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瑤用後腦磕了一下牆板,不高興,想師父。
海中一處荒島上,南摩邪正在喜滋滋烤魚,破衣爛衫蓬頭垢面,也懶得洗,覺得不用梳頭洗臉的日子甚是美好。反正包袱裡有一套新衣裳,綢緞做的,等將來見徒弟的時候再穿也不遲。
楚淵將藥瓶打開,又將燈火挑亮了些。
習武之人平時糙慣了,段白月也未將身上的小傷放在眼裡,在外頭跑了一天,難免又出了些血。楚淵用熱水一點一點替他擦拭,將繃帶都解下來,又換了新的藥粉。
段白月道:“包得真好看。”
“還貧。”楚淵道,“身上這些傷都是小事,可左臂卻是被利箭所傷,別再亂動了。”
“聽你的。”段白月捏住他的手,湊在嘴邊親了一口。
楚淵草草洗漱過,也掀開被子靠到他身邊,伸手將人抱住,又將臉也埋進懷裡。
段白月笑,捏捏他的脖子:“跟個小貓似的。”
楚淵嘟囔:“困了。”
“睡吧。”段白月用手指幫他梳順頭發,順便逗,“要不要說個故事給你聽?”
楚淵拒絕:“不聽。”
“不給面子。”段白月用下巴蹭他,將人圈在自己懷中不肯放走。楚淵笑著躲開,捧住他的臉頰湊近。
船外傳來一陣笛聲。
段白月:“……”
楚淵問:“又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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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氣不氣。”段白月道,“大師孤身一人,晚上總要找些事情做。”
楚淵雙手捂住他的耳朵,重新親了上去,很專注。
段白月躺在床上,單手抽開他的衣帶,睡袍如水般滑下肩頭,露出年輕而又結實的身體。
“你不準動。”楚淵在他耳邊喃喃低語。
段白月嘴角一揚:“好。”
船艙外,妙心吹罷一曲,餘音悠悠。
船艙內,段白月握住他的胳膊,讓人趴在自己身上,單手撫過那赤裸脊背,感受著他每一次的戰慄和情動。耳邊呼吸迷亂,湿湿的吻不斷落下,夾雜著偶爾的呻吟,像是一隻小貓在心裡撓——如此旖旎絕豔,別說外頭有人在吹笛,即便是在敲鑼打鼓,也不想聽,聽不到。
“大師,大師。”司空睿在下頭愁眉苦臉地喊,“我這人覺淺啊。”
“對的,我也睡不好。”段瑤幫腔。
妙心收起玉笛,歉意道:“打擾了。”
“無妨無妨。”你別吹了便是。段瑤笑靨如花,“大師也早些睡吧。”
妙心微微點頭,目送他二人各自回去,倒是真的沒有再吹笛,隻是一直看著楚淵的住處,眼底一片墨黑。
天色將明,楚淵睡得香甜,時不時彎彎嘴角,像是在做美夢。
段白月看得喜歡,又低頭親了一口,嫌不夠,又在脖頸上吮出來一個紅印,方才滿意地扯過被子,將人裹了起來。
楚淵自然是能覺察出疼,不過知道身邊的人是他,又著實是累,也就懶得多管,隻是在他胸前拍了一下,便又重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四喜公公來伺候二人洗漱更衣。楚淵皺眉:“弄個圍巾作甚。”
段白月冷靜道:“我先出去了。”
四喜道:“外頭風大,風大。”
“風大也不用這玩意。”楚淵扯下來,“在王城寒冬臘月也沒用過幾回,朕又不是溫愛卿,還會怕吹風。”
四喜:“……”
“起來了?”葉瑾探頭看了一眼,便自己走進來,“魚湯面吃不吃?”
楚淵轉身:“吃。”
葉瑾瞪大眼睛。
四喜趕忙將圍巾重新裹了上去。
楚淵:“……”
段白月!
怎麼會有如此淫亂之事呢。葉瑾單手撐著頭,看他哥吃面,心情很復雜。
楚淵熱得心慌,被他盯著看就更頭疼,還吃著燙嘴的面,不多時便一身汗。
葉瑾愈發痛心疾首:“你臉紅什麼。”一個禿子,有什麼好值得臉紅。
楚淵放下空碗,轉移話題:“外頭有敵軍嗎?”
“有。”葉瑾懶洋洋道,“姓段。”
“不許鬧。”楚淵帶著他一道往外走,“說正事。”
“大家都在前廳。”葉瑾替他將圍巾拉松了些,好不那麼熱,又咬牙,“這種事情,不要有第二次!”
楚淵道:“好好好。”
“皇上!”卓雲鶴遠遠跑來,稟告道,“對方有動靜了!”
白霧繚繞的海面上,一片黑色的戰船正森然而立,赤紅旗幟上畫著一隻烏鴉,率軍之人身披黑色鬥篷,正是當日在蜃影中出現過的黑鴉。
隨著雙方距離越來越近,葉瑾也就看得越來越清楚,然後道:“真的滿身毛啊。”
沈千楓很頭疼,千萬別說這玩意也要養一隻,那還要在日月山莊內專門修個地牢。
段白月道:“是黑鴉,看來楚項與劉錦德都沒來。”
“這當中可有什麼陣法?“楚淵問溫柳年。
“看著不像有貓膩。”溫柳年答,“應當就隻有一支軍隊。”
薛懷嶽抬手,示意大軍停在原地。
黑鴉嘎嘎笑道:“你便是那沈千帆?”
此言一出,現場所有人都有些皺眉,兩軍交戰,對方卻裝作不認識主帥,這話可不單是挑釁,還有幾分侮辱的意思在裡頭。
薛懷嶽隻一笑,道:“沈將軍駐守東北邊關,那可比你這彈丸小國要重要許多,若閣下實在仰慕我大楚戰神,等做了俘虜,自然能見著。”
“可我這小國,卻引來了大楚的天子。”黑鴉囂張道,“莫非你的意思,是楚皇比起一個將軍還不如?”
溫柳年聽得直牙疼,街邊大娘吵架也比這水準有聽頭。
“皇上御駕親徵,是為了曾經的高王楚項。”薛懷嶽道,“和你這雞毛掸子還真沒關系。”
大楚將士聽到,都哈哈笑了出來,再看那黑鴉身披羽毛大氅,倒真是挺像一根掸子。
段白月好笑,低聲問:“習武之人的嘴皮子也能這般利索?”
“兩軍對壘,吵架贏了也算贏。”楚淵挑眉。
黑鴉嘴裡大喊了一句,像是在下令,身後船隊一陣窸窣,葉瑾眼尖,道:“是釘魚。”
“這便是赫赫有名的翡緬國國主?”司空睿坐在船頂上,看對方將筐裡的魚倒入海中,難以置信道,“看著卻像是個二傻子,還當有什麼神兵利器,搞了半天就是這玩意。”
“不該啊。”段瑤道,“會不會還有什麼幺蛾子,否則這也太……不過說不準,萬一他本來就腦子進水。”如果這樣,那還挺好,不戰而勝。
釘魚又叫閻羅魚,是漁民起的外號,隻因這種魚牙齒鋒利,喜歡在船底鑽孔,在海裡可不是鬧著玩,撞到魚群就等於撞到了閻王。不過戰船不比漁船,木板都用鐵器護著,船頭拖著藥草包,泡在海中之後,魚群便不敢再靠近。
大量魚群被撒向海中,果真沒有靠近大楚的船隊,卻反而自相殘殺起來,不多時便飄起一片屍體,海水也染了紅。
“乖乖,你看我就說,肯定有問題。”段瑤站起來,“走,去看看那黑鴉究竟在搞什麼鬼。”
第149章 魚群 醒劍
海水已殷紅一片,魚群卻還在瘋了一般相互撕咬。葉瑾皺眉道:“對方像是想用血腥味引出什麼東西。”
話音剛落,便有巨大的氣泡接二連三浮上海面,段白月將楚淵擋在自己身後,右手握住劍柄。
隻過了片刻功夫,海面激蕩便越發劇烈起來,連帶船隻也開始一起搖晃。薛懷嶽揮手下令弓箭手準備,隻是還未等兵士拉弓上弦,卻已經有一條七八尺長的怪魚自海中猛然躍起,大張著嘴,密密麻麻的鋒利牙齒泛出光,雙目暴突魚鰭炸開。而後便是第二條,第三條,越來越多的大魚自海底衝出,如同蒼蠅見了血,一窩蜂地湧上來咬住大楚戰艦,利齒卡在堅硬船體上,雖說不能將玄鐵的船板咬穿,但數十條大魚叼著船隻四處拖動,加上水流的衝擊,也足以令船上的人站立不穩。更有兇狠一些的,索性直接撲上甲板,咬住人的小腿一拖一拽,便能將其拉入海底,魚群瞬間湧上,頃刻便隻餘一具白骨。
“什麼鬼東西。”葉瑾伏在船邊往下看了一眼,見怪魚似乎無窮無盡,遠近都是,用弓箭明顯不可能殺幹淨,於是急道,“不行,先撤!”
楚淵微微猶豫,還未來得及說話,對面就已響起號角聲。數百戰船齊刷刷展開風帆,向著楚軍船隊急速駛來,卻是絲毫也沒受到魚群的影響,反而在其中穿梭自如。
雙方交戰,在此等狀況下勢必是大楚吃虧。段白月對楚淵道:“葉谷主說的沒錯,先撤,不過別怕,這仗我不會讓你輸。”
“你想做什麼?”楚淵皺眉。
段白月單手拔出玄冥寒鐵,另一手握住楚淵的手腕,將他的食指在劍鋒上輕輕劃了一下。
“嘶。”楚淵猝不及防,段白月卻已經把他的指尖含進口中。玄冥寒鐵猛然顫動了一下,細聽像是有聲音嗡嗡在震。
“撤!”段白月將他的手松開,自己轉身踩上船舷,掠過水面向著翡緬國的方向衝去。
雙方尚且有一段距離,但海中魚群擠得密不透風,反而如同架了一座橋。黑鴉身旁站著的正是先前白象國丞相聶遠山,他見一人遠遠踏浪而來,便道:“國主,是西南王段白月。”
“就是他?”黑鴉饒有興致,“功夫看著不錯,膽子也不小,隻可惜命短了些。”
“殺了他。”聶遠山道,“大楚的皇帝勢必會瘋。”
“弓箭手!”黑鴉轉身走上高臺。
數百支利箭密密麻麻交織成網,刺開狂風奪命而來。段白月看在眼中,身體猛然一躍,手中玄冥寒鐵劃出一道冰冷劍氣,內力凝結成無形屏障,將那些箭羽呼嘯著卷入風中,又在半空調轉方向,流星一般射向翡緬國的陣營。一切都快到似乎隻發生在瞬間,那些弓箭手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便已經被寒意刺穿心口,直直向後倒去。
“攔住他!”沒料到此人功夫如此邪門,黑鴉大驚失色,急急下令先鋒船前去堵截,自己轉身匆忙離開。見他似乎想躲入船艙,段白月隨手砍斷身邊一艘敵船的桅杆,將那笨重的木柱重重砸向主戰船。眼見巨物從天而降,甲板上的人紛紛驚呼躲避,黑鴉則是縱身一躍,跳上了旁邊一艘小船。
段白月緊隨而至,玄冥寒鐵通體幽藍不斷錚鳴,像是有了生命,迫不及待要嘗到久違的鮮血滋味。黑鴉警覺側身一閃,劍鋒堪堪從脖頸擦過,雖未碰到,卻也已被凌冽的寒氣所傷。
深知若硬碰硬,自己絕非面前這人的對手,黑鴉也不想戀戰,應付幾招之後便轉身跳入海中,這頭魚群稀少,也並不會攻擊他。段白月隨手抖落幾枚飛鏢,皆是閃著幽幽藍光,在空中一閃即逝沒入海面,黑鴉悶哼一聲,血頃刻自後背湧出,附近的大魚嗅到氣息,紛紛貪婪地調轉方向湧過來。
衣物與身上都擦了藥物,血液裡卻沒有,依舊對魚群有著致命的吸引力。黑鴉揮手打開面前一條大魚,被迫重新躍出海面,剛剛一冒頭,迎面便是一道寒光錚鳴,肩頭傳來劇痛,竟是眼睜睜看著自己整條左臂都飛起,又“噗通”落入海中。
黑鴉面容扭曲,慘叫著從空中跌下,眼看就要落入魚群中,卻有另一條白色大魚從海底跳出,將他接到背上,朝遠處遊去,速度極快。其餘怪魚雖嘗到了血的甜頭,緊緊尾隨卻也沒追上,隻在海中留下一條轉瞬即逝的紅色水路。
親眼目睹主帥被人砍斷胳膊生死未明,翡緬國的戰船有了片刻騷亂,雖說有魚群在與楚軍撕咬,阻隔了水路,戰局算是對己方有利,卻也不知還該不該攻。聶遠山早已躲入了船艙中,副將原想下令撤退,但見大楚戰隊似是寸步難行,著實機會難得,便心一橫,打算去碰碰運氣。
楚淵雖令楚軍暫時後撤,魚群卻不依不饒,依舊瘋狂緊追船隻,驅之不散。沈千楓折返主戰船,手裡拎著一塊木板,是他方才隨手自敵方戰船上拆下,隨手丟給葉瑾道:“能看出上頭有何古怪嗎?”
葉瑾抱著那爛木頭湊近聞了聞,沒什麼特殊的味道,心裡也有些慌亂,於是閉著眼睛想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別急。”沈千楓拍拍他,“慢慢來。”
大楚將士們圍在船邊,輪番與魚群廝殺。砍死一條大魚後,立刻便會有更多的魚過來爭奪它的屍體,而後又重新湧向戰船,像是來自地底的餓獸。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溫柳年在船上來回轉圈,心急如焚。負責保護的侍衛剛想先將他勸回船艙,溫柳年又驚呼道:“敵船來了!”
“隻有一艘。”侍衛看後道,“旗幟已降,應當是西南王。”
“王爺劫持了一艘船?”溫柳年遠遠望過去,還未找到段白月在那,那巨型船隻卻已經四分五裂,沉入了海中。
楚淵自然也在看那艘船,見狀心裡猛然一空,不過幸好下一刻,便見段白月已經上了一艘小船,正劃著槳朝這邊駛來。
大船落水,上頭的傷兵也跟著一起跌入海面,魚群嗅到鮮血的味道,本能便轉身去捕食,大楚的將士總算有了片刻喘息的機會,將剩餘的大魚合力掀翻後,趕忙扯起風帆朝著海洋深處開去。
看著魚群上下翻騰撕咬著那些叛軍,妙心雙手合十,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段白月縱身跳上甲板,將玄冥寒鐵插回劍鞘。
“你怎麼樣?”楚淵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