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些吧。”段白月道。
楚淵點頭,抬手示意大軍暫時停在原地。
與此同時,劉錦德也下令,依舊是數以千計的釘魚被傾瀉入海,海中瞬間泛上暗紅的血絲,不過這回大楚將士反應奇快無比,將鼻子一塞便扒開木塞往海中倒藥。楚淵雖說戴著葉瑾特意準備的面具,卻依舊被燻得不輕,驚道:“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藍劍蟲啊。”段白月道,“放個屁能燻跑半山的蛇蟲鼠蟻。”
海中釘魚漂浮起來,惡鯊卻毫無蹤跡。薛懷嶽趁機下令全軍進攻,劉錦德亦命先鋒官吹響戰鬥號角。兩軍很快便廝殺一片,一時之間號角聲響徹海天,劍指四野,銀槍光寒。
葉瑾剛開始時還在看著妙心,後來卻見他孤身一人深入敵營,騰空而起的袈裟如同蝶翼,一串念珠所到之處,屍橫遍野血光衝天,於是心裡也驚了一下。
“這才是小葉寺的僧人。”沈千楓道,“兩軍交戰,沒必要心慈手軟。”
“我知道。”葉瑾定了定神,“你也要小心。”
段白月陪著楚淵站在船頭,看兩軍激烈廝殺。僅僅過了一個多時辰,楚軍便明顯佔了上風,劉錦德見勢不妙,裹緊披風轉身進了船艙。
“不準去。”楚淵握住段白月的手腕。
……
“他詭計多端,不會真的和大楚硬碰硬。”楚淵道,“定然還有別的部署,我不準你冒險。”
“那還追嗎?”段白月問,“對方可像是要撤了。”
“皇上。”溫柳年一溜煙跑過來,“西南王,對方像是有詐。”
“別急。”楚淵伸手扶住他,“慢慢說。”
“借著方才打鬥,對方四十餘艘戰船故意插在了大楚的船隊中,這裡看不出什麼,高處卻能發現異常。”溫柳年道,“像是在布陣。”
Advertisement
楚淵眉頭猛然一皺。
劉錦德嘴角滲出陰森笑意,聽若有似無的歌聲飄渺響起,如同一根一根的細絲,在空中交織成網,牢牢籠住楚軍戰營。
趙越躍上甲板,抖開披風將溫柳年的腦袋裹了進去。
楚淵問:“潮崖迷音?”
“八九不離十。”段白月道,“先令全軍塞住耳朵,我去上頭看看都是哪些船。”
“自己小心。”楚淵叮囑。
段白月縱身上了高臺,那妖媚的歌聲變得愈發清晰,細細的刺入心裡,像是有毒蛇在啃噬心脈。有不少楚軍將士已經痛苦地捂住耳朵跪倒在地。薛懷嶽心知有詐,想下令大軍後撤,對方卻驟然從迷霧中殺出數百艘戰船,直衝大楚戰隊而來。
段白月飛身躍下,與沈千楓一左一右,想將那些混入大楚戰隊布陣的船隻解決幹淨。劉錦德遠遠看在眼中,神情越發陰森,楚軍中有人慘叫出聲,雙目赤紅,竟像是變了個人,揮刀便向著段白月砍了過去。
“不行,得想個辦法。”葉瑾急道,“不然等到全軍都發瘋,可就來不及了。”
海面泛起巨浪,那魅音也開始變得尖銳刺耳,攪得人頭暈眼花。段白月揮刀砍斷最後一艘敵船,聲音卻依舊響徹四野,劉錦德大笑道:“陣法已成,你怕是甩不掉了。”
如同有女鬼在耳邊號哭,連葉瑾也有些心悸。楚淵示意他回船艙暫避,單手拔劍出鞘,遠遠看著劉錦德。
感受到他的目光,劉錦德幾乎要全身發抖,隻想這陣就將人綁回自己身邊,好將先前浪費掉的二十餘年都悉數補回來。
“將軍!”卓雲鶴擦了一把臉上的血水,吼道,“再這麼拖下去,我們要吃大虧啊!”
幾乎一半的大楚將士都被魅音所傷,倒在甲板上痛苦翻滾,任由叛軍駕船自如穿梭其中。雖說段白月等人皆是絕世高手,卻也不敢放手殺敵,怕會誤傷了狂躁入魔的大楚將士。不多時,卓雲鶴左臂也被血染透,眼見有越來越多的弟兄落水,他情急之下索性扛著大刀,想要衝到對岸去斬殺劉錦德。
“陣門並非他,你殺了也沒用。”趙越將人攔住,“留在這裡保護入魔的將士,免得他們自相殘殺。”
“可……”卓雲鶴心裡急躁又無計可施,狠狠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娘親!”船艙裡,小金子拔掉耳朵上的棉球,自己爬下床。
“啊喲,可不能。”四喜趕忙抱住他,又忙不迭將耳朵捂住,“聽話。”
“娘親來了。”小金子含含糊糊道。
“九殿下在隔壁吶,乖。”四喜抱著他塞回被窩裡。
小金子撇撇嘴,捏手指頭。
天邊傳來一聲清亮的哨音,而後便有一艘白色的小船,從遠處斬斷風浪雷霆而來。
楚淵心裡一喜:“莫非是南前輩?”
“怕不是。”方才被魔音所傷,葉瑾臉色有些發白,這陣剛剛走出船艙,遠遠看著對方道,“是一男一女。”
第153章 緣分 兜兜轉轉總會回來
那艘小船前行速度極快,不單單是楚淵,另一頭的劉錦德也覺察出異樣,心知對方定然來者不善,為免橫生枝節,便抬手下令弓箭手就位,想將這憑空冒出來的二人中途攔截斬殺。
船上的女子看在眼中,冷笑一聲道:“不自量力。”
男子卻像是壓根就沒注意到劉錦德那頭,反而饒有興致盯著楚淵道:“這便是你那皇兄?他像是要派人來救我們。”
“這當口,你就別添亂了。”女子拎著他騰空躍起,在空中避開銀光利箭,腳尖踩過劍身,如履平地一般穩穩落在了主戰船上。
大內侍從紛紛拔刀出鞘,卻被楚淵制止,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娘親。”小金子從船艙裡頭溜出來。四喜雖說塞著耳朵,卻也有些力不從心,捂著胸口跌跌撞撞追出來,剛好看到那女子笑著抱起了小金子:“這麼胖了啊。”
小金子咯咯笑著,臉蛋貼在她肩頭,很是親昵。
“閣下是?”楚淵遲疑著問。
“我是他娘。”女子望了一眼混亂的戰場,對身側的男子道:“先去破陣。”
楚淵聞言一喜:“多謝。”
男子縱身跳上一艘小船,令船工照著他所說的方向來回行駛,將一枚銀哨吹得清脆悠揚。說來也怪,如此幾次三番後,那尖銳的魔音居然漸漸減弱,直至最後徹底淹沒在海浪聲裡。
段白月一劍掃開面前叛軍,回頭看向對岸,就見劉錦德所乘的主戰船已經消失無蹤,隻留下一片淡色霧靄。
“閣下便是西南王?”男子駕著小船,特意穿梭過來看他。
看他像是文人打扮,段白月抱拳道:“方才多謝先生破陣。”
“在下姓曲,名蘊之。”男子道,“久仰王爺威名,今日得見,果真名不虛……嘶。”
段白月處變不驚,扭頭淡定看向別處。
女子松開他的耳朵,柳眉倒豎掃了一眼。
曲蘊之態度誠懇:“我的確很想結識王爺。”
女子抱著胳膊,呵呵道:“這麼巧,我也想結識。”
曲蘊之立刻怒曰:“你先前分明一直在說,傻子才能看上他,為何這陣又想結識了?”
段白月:“……”
段白月道:“為何?”
“王爺,二位俠士。”一名大內侍衛上前道,“皇上宣諸位快些回去。”
女子道:“王爺不用理會此人,我叫阿離。”
曲蘊之很悽楚:“人家又沒問你。”為何要如此自覺。
“阿離。”段白月笑笑,“多謝姑娘出手相助。”
楚淵抱著小金子,看著下頭三個人一直在說話,就是不肯上來,也有些莫名其妙。先前莫非認得不成,怎麼這麼久還沒說完。
魔音雖退,卻有不少將士都受了傷,軍中也有些亂。不知對方究竟還有何詭計,薛懷嶽並未指揮人追擊,而是鳴金休戰,暫時撤回了島礁。
前廳內,小金子騎在曲蘊之脖子上,雙手將他的頭發抓得如同鳥窩,咯咯傻笑。
阿離道:“爹爹與南前輩還沒到嗎?”
楚淵搖頭:“南師父隻差人將小金子送了過來,書信中說了要耽誤幾天才能到,卻也沒說是為了何事。”
“我們也是回鳴鼓島之後,才聽人說小金子被帶來了楚軍大營,便一路尋了來。”阿離道,“沒想到剛好撞到迷音陣。”
“此番真是多謝二位了。”楚淵道,“不如幹脆留在船上,等南前輩與仙翁來之後,也好一道聚一聚。”
曲蘊之眉眼一挑:“怎麼,想讓我們幫你打仗?”
阿離問:“怎麼,你不想打?”
曲蘊之胸悶,虛弱道:“你才剛剛見到皇上。”與西南王。
與西南王。
西南王。
為何就開始胳膊肘向外拐。
楚淵笑道:“若先生願意,自然再好不過,可若不願,朕也斷不會橫加逼迫。”
阿離爽快道:“既然來了,我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就當是報恩。”
“報恩?”此言一出,廳內其餘人都有些意外,楚淵道,“姑娘這是何意?”
“喂,你真不認識我啦?”阿離看著他。
楚淵皺眉,覺得似乎有些眼熟,但猶豫了一陣,卻還是搖頭。
阿離道:“十餘年前,是你放我出的皇宮,還說天高海闊,讓我永遠都不要再回王城。”
楚淵猛然反應過來,喜道:“原來是你?”
“對啊,是我。”阿離笑道,“我可就真聽你的話了,這麼多年一直在南海鳴鼓島,從未回過王城。”
聽他二人說話,段白月也猜出幾分真相。曲蘊之站在一邊,用餘光瞥瞥他——那是我媳婦兒,這是我兒子,和你沒啥關系。
阿離道:“將你的白眼收一收。”
曲蘊之悻悻。
段白月笑道:“當初的事西南府可什麼都不知道,不過在下現如今已有心愛之人,將來若有機會,還想請二位到大理喝個喜酒。”
有主了啊。曲蘊之頓時松了口氣,用胳膊肘搗他一下,也不早說。又感慨:“能被王爺相中,想來定然是國色天香,花容月貌,賢良淑德,溫柔婉約。早點成親,早點成親好。”
楚淵道:“咳。”
段白月嘴角一揚:“實不相瞞,我也想早些成親,不過至少要等到戰後。”
“這好說。”曲蘊之將兒子塞給自家媳婦,打包票道,“有我在,先前要半年才能完的仗,包你三個月攻下。”
段白月大笑:“如此甚好,那往後便有勞曲兄了。”
葉瑾一直在忙著診治傷員,直到深夜方才扶著腰回到住處,連站著都有些哆嗦。
“你啊。”沈千楓解了外袍,將他抱回床上,“我去拿些藥油,替你按一下。”
“小金子的爹娘,什麼來路?”葉瑾趴在被子上,還在想這件事。
“皇上同他們聊了挺久。”沈千楓道,“據說是來自鳴鼓島,男子名叫曲蘊之,是鳴鼓島的少主人。至於那名女子,你猜是誰?”
“我猜是誰?”葉瑾不解,“我怎麼能猜到,先前在船上的時候也看了一眼,不認識啊。”
“她同你有幾分相像。”沈千楓靠在他身邊,“所以小金子才會一直追著你叫娘。”
葉瑾:“……”
“皇上派四喜公公前來說了一聲,不過也沒太仔細。”沈千楓道,“當年先帝在民間留了個女兒。”
葉瑾覺得腦袋一震:“啊?”
“她娘親本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後來家人寫了封書信給先帝,可也沒有回音。”沈千楓道,“你出宮早,或許不知道此事。一直等過了十幾年,西南府越來越強勢,朝中劉府也蠢蠢欲動,先帝便想先送個公主前往西南府和親,一來安撫,二來拉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