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於明亮的日光落在他的身上,亮得他有些睜不開眼。
他想他應該是不太習慣這樣的場合的,因為他此前的人生並沒有經歷過這種——這種——
該怎麼描述呢?
光天化日下的萬眾矚目?
他幼年習慣了陰溝裡臭老鼠的生活,少年習慣了角鬥場裡畜生性質的“光鮮靚麗”,以至於現在沒習慣站在陽光下的生活。
也許是日光太刺眼,也許是望著他的目光太熱切,好像有無數放大鏡聚集在他身上,讓謝如珩有一絲不自在。
——“隻有垃圾堆裡刨食過的老鼠,才不會嫌棄聯邦軍訓食堂的訓練餐吧。”
——“畜生就是畜生,即使套了上人皮,穿上了新衣,流得也是骯髒卑賤的血。”
——“在貧民窟蠕動的蛆上不了臺面,我隻看一眼就能分出誰是賤民。”
那些以為不在意的,不曾放在心中的言論紛至沓來,喋喋不休,吵得他心生煩躁,戾氣翻湧。
“哇~~~”
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從各系方陣中傳來,操場入口走進來一支特殊的隊伍,他們穿著純白色的制服,白色勾勒出omega柔軟纖細的身體線條,手裡卻捧著紅色的玫瑰花束,紅白色彩對比鮮明。
領隊的小omega唇紅齒白,氣質澄澈到仿佛不諳世事,陽光穿過雲層擁抱住少年的身體,讓他耀眼到像個發光體。
他提著裝滿玫瑰花瓣的花籃,衝迎面走來的機甲系方陣隊伍笑靨如花,然後抓起一把玫瑰花瓣,將它們紛紛揚揚灑在半空!
馥鬱濃稠的色澤依然遮掩不住小清新的基調,氤氲的花香在空中彌漫,花瓣雨下唐白眉眼彎彎看向謝如珩,目光交匯間,謝如珩在那雙琥珀色眼眸中再次看到了很柔軟的情緒,亮閃閃的。
真是奇妙,他每次看到唐白這樣的目光,心都像泡在甜滋滋的糖水中,再大的無名怒火都會被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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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如珩望著唐白,鳳眸是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柔和。
此時的彈幕已經瘋了:
【不是吧阿sir,真的有人可以長得這麼可愛啊[淚奔]】
【這個omega是誰?太甜了!】
【玫瑰花雨,一起走花路,我磕到了!!![泣不成聲][泣不成聲][泣不成聲]】
【啊啊啊啊兩個領隊他們的表情都變了你們發現沒有?!我賭一包辣條這兩個alpha都喜歡那個omega!!!】
【是真的!那個omega一出來!兩個領隊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其實不止兩個領隊眼神不一樣了,後面那一群alpha各個眼睛都看直了……】
唐白昂首挺胸走進啦啦隊的專屬位置,臺下許多alpha偷偷摸摸看向他,他不僅毫不露怯,反而坦蕩地衝那群愣頭青露出笑容。
那是大方自信又勾人的笑意,琥珀色的眼眸清亮澄澈,兩個小酒窩醉人,渾身上下好像都在發散魅力,像是無聲在說“歡迎你們來欣賞我的美麗”。
和身後那群雖然漂亮但放不開的omega相比,唐白亮眼到讓人移不開視線。
平民omega不敢打扮自己,不敢穿得太少不敢穿得太亮眼,因為這些都可能會招致不幸,貴族omega又矜持極了,他們像金貴的嬌花等待別人採擷。
在這個omega被束縛的時代,很少能見到如此大方自信,毫不忸怩作態,盡情散發自己魅力的omega。
“機械系那個口水都要流出來的臭小子,想看就大大方方去欣賞吧,別扭扭捏捏像個小O。”校長站在主席臺上拿著話筒道:“對,說的就是你,臉紅什麼?”
臺下的各系方陣爆發出來了陣陣哄笑聲,他們不甘示弱地去看站臺上的omega,像群餓綠了眼睛的狼。
好多omega都怯怯地藏在領隊身後,不敢和這麼多alpha對視,那個最漂亮的omega同樣不去看臺下的alpha,他取下腰間別著的鑲鑽小喇叭,甜甜地喊道:“什麼叫扭扭捏捏像個小O呀,校長閣下,你覺得我扭扭捏捏嗎?”
已經很多年沒有被人當面頂撞過的校長:“......”
他望著唐家這位一點虧都不肯吃的小omega,啞然失笑,“不,你一點也不扭捏,是我用詞不當,在這裡我要向唐白同學道歉。”
道過歉後,校長的表情變得嚴肅,他看向臺下的眾多不以為意的alpha,沉聲道:“我們中有一位同學,侮辱omega,性質惡劣,不過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願意在今天當眾檢討道歉。”
“秦浚同學,你可以上來了。”
話音剛落,全場哗然。
歷來沒有人在軍訓直播時提無關訓練的事情,要知道這場直播面向的不僅是校內師生,直播球後無數目光都聚集在此處。
在這麼正式的場合,那個被叫秦浚的alpha上臺道歉,意味著秦浚在所有關注這場直播的大佬心中留下惡感,這已經不是丟臉不丟臉的問題了......
和其他系震驚有alpha道歉這件事不同,機甲系震驚的是“秦浚”這個人要來道歉。
“秦浚?是我想的那個秦浚嗎?!不可能吧?”
“可秦浚好像真的不在方陣裡啊......”
“秦浚那個人他知道道歉兩個字是怎麼寫的嗎?他開學第一天就把小戚打了也沒有道歉過!最後是小戚自己退學!”
“秦浚可以在學校橫著走了吧,肯定是同名同姓的alpha。”
“大一沒有和秦浚同名同姓的人吧......”
在眾人吵得不可開交之際,謝如珩抬起頭看向站臺上的唐白。
唐白趴著欄杆上,一隻手託著下巴,一副要看好戲的姿態,他仿佛察覺到了謝如珩的視線,遙遙望向謝如珩。
四目相對間,那雙琥珀色眼睛亮了起來,有種飽食陽光的明媚感,他俏皮地衝謝如珩眨了眨眼,眉眼間流露的是貓一樣的驕矜。
第17章 第十七章
秦浚面色陰沉地走上主席臺,他憤恨地看向唐白,眼裡的怨毒之色濃到幾乎可以滴出水。
“......對不起。”他低聲憋出了這一句話,草草說完便放下話筒,準備走人。
誰料看臺上的唐白舉起小喇叭,對準秦浚離開的方向清了清嗓子,氣沉丹田道:“就這?就這!”
清亮甜美的質問被軍用傳聲器傳播到整個校園,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聚焦在啦啦隊上,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那位歪頭作苦惱狀的小omega。
他身後的小omega們你看我我看你,鼓起勇氣湊到小喇叭旁邊一齊喊道:“就這!就這?!”
脆生生的口號聲簡短有力,整齊劃一。
小omega們喊完後硬著頭皮往臺下看,他們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一道道或是指責或是鄙夷的目光,可是......臺下卻是一群alpha傻呆呆的臉。
那群alpha已經懵了。
秦浚也懵了。
“你現在這個敷衍的態度,根本就沒有明白自己錯在哪裡,我才不要你廉價的道歉。”唐白高高揚起頭,雙眸明亮,擺出不屑的神情,眉眼間卻透出一股澄澈的倔強。
他舉起小喇叭較真地喊道:“我覺得大家必須知道你做過什麼事,你言行玷汙omega清白,平時欺壓平民學生,品行不端,作風不正,你需要向所有omega和出身平民的人道歉!”
躲在唐白身後的童夢愣了片刻,無聲望著唐白叉腰的身影,腦海中浮現出唐白剛才對他們說的話,他說:“隻有扭扭捏捏才會被人看不起,抬起頭,挺起胸,都給我站直了,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咋滴啦,我們omega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說——”
“我們討厭不尊重omega的alpha嗎!”
人們看到少年眉梢挑起,下巴抬高,張揚恣意和咄咄逼人毫不掩飾地顯示在臉上,這份得理不饒人卻不會令人生厭,反而像隻張牙舞爪的小貓咪。
真好看啊......無數人心中都不約而同冒出這個念頭。
而且他說的完全在理,學員裡那些被秦浚欺負過的同學都開始竊竊私語,恨不得衝上去支持唐白。
秦浚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黑,比打翻了的顏料盤還要精彩,他握緊了拳頭,死死盯著這個牙尖嘴利的omega。
該死,如果不是顧忌唐白會說出他強/暴omega......
望著臺下烏泱泱的人群,尤其是機甲系方陣前的謝如珩,秦浚的眼睛幾乎壓制不住恨意,他艱難開口道:“昨天晚上因為我的不當言辭,給禮儀學院的唐白同學和機甲系的謝如珩同學造成了傷害,在這裡我向你們道歉。”
唐白不依不饒道:“哦?你的意思是,你侮辱過的其他omega不需要道歉嗎?你欺壓過的其他平民學生不需要道歉嗎?!”
澄澈的眼眸仿佛可以看見少年非黑即白的世界,他被保護得太好,純白無暇,以至於無法容忍絲毫黑暗。
更難得的是,和那些鄙夷平民的貴族不同,唐白從來都沒有階層偏見,他的世界有的是鮮花珠寶甜點與奶香,和讓人流連忘返的溫暖美好。
【臥槽居然是個小甜椒!】
【寶貝好拽我好愛泣不成聲】
【秦浚是我高中校友,他在我們高中的時候到處玩弄平民omega的感情,吃幹抹淨不認人,還把家長來學校鬧的omega勸退學了,沒想到他還會有今天......】
【我有生之年居然可以看到有人懟秦浚,秦家不是因為挖礦發家致富,和聯邦一堆世家交好嗎?我以為沒有人不賣秦家的面子】
【秦浚的臉都黑了】
......
秦浚牙關緊咬,雙眸兇狠到幾乎要噴出火光,惡狠狠瞪著唐白。
而唐白卻絲毫不懼,他甚至還輕快地拍了拍小手,於是身後的復讀機們又一齊喊道:“不需要嗎?不需要嗎!”
自帶bgm的唐白衝秦浚甜甜一笑。
你不是自命不凡嗎?
你不是認為我的omega之光是賤民嗎?
你不是瞧不起omega和平民學生嗎?
來呀,繼續剛,別跪。
唐白的笑容甜到發膩,依舊是那位可愛乖巧的甜美小omega,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卻冰冷到極點。
莫大的屈辱衝刷著身心,秦浚死死握拳,無數惡毒下流的罵人詞匯湧到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