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狼狽,又有抑制不住的歡喜,低聲喚她:「長公主。」
不知道為什麼,安狀元叫長公主,好像總是剛吃過糖的樣子,把長公主三個字也浸甜了。
聽得人心裡很舒服。
她輕輕誒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聲音也放輕了,柔了。
這會她才看清楚他,白嫩的臉上燒得紅彤彤的,耳朵也燒得紅瀲瀲。
衣裳凌亂,唇紅齒白,星眸迷離。
難怪那群女妖精恨不得立刻剝了安狀元的衣裳,將他拆骨入腹。
食色性也,男人好色,其實女人也愛風流郎君的。
她在氤氳的光裡甜甜一笑,眉眼都有流光浮動,「安狀元,你還好嗎?」
她不說,他沒覺得,她一問,身上的火又開始烈烈燃燒起來了,竄得更烈了。
她的唇,一張一合的,像嬌艷欲滴的,裹著白糖的,糖葫蘆。
一定是甜的,軟的。
他的聲音憋得有些發啞了,緊緊攥住身下的床單:「還,還好。」
長公主忽然俯下身去,靠近他的臉,很近,幾乎,要碰上他的唇了。
她勾住他一縷頭發,在指尖上纏著,她吐氣如蘭,悄聲問:「安狀元,我幫你,好不好?」
近在咫尺,她身上有極淡的香氣,可能是上山的時候,沾染上的桃花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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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睫毛好像掃在他的眼皮上了,一顫一顫的,酥酥麻麻的。
他所有的理智,在朦朧的香氣中,被一場大火摧枯拉朽燒毀了。
他屈服於欲望。
隻屈服於,對長公主的欲望。
他想吻她,吻甜甜笑著的長公主。
他想試一試,長公主的唇,是什麼滋味。
他說:「好。」
他用盡全力,抬起一隻胳膊,虔誠地,輕輕託住她的後腦勺。
她吻了下去,滾燙的,怦然心動的。
安狀元吻她,那樣小心翼翼,那樣輕輕柔柔。
他的吻,跟他清澈的眼睛、明朗的笑容一樣,都是讓人心顫的。
繾綣,旖旎。
不知過了多久,要窒息了,她才輕輕推開他。
她想替他解衣裳,可安狀元握住了她的手,他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嵌到自己的指縫來,十指緊扣。
他喑啞著聲說:「這樣,就夠了。」
一個吻,就夠了。
她斂下眉眼,輕輕咬了咬唇,上面還有他溫柔清冽的味道。
「安狀元,你不難受嗎?」
剛接完吻,他的喘息未平。
可安狀元有足夠強大的意志力。
他說:「我不能委屈你。」
他的掌心也是滾燙的,把她常年冰冷的手心都燙熱了。
她靜了靜,安狀元,可能以為她也是個冰清玉潔的好姑娘。
她沉下眼,安狀元是幹凈的,她不是。
誰委屈誰,不一定呢。
她沒有再解他的衣裳,隻是脫了鞋,爬上床。
她隻是朝他睡下來,把臉輕輕依偎在他的手臂上。
他先是一怔,旋即一動也不敢動。
又是怕驚擾了她。
她忽然覺得眼皮有些發澀。
安狀元在盡力忍耐著。
可他什麼都沒做。
他隻是說了兩句話。
他溫聲說:「長公主,我會對你負責的。」
他好像覺得不妥,很快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願意的話。」
她閉著眼,沒有作聲。
安狀元,真是太好騙了。
不過就是一個吻,他就要對她負責了。
他還怕她受委屈。
他渾身都發燙,隔著衣裳也能感受到炙熱。
她被他的高溫烘得手腳都暖和了不少。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她真想趁著手腳不冷,好好睡上一覺。
最後,她在他身旁睡著了。
他一面忍著欲望,一面忍著發麻的手臂,守著她睡覺。
十
季臨淵從他嶽父手裡接管了九統軍司。
有人歡喜有人愁。
歡喜的自然是季臨淵,愁的必然是長公主。
說到底,爭權奪勢,仰仗的無非兵、錢、人。
人,長公主的根基相當淺薄,江貴妃的母族是平民人家,長公主又是半路才摻和到這政治漩渦的。
而季臨淵,季氏,向來顯赫,根基深固。
錢,長公主食封那點租稅不值一提,經營的生意被季臨淵撤掉名單後明顯衰落,南風別苑被封,現在隻剩下個賭場在賺錢了,勉勉強強夠支撐。
而季臨淵,畢竟首輔大人,有的是辦法搞錢,沒為錢發愁過。
再提一下兵權。
先說戰鬥力。
依次排布:龍驤軍(神秘,當朝還未有人見過,安氏一族掌控)≥麒麟軍(季臨淵掌控)>朝廷駐外軍隊(曹將軍掌控)=九統軍司(季臨淵剛接管)=赤焰軍隊(長公主私軍)
再說各軍隊分布情況。
永安城是皇都,軍隊不能入城駐扎,隻有一個九統軍司負責全城治安。
因此,九統軍司至關重要,拿下九統軍司,宮變就能成一半事。
接著,是駐扎在永安城外的軍隊。
長公主的赤焰軍扎在隔壁的錦樂城,首輔大人的麒麟軍設在相鄰的清平城。
至於曹將軍的駐外軍隊,因近期與東吾邊境多有摩擦,大軍已派去鎮守邊關。
最後一個龍驤軍,沒人知道在哪。
目前來說,永安城內,長公主沒得打,除非策反九統軍司,可那不可能。
城外,她的赤焰軍勉勉強強同麒麟軍互成牽制,真打起來她也打不過。
遠在邊關的駐外軍隊不用提了,一旦宮變,遠水救不了近火。
形勢如此,長公主的棋面,是死局,但她有自己的一番謀劃。
第一步,等(等阿年醒來)。
第二步,搞錢。
第三步,給季臨淵下毒。
隻要季臨淵一死,季氏就亂了、垮了,她就有機可乘了。
長公主答應兩年為情人,不是真為了玉玦,誰知道到那會,有多大變故。
沒了麒麟軍,季臨淵仍能牽制她,她可犯不上那麼傻。
她隻是想,借著情人的名頭,好方便給他下毒。
其實長公主給過他機會的。
他成親前,她想要斷了兩人的情人關系的,她同他提起過的,長公主難得心軟一回。
可季臨淵自己選擇,他還要她做他的情人,那就別怪她了。
他什麼都想要,她就讓他一無所有。
第四步,拿下安狀元,拿下龍驤軍。
就算殺了季臨淵,她的根基薄弱,這盤棋還是死局。
除非,拿下龍驤軍,她才有可能盤活全局。
長公主想得入神,連首輔大人來了也沒發現,直到他摟上她的腰,在她臉頰上輕啄了一口。
她醒過神來,懶憊看他一眼,臉上的笑容是灰淡的,她沒什麼心情。
可首輔大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難得地,他臉上帶著笑容,左頰上那點漩渦很深。
她一團含糊的笑意:「恭喜首輔大人啊,有泰山相助,更上一層樓。」
他的笑同落日一齊沉下去。
天色還不晚,門前那瀑荼蘼灑著金色日藹,疏疏落落停著幾隻倦鳥。
日落了,人們總是想要歸家的,總是想要到心之安處的。
季臨淵要跟她一起用晚膳。
他很自然地挨著她坐,長公主站起來,款款走到另一頭,和他對面,她不耐煩跟他挨那麼近吃飯,情人而已,不就是睡覺的義務,他連吃飯都要來給她添堵。
可她面上滴水不漏,對他微微一笑,「首輔大人,地方這麼大,不必擠在一塊吃飯吧。」
季臨淵看了她一眼,笑意淡了,神色也倦了些,他想說什麼,但沒說。
靜默了會,他抬箸給她夾了幾筷子她愛吃的菜,自己才慢慢吃起來。
長公主興致不高,並沒有動他夾來的菜,隻是同面前的一盤肉丸子、手上的一雙筷子較勁,她拿筷子戳肉丸子,又在盆裡胡亂翻來攪去,也不吃,隻是搗亂。
她知道季臨淵最愛吃肉丸子的,她怎麼能讓他順心如意。
季臨淵伸了筷子想去夾一個,一看,都被她攪碎了,慘不忍睹,哪還下得去筷子。
他橫著眉說她:「沈嘉懿,你不好好吃飯,在胡鬧什麼?」
長公主眨眨眼,笑吟吟道:「首輔大人,你好兇啊,沒人教你,對情人要好點嗎?這麼兇,情人遲早跟別人跑了。」
她一邊說,一邊漫不經心地把手上的筷子擲桌上去。
她總是開玩笑地說著真心話。
季臨淵手上的筷子怔住了。
他忽然想起來,前些天吃酒,一個幕僚在醉酒後哭得稀裡嘩啦。
他說,我對她全心全意,除了名分,什麼都給了,可最後還是養了一隻白眼狼......
那個幕僚在外面養的情人,跟別人跑了。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哭成了一個淚人。
名分,對女人那麼重要嗎?
現在沒有,以後有,不可以嗎?
季臨淵心裡鈍重了起來,他臉上的笑容,隱淡了下去。
「沈嘉懿,以後別再說這些話,我不愛聽。」
長公主分辨他臉上的神色,咦,他不笑了,不笑了好,她看見他高興,她就不高興。
他不高興了,她心裡就痛快了。
她雙手撐住下巴,仰著臉看他,呵呵笑道:「首輔大人管天管地,連我說話也要管了,罷了,也沒多少個以後,不就兩年,我這副叫您生厭的嘴,還是忍得住的。」
季臨淵握緊手中的筷子,掌心凹進去深深的印子。
他們不會隻有兩年的,他們會有長遠的以後的。
他接管了九統軍司,再扎根一段時間,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給她許諾未來了。
大約是希望就在眼前了,他松懈下來,想卸一會兒面具,想同她好好待一會,說一說話。
他忍著不高興,沉聲道:「我隻是,叫你不要胡說。沒有叫你不要說話......」
末了,是無可奈何的語氣。
好像,他才是被欺負的人啊。
她聳聳肩,莞爾一笑:「說不說話又有什麼關系呢,情人又不是用來說話的,也不是用來吃飯的,首輔大人,你慢慢吃吧,我先去沐浴了,等你吃完,早些上床也好。」
她踢了一腳凳子,慢慢站起來,扭身要走。
季臨淵氣得臉都發白了,站起來,三步並兩步走到她面前,擎住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