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傍晚,楚淵帶著小滿一道登上城牆,道:“當真決定了,要隨朕一起進宮?”
小滿點頭:“嗯。”
楚淵道:“將來可不準後悔。”
小滿反問:“為何要後悔?”
“或許將來你會發現,在西南府的這段歲月,才是你最珍貴的回憶。”楚淵道,“王宮不比江湖,一旦進去,便再也出不來了,明白嗎?”
小滿篤定道:“我不會想要再出來。”
楚淵笑笑:“這般不假思索?”
“我知道進宮意味著什麼。”小滿道,“義父說了,宮中還有不少楚家人,都是早些年就宣召進宮的,比我年紀大,比我有勢力,也比我有人脈。”
“早些年朕不知有你。”楚淵道,“皇位人人都想要,最終卻隻有一人能得,隻要身體裡流著楚家人的血,想要坐上這個位置,便隻有靠自己搶,懂嗎?”
“所以進宮之後,你不會管我,義父也不會管我,對不對?”小滿又問。
“你可以留在西南府。”楚淵一笑,“按照你娘親的意思,安安穩穩過日子,朕不會強迫你。”
小滿想了會,道:“我還是要進宮。”
楚淵搖頭:“一旦下了決定,再想反悔便來不及了,你還有五天時間考慮。”
小滿道:“我進宮,讓娘親留在西南府。”
楚淵聞言意外:“你要一人進宮?”
小滿點點頭:“宮裡若有危險,我暫時還保護不了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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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淵與他對視片刻,笑道:“好,你還有什麼條件,一次說出來,朕都答應你。”
“當真?”小滿道:“那我要認識沈將軍,還有溫大人。”
天邊夜幕沉沉,待兩人回府之時,其餘人都已經歇下,四周靜悄悄的,隻有段白月一人在院中納涼小酌,貼著“囍”字的紅燈籠在夜色中發出暖暖的光。
“就猜你沒睡。”楚淵坐在他身邊。
“你又不讓我跟著一道去。”段白月將酒盞挪走,“傷還沒好,不許喝。”
下人快手快腳端了甜湯上來,楚淵吃了兩口,抬頭道:“你看我做什麼?”
段白月湊近,無奈道:“至少告訴我,你都同小滿說了些什麼,這麼晚才回來。”
“你教出來的人,自己還不放心?”楚淵喂給他一勺甜湯,“我現在倒有些擔心,帶著他回宮之後,其餘人怕是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嗯。”
“哪這麼誇張,即便是西南府出去的人,那也是講道理的。”段白月拿過勺子,繼續喂他吃東西,“那小小鬼才十歲出頭,瑤兒十三四歲還經常說哭就哭,見到糖包子就走不動道。”哪有本事殺人放火。
“等著看吧。”楚淵深呼一口氣,“不過也沒什麼,宮裡那些要是搶不過,抱恙稱病遠走他鄉,當個偏遠地方的封王也能安穩過一輩子,若執意要爭皇位,機會我是給了,爭不過也怨不得誰。”
“都隨你,不提這些了。”段白月哄著他吃完最後一勺湯底,“新婚第三天,難道不該乖乖待在我懷中,軟玉溫香才是正事。出門去軍營待了大半天就算了,哪有回來還要繼續說的道理。”
“你這兩天有些縱欲過度。”楚淵站起來,自己往屋內走,“今晚不準再亂來。”否則罰你睡地板。
段白月嘟嘴:“兩天也算縱欲過度?”
“聽話,你是皇後。”楚淵安慰拍拍他的胸口,“要端莊矜持些。”
段白月實誠道:“矜持不起來。”
楚淵道:“四喜!”
“四喜被葉谷主叫走了。”段白月道。
楚淵莫名其妙:“小瑾叫四喜去做什麼?”
“我不知道。”段白月道,“臨走時還說了,要很晚才會還回來,讓我伺候你洗漱。”
楚淵:“……”
段白月問:“想不想去泡溫泉?”
楚淵道:“西南府還有溫泉?”
“當然有。”段白月道,“就在西院裡,沒有宮中那精雕細琢的大殿,不過也挺舒服,去不去?”
楚淵點頭:“去,不過你不準下水。”
段白月:“……”
為何才成親兩天,就有要被打入冷宮的趨勢。
楚淵與他手牽手,一路悠闲去了西院,推門便是一處露天溫泉,四周沒有任何遮擋,往後看還有一大片樹林。
……
“怎麼了?”段白月問。
楚淵道:“就這麼……敞著?”
段白月道:“啊,不然呢?”
楚淵道:“光天化日不穿衣裳洗澡,你還挺理直氣壯。”野蠻人。
“又沒有旁人來。”段白月伸手便要替他解腰帶,楚淵趕緊後退兩步閃開,道,“要洗你自己洗,不準碰我!”
段白月問:“害羞啊?”
楚淵找了塊幹淨的石頭坐下,催促:“快些去泡!”
段白月哭笑不得:“你又不肯洗,我一個人泡哪門子溫泉。”
楚淵道:“因為我想看。”
段白月:“……”
楚淵道:“快些脫!”
段白月道:“你調戲我。”
“那又如何?”楚淵得意,“朕自己的皇後。”想怎麼調戲,就怎麼調戲,很合律法。
“也行。”段白月挑眉,兩把解開腰帶,將外袍與上衣丟在一邊,露出精壯的上半身。楚淵衝他勾勾手指,段白月方才走近兩步,後山林子中卻驟然傳來一陣大叫聲。
“救命啊!”一團黑影轟隆隆從半山腰衝了下來。
“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楚淵一愣。
段白月腦袋直疼:“是屠不戒。”
第187章 回宮 陶大人你先暫時不要暈
周遭西南府的侍衛聽到動靜,早已從四面八方趕去山中救援。楚淵拿過一邊的衣服替段白月穿好,隨口問:“他一直在西南府中?”
“沒有,上次見面還是在王城。”段白月道,“雖說此人不學無術,咋咋呼呼腦子也不夠用,可若沒有他,隻怕我也不會發現你身上有月鳴蠱,所以當時便給了他一筆銀子,讓他回老家好生過日子。”
“這可不像好生過日子的架勢。”楚淵揚揚下巴,“喏,來了。”
“賢侄!”屠不戒鼻青臉腫,頗為狼狽。
“出了什麼事?”段白月問。
“回王爺,這位大師是遇到了毒蜂群。”侍衛道,“已經驅散了。”
“先回府上些藥吧。”段白月搖頭,“那是嬸嬸養的金針,再過半個時辰毒氣攻心,神仙難救。”
屠不戒聞言魂飛魄散,也顧不得再訴苦,趕緊跟著侍衛一路回了西南王府。楚淵蹲下用手撩了撩溫泉,道:“走吧,我們也回去。”
“不看皇後沐浴了?”段白月問。
“有了方才那聲鬼哭狼嚎的救命,什麼興致都沒了。”楚淵趴在他背上,懶洋洋道,“不想走路,你背我。”
段白月拖住他的身體,帶著一起晃晃悠悠往回走,順便嘆氣:“還以為當上了皇後,便能每天都坐八人大轎到處逛。”沒曾想,居然還要背皇上。
楚淵笑,捏住他的耳垂扯了扯。
金嬸嬸花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將屠不戒身上的毒針挑幹淨,塗上藥膏之後滿臉漆黑,看著頗為滑稽。段瑤聽到消息,也跑過來湊熱鬧,見著後心裡直呲牙,怪不得他哥不讓他嫂子來,的確有礙觀瞻。
“前輩找本王有事?”段白月拉過一把椅子坐下。
“賢侄。”屠不戒臉腫嘴歪,說話很是吃力,“我隻是恰好路過西南府,便來府中探訪賢侄。”
段瑤難以理解:“那前輩為何不走前門?”西邊那片林子裡到處都是蛇蟲鼠蟻,沒看好還有老虎亂跑,被毒蜂叮咬都算輕,幸好沒遇到毒蛇群。
“我原本是想走正門的。”屠不戒悲憤,“可城門口百姓排隊排得老長,三天也未必能進城,我與侍衛起了爭執,便索性繞了個圈,想從後山翻入王府。”
段白月:“……”
屠不戒憋屈道:“我這回可沒胡鬧,先前一直在老老實實排隊,誰知好不容易快輪到我了,那侍衛一聽我是打南洋來的,卻又打發我去排另一頭,方才一時氣不過打了起來。”
當今聖上在西南府,十裡八鄉的百姓都想看,哪怕見不到真人,也想擠進大理城中走一遭,因此這幾日城門口便格外擁擠,西南府與楚軍雖都抽調了人手去幫忙,卻也架不住百姓越來越多,排兩三天隊還真不算稀奇。
段白月道:“前輩是從南洋來的?”
“是啊!”一提這茬,屠不戒心中便愈發窩火,歪著嘴半天才將事情說清楚。他當初拿了段白月一筆錢財後,的確回老家過了一段時間安穩日子,可沒架打也著實無聊,後頭聽人說楚軍在南洋打仗,便趕緊自己駕著小船出了海,打算去找段白月謀份差事,結果找的向導太不靠譜,兩人居然一起迷了路,最後楚軍沒找到,反而漂到荒島上住了三兩月,險些活活餓死。
段瑤看向他的眼中充滿同情。
屠不戒還想說什麼,段白月看他口水橫流實在有些鬧心,便打發段念帶著人下去休息,自己也轉身回了臥房。
“到底出了什麼事?”楚淵正在等他。
“什麼事都沒有出。”段白月道,“他原本想出海投奔我,結果中途迷路,直到仗打完也沒能找到楚軍。好不容易摸回大楚,又在大理城外與守衛起了爭執,一怒之下想翻山來找我告狀,卻好巧不巧,偏偏撞翻了金嬸嬸的毒蜂巢。”
楚淵:“……”
“這種人太倒霉,你以後要離遠些。”段白月拉著他的手站起來,伸手解衣扣。
“你打算怎麼安置他?”楚淵問。
“等傷好後,給些銀子再派人送回老家。”段白月道,“實在不行,便打發去追影宮找小玙。”總之別留在西南府就好。
楚淵拍拍他的肩膀:“怪不得小五不願意回來。”有這麼一個哥哥,也是無處訴苦。
兩人誰都沒將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畢竟能在西南府這般悠闲的日子不多,終日廝守尚嫌時間過得太快,哪裡還有空闲去管屠不戒。兩人每天清晨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扭頭看對方在不在身邊,不用上早朝,也沒有亂七八糟的煩心瑣事,外頭花香陣陣流水潺潺,白雲襯著藍天,偶爾房檐上還會爬過一些……不速之客。
段白月咬牙切齒:“段瑤!”
“來了來了!”一個輕巧的身影須臾便落上屋頂,手裡拿著麻袋與笤帚,三掃兩掃將小蛇與大蟲清理幹淨,扛在肩頭迅速消失,“你們繼續。”
楚淵忍笑,雙手攀上他的肩頭,閉著眼睛親吻過去。
金嬸嬸天天變著花樣燉湯,看楚淵覺得瘦,看葉瑾也覺得瘦,恨不得一天喂五頓,納悶皇宮是沒飯吃還是怎的,為何腰一個比一個細。溫柳年抽抽鼻子,溜溜達達進廚房,蹲在灶火邊耐心等,美其名曰“嘗菜”——畢竟皇上與葉谷主嘴都刁,很需要丞相大人先吃一碗品品味道。
幾隻大蜘蛛悠闲爬過圍欄,段白月抬手揚起一道掌風,笑容滿面將楚淵抱進懷中;“還要不要吃甜湯?”
“不要,晚上還有臘排骨。”楚淵擦擦嘴,“你方才在做什麼?”
段白月面不改色:“練功。”
楚淵問:“蛇還是毒蠍子?”
段白月:“……”
段白月道:“蜘蛛。”
雖然全西南府的人都在藏,但架不住數量太多,三不五時還是會跑出來幾隻,很苦惱。
但蟲多也是有好處的,到了臨行前一日,楚淵已經能面不改色,看著一串大小不一的蜈蚣從自己面前嗖嗖爬過,就如同在御花園中賞花。
葉瑾沉痛扶住額頭,感覺他哥仿佛已經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