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段白月搖頭。
楚淵腦子一時沒轉過彎:“為何?”
“傻。”段白月拍拍他的臉,“這裡是離鏡國,我們明天便會離開,楚項這陣就算殺光了島上所有人又能如何。這屍體必然是用來對付楚軍的,可一定不會是在這裡,而是在兩軍交鋒時,懂了?”
楚淵:“……”
也是。
“暈了吧?”段白月搖頭,“這幾天讓你多睡一陣子,結果天天都是剛天明就起床,忙忙碌碌到深夜才睡,可不得暈。”
楚淵握住他的手,猶豫道:“我……”
“又心神不寧?”段白月低頭看他,“都說了,這回我哪裡都不去,就守著你,怎麼還是一樣緊張。”
楚淵看了他一會,也不知該說什麼,於是轉身慢慢往回走。
“到底怎麼了?”段白月追上去。
“我大概真的不是個好皇帝。”楚淵有些沮喪,“如此關鍵的一仗,我這幾天想的不是戰事輸贏,反而滿腦子都是你。”
段白月:“……”
段白月道:“噗。”
楚淵不滿踢他一腳:“還笑。”
“你心裡有我就對了。”段白月道,“前幾場戰事,我受傷是多了些,不過這次真不會了,我定然將自己保護得好好地,隻等著帶你回西南成親,嗯?”
楚淵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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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送你回去歇著?”段白月問。
楚淵回頭看了眼那處破房子。
章明睿還在吐。
……
“走吧。”段白月牽起他的手,“我們回去。”
第175章 僵屍 他娘的為何還能再站起來
大抵是因為這些天的確有些焦慮過度,回到船艙後,楚淵被強迫泡了一個熱水澡,再躺到床上,困意便連綿襲來,不一會就睡了過去。
段白月陪了他一陣,見似乎已經睡熟了,方才輕手輕腳退出房門,揮手招過西南府的人與段瑤一起在這裡護著,自己下船去找葉瑾。結果剛一到海灘,便見沈千楓在拆屋頂。
“實在不行,否則太臭了啊。”章明睿臉色慘白,氣若遊絲。
段白月安慰:“若你堅持不下去,我可以去同葉谷主講。”
“不行不行。”章明睿連連搖頭,“機會難得,再大的困難也要上。”一邊說,一邊用布巾捂住嘴,又急匆匆跑了過去。段白月笑著搖搖頭,也跟過去看究竟。
將屋頂掀開之後,房子裡的氣味便散了不少。段白月道:“為何不幹脆抬出去?”
“未查明是什麼之前,還是隱蔽些好。”葉瑾道,“周圍的官兵都被我打發走了,萬一有什麼貓膩,毒物也不會隨風擴散。”
“那現在查清了嗎?”段白月問。
葉瑾用一根小镊子從那屍體腦頂捏出來一條細細的線蟲。
段白月皺眉:“僵屍?”
“嗯。”葉瑾點頭,“這個是煉制失敗了,蠱蟲已死也不會動,所以沒什麼好怕。看手掌殘餘皮膚的顏色,身上八成原本是帶毒的,可惜被海水泡的時間太久,看不出究竟是什麼,將來作戰時若遇到,要萬分小心這一點。”
章明睿站在一旁,聽他說得有條有理,不由滿臉膜拜。
“燒了吧。”葉瑾道,“沒什麼用了。”
沈千楓點起一把火,將那屍體燒了個幹幹淨淨。
第二天清晨,楚淵睜開眼睛,扭頭看身邊的人:“怎麼樣了?”
“還當你昨晚就會問,看來睡得還挺熟。”段白月用掌心覆上他的額頭,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與我們當初的猜測也差不了多少。”楚淵道,“既然拉了那麼多屍體出海,用來煉制軍隊是最合理的一種解釋,否則總不能是因為缺個祖宗,要建墳來祭拜。”
段白月好笑:“嘴學貧了,看來我以後在你面前說話得收斂些。”
“實話實說而已。”楚淵推開被子坐起來,“外頭怎麼樣了?”
“大軍已經整裝完畢,半個時辰後出海。”段白月道,“你若是懶得動,還能再躺一陣子。”
楚淵搖搖頭:“走吧,一道去外頭看看。”
“小心!”外頭有人驚呼。
一根約莫一尺長的鐵矛穿透門板,直直釘子在船柱上。
“皇上,皇上!”南摩邪魂飛魄散,也顧不得其它,哐啷一把推開門就往裡衝。
“又幹嘛呢?”段白月扶住他,往外頭看了一眼。
“沒事啊。”南摩邪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楚淵站在床邊,狐疑道:“究竟怎麼了?”
南摩邪:“……”
其實事情很簡單,今早起來的時候,木痴老人又在研究當初制造的那批鬼木匣,南摩邪看到後,便也跟著一起去湊熱鬧,結果一個不小心便觸動了機關,將裡頭的暗器射了出來。
段白月:“……”
南摩邪低著頭,老老實實站在徒弟跟前,道:“為師知道錯了。”
“無妨的。”楚淵披上外袍,“手誤罷了,前輩不必自責。”
南摩邪老淚閃爍道:“嗯。”還是徒弟的媳婦好。
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腦仁子直疼。
“這小匣子可了不得。”楚淵從南摩邪手裡接過來,“威力大不說,在射穿過三人後,還能自己回旋,一殺便是一大片。”
“如此陰毒?”南摩邪受驚。
“所以朕才一直在頭疼,將來在戰場上遇到後,要如何應對。”楚淵嘆氣,“雖說大楚鬼木匣的數量是叛軍的數倍,可這玩意一旦打開就勢必有傷亡,即便能贏也是代價慘重。”
南摩邪聽得直呲牙,都說是木匠的師爺,給我小徒弟就教些怎麼打桌椅板凳鍋蓋桶,結果自己卻閉門捯饬這些玩意。
“皇上。”薛懷嶽在門口道,“該出徵了。”
“走吧。”段白月將鬼木匣從他手中拿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麼多仗都贏了,這一場也一樣能贏。”
楚淵深吸一口氣,站起來握住他的手:“嗯。”
南摩邪與四喜一道揣著袖子,笑呵呵看兩人並肩出去,心曠神怡。
與數年前不同,星洲周圍的海域已經不再是深藍,而是多了一層詭異的灰黑。連帶著島嶼上空的天也有些霧茫茫,整片區域都像是被一大團流動的黑雲罩住,隻看一眼便心生壓抑。
一隻大鳳凰展翼盤旋,帶著段白月飛上高空,向著星洲島群的方向衝去。隻是雖說已經到了正上空,下頭卻滿是黑灰色的霧氣,什麼都看不到。另外兩隻鳳凰從低空翻滾掠過,巨大的翅膀帶起的狂風將濃霧驅散了片刻,不過還未等段白月看清,就又有更加濃厚的霧氣凝結粘連,反而遮得更加嚴實了些。
“先回去吧。”段白月拍拍它的脖頸。
大鳳凰不悅長鳴一聲,轉身飛回楚軍大營的方向。
“怎麼樣?”楚淵問。
“看不清是什麼,霧氣太重。”段白月搖頭,“不過海面上也不像是有船隊的樣子,不知這回又是在打什麼鬼算盤。”
“皇上。”薛懷嶽在旁道,“下一步要如何行動?”原先是打算先探明島上狀況,再做定奪的。可現在既是一團漿糊,那便更要小心行事。
楚淵反問:“你覺得呢?”
薛懷嶽一愣,微微抬頭看了楚淵一眼,卻又極快就重新低下頭:“末將愚鈍,還請皇上明示。”
楚淵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緊張,朕是真心在問你,可沒有別的意思。”
薛懷嶽聞言松了口氣,他知道楚淵的脾氣,這句話便是定心丸,於是道:“雖說島內狀況未明,貿然闖入或許會有危險。可一直守在此處卻也是下下策,王爺先前曾說過,星洲早已開始自己種地養豬,還有幾處活水源,即便我們將這座海島徹底圍起來,也斷不了對方的糧草,所以隻能打。”
楚淵點頭:“怎麼打?”
薛懷嶽道:“依末將之見,不如先派三千魚尾軍打頭,若是遇到異常情況,也不必硬闖,先快速撤回來便是。”
楚淵大笑:“這是最後一場仗,首次交鋒你便要撤回來?”
卓雲鶴在旁邊聽得直心虛,這將軍也是實在,怎麼也不說些鼓舞軍心的來壯壯士氣。
薛懷嶽頓了一下,卻依舊堅持:“末將以為不知對方底細,不必硬拼。況且魚尾軍本就是探路所用,劃船速度極快卻不擅作戰。在魚尾軍後,還可布下五千玄衣衛埋伏,若是對方追來,距離近有鬼木匣與刀劍,距離遠有水雷,如此一來,我軍傷亡會減至最低。”
章明睿在旁聽著,小聲問旁邊的老軍醫:“為何不能直接讓玄衣衛去探路?”
老軍醫還未開口,葉瑾便道:“玄衣衛是最精良的一支隊伍,船上裝有大量暗器,劃水速度快不了,讓他們探路,未免太過大材小用。”
章明睿依舊不解,眉頭皺著又不敢再問,既然玄衣衛本來就是要打仗的,那讓魚尾軍引來再打,與直接迎上去打,二者有區別?
老軍醫暗自掐他一把,示意切勿多言,直到葉瑾離開,四周沒人了,方才低聲道:“你說的情況隻是一種,還有一種,若前頭遇到的敵軍太厲害,誰打頭便等於是送死,所以自然要魚尾軍先頂上去,逃不脫便用命擋著,才能給後頭的軍隊爭取到更多時間。”
章明睿似懂非懂,又結結巴巴地問:“那魚尾軍豈不是有一半的可能,是有去無回?”
老軍醫站直:“你看那些魚尾軍,面上可有半分不甘願?”
章明睿搖頭。
“都是人,誰不想活下去。”老軍醫道,“可行軍作戰就是這樣,總得有人用血鋪路。你我的作用便是讓這血流得少些,從閻王手中搶一個算一個。”
章明睿道:“我懂了。”
老軍醫咳嗽兩聲,繼續回船艙去整理藥包。魚尾軍已經駕船離去,章明睿看了一眼,也轉身跑去幫忙,他先前覺得自己已經夠不怕死,可現在想想,若自己是魚尾軍,隻怕也不能如此慷慨赴之,心裡難免愧疚,又暗自希望能遇到一堆草包敵軍,最好大楚將士無一人傷亡,便能大勝而回。
“這場戰事,便由你來指揮吧。”楚淵道。
薛懷嶽有些吃驚:“皇上?”
“被朕壓了一路,事事都要上奏,你怕是早就憋屈了。”楚淵道,“這最後一場戰役至關重要,朕聽你的,所有人都聽你的。”
薛懷嶽低頭:“……是。”
“去吧。”楚淵道,“打一場漂亮的仗,給朝中那些不服你的人看看,他們當初錯得有多徹底。”
“謝皇上!”薛懷嶽抱拳,轉身大步上了點將臺。
段白月問:“放手了?”
楚淵笑笑:“他先前什麼都好,就是太過愛兵如子,所以優柔寡斷了些,不過這一路過來,毛病也改得差不多了,這場仗交給他,不會有什麼問題。”
“所以你我要回去睡大覺嗎?”段白月逗他。
楚淵踢他一腳,帶著人登上瞭望臺,遠遠看那三千魚尾軍駕著船隻,在茫茫黑霧中時隱時現,急速前行。
“哥。”片刻之後,段瑤路過有些納悶,“嫂子在上頭,你一個人站在這裡做什麼?”
“這個蟲,認不認得?”段白月打開盒子。
段瑤看了一眼:“都死了啊,這不是葉谷主從那屍體裡抽出來的蟲,已經找我看過一回了,可也不知道是什麼。”
“連師父也不認得。”段白月道,“那就隻有下回抓個僵屍回來,抽條活的看看到底是什麼玩意了。”
兩人正說話間,前方便響起了號角聲,是讓魚尾軍急速撤回的信號。
“乖乖。”司空睿也跟著魚尾軍在湊熱鬧,見到不遠處的情形後,呸呸連道晦氣。就見在前頭的海面上,竟整整齊齊漂來了數百上千個漆黑的無頂棺材,每一個裡頭像是都躺了人。由於有霧氣掩護,又不比船隻那樣惹人注目,因此直到距離已經很近,方才被魚尾軍發現。
一隻黑色大鳥從海面掠過,最後在半空一動不動停了下來,看著有些詭異。司空睿揉了揉眼睛,方才辨清那霧氣中竟還停了一艘大船,桅杆高聳入雲,也像雕塑般靜止在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