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斐跟聽天書似的,隻能去看戚言。
戚言一攤手,意思很明顯——你別問我,我也隻是個懵逼的正常人。
“我讀書少,你先等會,”宋斐思緒有點亂,“喪屍有腦子嗎?電影裡不都是挖人腦,吃啥補啥。”
喬司奇囧,想了想,換了種更嚴謹的說法:“喪屍的智力大幅度退化不假,但顱腔裡的腦組織還在,也仍然運作,就是這個喪屍的大腦驅使著他們攻擊活人,啃食人肉,並且屏蔽了對疼痛的感覺,弱化了關節的靈活性和末梢神經的敏銳度,致使他們的動作缺乏靈活性……”
宋斐原本斜著靠在椅子上,到最後正襟危坐,感覺自己聽的不是校友胡扯,而是走近科學。
戚言最開始隻當喬司奇天馬行空,雖然發生的混亂到現在都沒個合理解釋,但不代表就可以東拉西扯。然而越聽,越覺得這扯得似乎也不是完全沒道理。甚至在喬司奇沒全部說完隻是停一下緩口氣的時候,忍不住附加說明:“那些人被砍的時候,不管是斷胳膊斷腿哪怕是胸口中刀,都全然沒影響,直到其中一個被菜刀劈了天靈蓋,才開始變得不對勁。”
“嗯,”喬司奇猛點頭,“倒地上不動的要麼是直接被劈開了腦袋,要麼就是臉上被連剁帶捅無數刀最後刺穿腦袋,總之都是頭部被毀。這和喪屍的設定完全一樣,無痛無智,行動遲緩,還有一點,被他們咬到的人也會變成喪屍,你還覺得我是開玩笑?”
宋斐無法反駁,但也無法說服自己相信:“那些都是電影啊!這他媽也太科幻了吧!”
喬司奇嘆口氣,沉默半天,才沉聲道:“如果你現在穿越回唐宋元,告訴他們以後兩個人相隔萬裡都能瞬間說話上,人能跑到月亮上去,你覺得他們會不會認為你太科幻?”
宋斐反駁,雖然吶吶的聲音毫無底氣:“那是科技,二者性質還是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的,”戚言打斷他,顯然已經站到了johns同學的陣營,“科技能發展,病毒也能。”
“而且藝術都是源於生活的,”喬司奇補刀,“你怎麼就知道那些喪屍片全是憑空瞎想,一點沒有現實依據?”
“……”宋斐感覺自己社會主義接班人的鋼鐵意志要崩塌。
一時間440陷入前所未有的壓抑寂靜。病毒傳染,喪屍屠園,遊戲裡都屬於hard模式,放到現實,那就是無盡地獄。
有個疑問一直壓在宋斐心底,從昨天到今天,他都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可是現在,他承受不住了:“已經死這麼多人了,難道一點風聲都沒傳出去嗎,為什麼還沒有人來救我們……”
有些話說出來會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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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欺欺人的不說,更難熬。
喬司奇沉重地搖頭:“如果真是病毒爆發,人口稠密地區首當其衝,我懷疑咱們學校的傳染源都是市區那邊傳過來的,不然這荒郊野嶺的,上哪兒淘換病毒去?”
“你的意思是我們學校有人去了市區,感染了病毒自己也不知道,結果回來了才爆發?”宋斐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考試路上碰見的許秋磊。
喬司奇:“有可能。”
“可是不對啊,”宋斐想不通,“咱們現在都知道,被咬之後很快就會變異,但從市區回學校不堵車都要一個多小時,怎麼可能回學校才發病?”
戚言眯了下眼睛:“要麼是中途發病感染了其他人,他或者被他咬的人陰差陽錯回了咱們學校,要麼……”
“病毒在短時間內發生了變異。”喬司奇接口。
宋斐看著這二位雙簧,心情很復雜:“為什麼感覺你倆啥都知道就我像個傻子?”
此時三個人面對面,凳子已在不知不覺中湊到一起,喬司奇抬手拍拍宋斐肩膀,語重心長:“多看點電影就好了,像什麼生化危機、驚變28周、僵屍之地、活死人之地、活死人黎明、活死人歸來、群屍玩過界、狗舍、死亡之雪……”
“謝謝。”宋斐保持微笑地打斷他,轉向戚言,“你也好這口?”
戚言聳聳肩,眉眼一彎:“我可以用腦子分析。”
宋斐想拿機關槍把這倆貨都突突了。
那邊喬司奇還在賣安利:“其實你真可以看看,能學到不少,可惜我筆記本在宿舍裡,不然現在就能給你上課……”
宋斐囧,忽然來了好奇:“這種片子除了惡心,到底有啥樂趣?”
喬司奇想了想,很認真地回答:“一開始我也反胃,不過後來看多了,有一天忽然覺得,哎,還挺可愛噠!”
宋斐的雙耳自動屏蔽了最後一個形容詞及其喪心病狂的嘆詞結尾:“既然反胃,為啥還堅持往後看啊!”
喬司奇靜靜望著他,一聲嘆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宋斐皺眉:“還有逼著別人看片兒的?”
喬司奇:“當然。”
宋斐:“這江湖叫啥?”
外院英語系喬同學從兜裡變戲法似的摸出一根煙,沒火,隻能幹嘬,末了吐出一個虛無的煙圈——
“字幕組。”
經過詳聊,喬同學他們組就做恐怖片,而且全是中英雙字藍光珍藏,頗有追求。宋斐隻可惜自己無福消受此類型片,不然光喬同學的硬盤,就夠他啃上三年五載。
眼見著倆人從電影聊到國漫又從國漫聊到基番,越來越熱乎,戚言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開口:“說到這個我正好想起一個事……”
宋斐和喬司奇很自然停下來,不約而同看他。
戚言將胳膊舉起來在宋斐眼前晃了晃:“好像是在食堂弄的。”
隻見戚言的袖子撸到肘部,露出的小臂赫然一道兩寸長的抓痕,不重,但也皮肉外翻,血色刺眼。
喬司奇騰一聲站起來竄天猴似的一躍飛上了最遠的上鋪。
宋斐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眉頭皺成了千溝萬壑:“咋弄的!”
太有衝擊力的畫面讓喬宋同學都忘記了一件事——旁聽他倆聊基番就正好想起了自己胳膊受傷,這個“正好”會不會有點生硬?
戚言任由宋斐抓著,他喜歡對方臉上的關心,至於那頭的喬同學,飛得越遠越好:“幫著按住一個女的的時候,被她的指甲摳著了。”
宋斐感覺到自己連牙齒都在打顫:“變、變異者嗎?”
戚言點頭。
宋斐心都涼了,大腦一片空白。
喬司奇恨不能拿個套馬杆給他薅過來:“你還傻愣著幹啥啊,他這就要變異了!!!”
多虧喬同學一聲吼,宋斐空白的腦袋瓜居然開始轉起來,再加上戚言那怎麼看都非常親切熟悉的討人厭氣場,當下心就落了大半,回頭嗆:“他要變異早變了,還會等到現在?!”
喬司奇也納悶兒,別說往回跑爬陽臺什麼的,就自己剛才那嘚吧嘚都快用掉半個小時,這戚言看著確實沒有半點喪屍化的徵兆。
“應該是口水。”戚言忽然道,沉穩的聲音裡,是自信和篤定,“他們的口水裡有病毒,但是這種病毒隻能通過血液傳染。他們的指甲接觸到我的血,沒問題,他們的口水接觸到我的皮膚,也沒問題,但如果被他們的口水接觸到我們的血液,就會變異。所以全部的變異者,都是被咬傷過的。”
喬司奇歪頭仔細琢磨了一下,好像是這麼回事。
“你幫著按就按,撸他媽什麼袖子啊!”宋斐的心放下來,氣就上來了,戚言的衣服完好無損,胳膊卻被摳破了,擺明打架的時候胳膊就是露著的。
戚言歪頭,眼神單純而無辜:“好像有個人和我說過,打架的時候必須撸胳膊挽袖子才有老爺們兒的氣勢。”
宋斐愣在那裡,臉一紅,語塞。
喬司奇從陽臺擁抱裡就看出的端倪,現在徹底坐實了。
靠,都他媽什麼時候了,還整這個!
“現在咱們到底該怎麼辦?”喬司奇問。生死存亡,兒女情長都靠邊站。
這個問題也是戚言一直在想的,從食堂往宿舍跑這一路,沿途他就看明白了,學校已經徹底癱瘓,老師也好保安也罷別說救他們,估計自身安全都不樂觀。他們現在被困在宿舍,外有變異者,內無多日糧,如何活下去是頭等大事。
“阿嚏!”
宋斐毫無預警地打了個噴嚏,他揉揉鼻子,總覺得渾身凉飕飕的,抬頭去看,陽臺拉門已經關得嚴嚴實實,按理說不該這樣冷的。
戚言忽然起身,走到窗臺摸了摸下面的暖氣片,手下一片冰涼。
宋斐意識到了什麼:“停氣了?”
戚言點點頭。
盤腿坐在上鋪的喬司奇可憐地拉過一條被子披到身上,有點絕望:“看來外面也沒比我們好到哪裡去。”
好端端的沒了烘暖,有兩種可能——變異已經蔓延到附近的供暖公司,或者變異騷亂使得供暖燃料的供應被切斷。但若是燃料供應被切斷,供暖公司自己的儲備燃料起碼還能維持一段時間,不該這麼快就停氣,所以,隻可能是前者。
“真要世界末日了?”宋斐問戚言。
戚言沉吟片刻,緩緩搖頭:“水和電還沒停,就不算真的末日。”
喬司奇沒他這麼樂觀:“病毒早晚也會蔓延到那裡的。”
戚言看他:“如果距離市區這麼遠的我們都爆發了病毒,有什麼道理自來水廠和發電廠能夠幸免?”
喬司奇已經用棉被把自己捂成了不倒翁娃娃:“你啥意思?”
戚言:“水電是最基本的民生,隻要水電不停,幸存的人就有活下去的可能。大面積爆發的屍潮不好應對,但如果集中全力守護水廠和電廠,不是沒有守住的可能。”
喬司奇黯淡的臉上漸漸有了光彩:“你的意思是……”
戚言:“我們不是三個人在戰鬥。”
宋斐:“這還用你說,眼前我們就有倆宿舍樓的校友。”
“……”剛醞釀起來的慷慨被宋斐破了功,戚言都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喬司奇卻已經來了精神,掀開被子跳下來:“那咱們現在就規劃規劃吧,怎麼應對眼下?”
戚言隨手扯來紙筆,略微思索,便刷刷刷起來——
1、食物。
2、安全。
3、後路。
喬宋兩位同學看著六個大字,似乎懂了,但有又好像懂得不太深刻。
戚言逐條講解:“我們現在困在宿舍裡就像當年打仗被圍城,沒有食物來源,不用喪屍進來,我們自己就先玩完,所以必須盡可能從其他宿舍湊集儲備食物。另外宿舍裡並不是百分百安全,喪屍是否還會進一步變異誰也不知道,萬一破門而入,我們必須有抵御的武器,就算不能消滅他們,也起碼能夠防身不被他們咬。最後,如果宿舍樓像食堂那樣淪陷,我們必須有一條規劃好的後續避難所,一旦發生,立刻逃。”
宋斐:“……”
戚言很喜歡侃侃而談發表自己的見解,在一起的時候宋斐無數次想拿抹布堵上對方的嘴。直到今天,他才發現原來這樣侃侃而談的戚言,會發出閃閃的光。
喬司奇奪過戚言手裡的紙,又從上到下從下到上看了好幾遍,最後情不自禁地鼓掌:“操,條理清晰邏輯嚴密泰山崩……呃……塌到臉上而面不改色,人才啊!”
戚言沒理他,就定定看著宋斐。
宋斐仍沉浸在“這真的是我前男友麼”的不真實感裡,被凝視半天,才對上戚言的視線,立刻雙手比出大拇指,真心稱贊:“帥。”
戚言嘴角抽了一下,好像要往上走,但最後被他繃住了,隻是眼神裡喜悅的小水花,無從束縛,唯有恣意翻滾浪打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