶得說話,簽完就要走。
我連忙喊他:「宋慎。」
他詫異回頭,黑漆漆的眼睛看著我。
我硬著頭皮說:「能不能請你跳支舞?」
陳旗已經「喲喲喲」地喊了起來:「這不是宋慎的正緣嗎?」
宋慎猶疑地喊出我的名字:「紀曉曉?」
我急忙點頭:「我,我今天還沒跳過舞,能不能…」
他靜默片刻,說:「我不會跳舞。」
心沉了下去。
我幹巴巴地說:「好的,好的。」
陳旗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我勉強沖他微笑。
宋慎抿了抿唇,忽然說:「但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請你喝咖啡。」
捧著熱拿鐵的時候,我簡直像在做夢。
宋慎的話本就不多,今天好像格外安靜似的,一直沒怎麼說話。
交流廳裡的舞會已近尾聲,零零星星有人出來。
學校的大巴車就停在旁邊,司機走下來吸煙。
宋慎問:「你怎麼回去?」
我有點失落:「安排了統一走,要點名。」
他「嗯」了一聲,看一眼手表,說:「我先走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他一走就不會再回頭的感覺。
聲音快過腦子,我喊住他:「宋慎。」
他轉身。
眉毛微挑,在等我說話。
我快把裙子絞爛,借口憋了又憋:「我必須要從聯誼會帶回一個發展對象,你能不能幫幫忙?」
有片刻的安靜。
宋慎終於說:「也許是我自作多情了,但我想我需要跟你說明:不出意外的話,我這輩子都不會談戀愛,也不會結婚生子。」
我愣在了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司機師傅抽完了煙,喊了一句:「可以上車了!」
我如夢初醒,語無倫次:「好,好的。謝謝你的咖啡,再見。」
他垂著眼睛看我,答:「再見。」
3
我失戀了,雖然是暗戀。
周萱拽著我去喝酒,說要給我介紹帥哥。
他們幾個去蹦迪了,我坐在原地默默發呆,不自覺地,又想起了宋慎。
他說他這輩子都不會談戀愛……
於是不知不覺中,一整杯長島冰茶都下了肚。
誰說酒能消愁的?明明愁更愁。
終於要散場了,周萱帶著我抄近道回去,我貼在她耳邊,嘀嘀咕咕說著胡話。
中途,我蹲在垃圾桶邊上想吐,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周萱的尖叫。
我回頭,然後瘋了一樣沖上去,撞開那個拉住周萱的男人。
「臭狗屎,你放開她!」
我沒有推動他,反而被他一把推到了地上。
皮草散開,露出了裡面的吊帶。
他放開周萱,向我走過來。
他拽著我的胳膊,一把拉我起來,另一隻手粗魯地拽掉了皮草外套。
「挺講義氣啊小妞,那就由你替她吧。」
我劈手給了他一耳光。
那男的被打疼了,一把掐住我脖子。
周萱撲過來掰他的手,大喊:「救命啊!」
此刻,酒吧外都是散場的人,人聲鼎沸。
沒人能聽到這巷子裡的動靜。
我好像要窒息了。
視線裡全是星星,一顆疊著一顆。
那男的突然被拉開,然後有人重重地揮拳。
拳風又快又狠,不過數秒,那男的被打倒在地,半天都沒爬起來。
我順著墻滑下去,捂著喉嚨,不停咳嗽。
落入了誰的懷抱,真暖和。
宋慎的臉在我面前,皺了眉:「你怎麼樣?」
酒真是好東西,竟然能讓我看見宋慎。
以後還得喝,現實中見不到,幻覺裡見見也好。
見我沉默,他伸出五指,在我眼前晃一晃:「還清醒嗎?」
我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小巷昏暗的燈光裡,我看見他挑了挑眉,目光疑問。
我說:「周萱,你給我喝的其實是致幻劑吧?幻覺裡的人還會給我遞紙巾。你說好不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萱扶著墻站起來,喘著氣罵我:「你傻逼吧?那他媽的就是宋慎!」
4
我伸手,捏了捏宋慎的臉。
是熱乎的。
他不動聲色地與我對視,眼睛黑漆漆的。
竟然是真的宋慎,不是幻想。
我突然一下就哭了,伸出手緊緊抱住他:「我已經要忘記你了,為什麼又遇見了你……宋慎,我討厭你。」
他僵住了。
他身後躥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誒,這不是宋慎的正緣嗎?哎呀,咱們真是好有緣啊,我們才下訓呢。我說呢,走著走著,他突然就拐彎了,合著是英雄救美來了。」
是陳旗。
他還在喋喋不休:「宋慎,你耳朵可真夠靈的啊,說聽到有人哭,還真有人。這該不會就是正緣之間的心靈感應吧?哈哈哈哈。」
宋慎隱忍地說:「你有時間說話,不如去幫她找找外套。」
陳旗一拍腦袋,真就去找了。
過了一會兒,他說:「掉臟水溝裡了啊,沒法穿啊。」
又有寒風吹來,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往他懷裡縮。
陳旗又問:「這可咋辦呢?」
宋慎一言不發,直接開始脫外套,然後,用那件羽絨服裹住了我。
他的體溫,他的體溫。
我被裹得密不透風,隻露出兩隻眼睛與他對視。
他問我:「還能走嗎?」
昏暗的燈光落在他眼睛,我竟覺得他比平時耐心好多。
我有點想哭:「我的腿好疼,有螞蟻在咬我。你能不能抱我起來?」
周萱終於回過神來,叉腰:「你酒喝多了真沒智商啊,螞蟻稀得咬你,你是蹲久了腿麻!」
我聽不明白她說什麼,隻知道拿宋慎的外套擦眼淚。
眼淚燙到了臉,於是挨了打的地方也開始隱隱作痛。
面前的人沉默了片刻,什麼也沒說,打橫將我抱了起來。
穿過昏暗的小巷,穿過喧鬧的酒吧。
他的手臂這麼有力量,整個人卻又安靜冷淡。
我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他別過了臉。
睫毛落下的弧度,像蝴蝶的翅膀,又長又翹。
胃又開始翻湧,我捂住嘴巴。
宋慎有所察覺:「想吐?」
聲音很輕,聽上去竟然有點溫柔。
我抹著瞬間湧出來的眼淚:「現在不想了。」
他抬眸:「你又哭了?」
我忍不住哽咽:「我好難受,好難受啊。」
他垂眼瞧我臉上被打出的紅痕,眼神暗了暗:「去醫院處理一下,很快會好。」
我搖頭:「不是的,我心裡難受。」
宋慎徵詢地看我。
夜色作祟,酒精作祟,我竟然從他的目光中,讀出了一點點溫情。
胸口的酸澀越發洶湧,我揪著他的毛衣領口,忍不住大哭。
「宋慎,我才剛學會喜歡,你就說你一輩子不談戀愛。可是一輩子那麼長,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可以嗎,可以嗎?」
我祈求地望向他。
可是,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甚至不再看我,視線落向街上偶爾呼嘯的車輛。
晚風好冷,不見星辰。
我慢慢松開了他的衣服。
「周萱說得對,我今天喝醉了,對不起。」
5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寢室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