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大楚兵力布控,明裡是皇上與薛將軍,暗中卻必然還有個西南王。”溫柳年道,“明知潮崖是楚項的勢力範圍,卻依舊將所有兵力都壓在了南洋,敞著東境防線不管不顧,定是因為心中清楚東海有人幫著守。那除了大明王,還有誰能有這般本事?”
趙越道:“師父與先皇有過節,與薛將軍根本就不認識,所以做出這個決定的,隻能是西南王。”
溫柳年點頭:“嗯。”
“原來師父與西南王關系這般親近。”趙越笑笑,“那你我便更不用擔心了。”
溫柳年揉揉鼻子,在欄杆上趴了一會兒,突然問:“將來你想去哪裡?”
“什麼?”趙越沒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說,等我不當丞相了,你想去哪裡?”溫柳年看著他,極認真。
“皇上會舍得放你?”趙越揪了一把他的臉蛋,“別等到七老八十,那時我想帶你去哪裡,怕都是有心無力。”
溫柳年往他身邊蹭了蹭,道:“不會的,頂多二十年,我便辭官,陪你闖江湖去。”
“為何?”趙越道,“你喜歡做官,喜歡替百姓做事,我也喜歡安安穩穩守著你,現在這樣的日子很好。”
“你不懂。”溫柳年打了個呵欠,低聲道,“一朝天子一朝臣。”
趙越轉頭看他。
溫柳年眯著眼睛看遠處碎金夕陽。
許久之後,趙越笑笑:“也行。”
一支船隊自遠方駛來,溫柳年道:“是皇上與西南王他們回來了。”
“要去看看嗎?”趙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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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自然是要看的,畢竟西南王受了傷,嚴格說起來自己也有過失,若皇上要罰俸罰沒肉吃,往後還不知要怎麼活。於是趕忙小跑過去,雙目悽楚做好準備,待段瑤與其餘人剛將段白月抬上大船,便感情充沛大聲道:“微臣——”
“行行行!”楚淵抬手制止他,腦仁子直疼,“你讓朕安靜一會兒。”
溫柳年眼神很無辜:“哦。”
楚淵叫來趙越,將人先帶了回去。葉瑾配好藥膏,又拿了新的繃帶來替段白月重新處理傷口,但由於他哥一直站在旁邊,所以直到結束也沒有找到機會把人閹掉,長籲短嘆,感覺很遺憾。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外頭飄起雨絲。楚淵替段白月蓋好被子,湊近看了看他臉上的傷口:“疼不疼?”
段白月弱不禁風道:“疼。”
楚淵拍他一巴掌:“那就忍著。”
段白月笑出聲:“怎麼這麼兇。”
段瑤在外頭敲門,送來一碗粥湯。行軍途中自然沒有雞鴨滋補,海中魚蝦都是發物,受傷也不能吃,隻有一碗白粥加了藥材,楚淵先嘗了一口,而後便一勺勺喂給他:“當藥吃吧。”
段白月苦地直皺眉:“皮外傷罷了,為何要吃這玩意?”
“流了那麼多血,管你是皮外傷還是內傷。”楚淵道,“總之在痊愈之前,你休想出這房門。”
段白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問:“真生氣了啊?”
楚淵將最後一勺粥塞進他嘴裡。
段白月道:“我若不穿白衣裳,你看著便不會那般瘆人了,真沒多少血。”
楚淵道:“你別說話。”
段白月嘴一撇:“嫌我煩啊?”
楚淵伸手抱住他,把臉埋在肩頭,悶悶道:“嗯。”
“小傻子,怎麼還來真的了。”段白月無奈,“演了半天也沒將你逗開心,看來師父說錯了,我這樣的哪能去戲班子唱戲。”
楚淵低聲道:“你以後別再受傷了。”
段白月拍拍他:“這點算什麼傷,當年與瑤兒一道練武,他捅我一刀也比這嚴重。”
段瑤正好路過門口,聽到之後內心充滿哀怨,還說不記仇,分明就記了這麼多年。
楚淵將他的頭發整理好,湊近在他唇角落下一個吻:“先睡一會?我陪著你。”
段白月點頭:“好。”
楚淵伸手想替他放好枕頭,卻摸到一個堅硬冰冷的東西,拖出來一看,是那面月落鏡。
“去破陣的時候,一直揣在懷中。”段白月道,“方才四喜收拾衣裳的時候問我要放在哪裡,便順手壓在了枕頭下。這回沒用得上,你收回去吧。”
楚淵微微皺眉,扭頭看了眼外頭的天色。
“怎麼了?”段白月問。
“這鏡子是幹的。”楚淵道,“可外面卻正在下雨。”
聽他一說,段白月也覺察出了異樣。這而一路過來天氣陰晴,眾人全靠這面海神娘娘的鏡子來預測,百試百靈,這還是頭一回不準。
“皇上。”溫柳年也在外頭敲門,“微臣有事要奏。”
一道來的還有沈千楓與葉瑾,以及薛懷嶽。
“皇上,王爺。”溫柳年道,“這雨下得有些邪門啊。”
“哪裡不對?”楚淵問。
“像是隻有一片雲從東飄到西,而且落下來的玩意,還有一股子香氣。”溫柳年道,“薛將軍已下令全軍暫避入船艙中,盡量不要接觸雨水。”
“喏,就是這個。”葉瑾遞過來一個小瓶子,“千楓收了小半瓶,粗看看不出什麼,倒入白瓷盤裡頭,卻有一絲絲紅色。”
楚淵伸手想要接過來,卻被段白月中途劫走,拔開木塞聞了一下。
“喂!”楚淵皺眉。
“別擔心,不算毒。”段白月將塞子塞好,“瑤兒應當知道這是什麼,他先前抓過許多。”
“哦?”不僅是楚淵,在場其餘人也眼前一亮。
於是剛剛爬上床打算睡覺的段小王爺,就又被拎了過來。
“這個?”段瑤聞了聞,“是火蝴蝶烤幹後磨成的粉,因為自打出生就棲在紫葉桂上,所以會有桂花的香氣。”
“有何用途?”楚淵問。
“做迷藥的時候用。”段瑤道,“西南府裡養過一些,人若是沾了這玩意,少則三日多則三月,便會頭暈畏水,嚴重者眼前會出現幻象,就好像是被火焰焚燒。”
楚淵問:“有藥解嗎?”
“有的。”段瑤道,“弄點蜜水喝就成。”
楚淵聞言松了口氣,這船上蜂蜜倒是有不少,於是便下旨讓廚師連夜取了蜜糖衝水,給落了雨的將士們服下。
外頭的雨已經停了下來,葉瑾探頭出去看了眼,道:“這回的毒雖說解了,可也架不住對方三不五時便弄來一片雲,這玩意有人能破嗎?”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溫柳年。
溫大人:“……”
我不會啊。
楚淵道:“這軍中可有老漁民?”
薛懷嶽點頭:“有不少。”
“去傳召幾人,去前廳等著。”楚淵道,“其餘人也先過去吧,朕隨後就到。”
段白月躺在床上,目送眾人離開,然後道:“聽也不讓我聽啊?”
“你喜歡生病了讓全大楚將士輪著看?”楚淵替他放好枕頭,“先睡一覺,想知道什麼,我待會回來說給你便是。”
段白月眼睜睜看他出了門。
過了陣子,四喜公公笑眯眯推門進來,說皇上吩咐過,讓守著王爺,哪裡也不準去。
段白月:“……”
四喜公公端了把椅子坐在床邊,道:“皇上是關心王爺,才會如此,幸好這皮肉傷也不重,躺個幾日,待到結疤也就沒事了。”
段白月哭笑不得:“公公這一臉嚴肅,本王倒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皇上打小就關心王爺。”四喜揣著手。
“哦?”段白月側身,“比如呢?”
“這可不能說。”四喜公公搖頭,“皇上若是知道,該怪罪下來了。”
段白月道:“公公若是不說,本王便不躺了,這便衝出去找人打架。”
四喜公公樂道:“王爺說笑了,這和老奴有什麼關系。”
段白月:“……”
段白月提醒:“皇上是派公公來看著本王。”
“話雖如此,”四喜雙手一攤,道:“可王爺若是硬要出去,老奴著實想攔也攔不住啊,若皇上龍顏大怒,老奴也隻有陪王爺一道受罰了。”
屋內很安靜。
段白月道:“本王認輸。”
四喜笑眯眯,看起來頗為慈祥。
“公公。”段白月趴在床上拍他的肚子,“就說一個,一個也成。”
四喜公公哎喲喲躲開:“王爺下手輕著些。”
段白月盤腿坐在床上,單手撐住腮幫子,要聽。
四喜扯過被子將他裹好,道:“皇上十六歲那年,王爺來宮裡看皇上,結果沒見著人,還記得這回事吧?”
“自然。”段白月道,“千裡迢迢的,結果面都沒見到。”
四喜道:“皇上那陣被先皇罰了,躺在床上動不了,可不得躲著王爺。”
段白月皺眉:“又是為了立太子妃?”
“這回不是。”四喜壓低聲音道,“當時先皇的確是想賜婚,不過不是給皇上,而是給王爺。”
第147章 怎麼回事 大師問你要何時成親
“賜婚給本王?”段白月意外,“這件事還真沒聽說過。”
“被皇上攔了下來,王爺自然不知道。”四喜道,“當時朝中劉氏一脈權勢滔天,先帝爺又頑疾復發,擔心將來皇上會吃虧,而西南當時也……咳。”
“西南當時也不安穩,或者說西南一直就沒安穩過。”段白月笑笑,“父王徵戰一生,聽起來天天都在打仗收歸邊境部落,雖說他心裡沒想過王位,隻圖個痛快,可在先帝心裡怕是不這麼想。”至於自己,初時更是處處與朝廷作對,隻求能不被打擾方便行事,替他守住江山,卻弄了個天下皆知的狼子野心。
“是啊。”四喜公公道,“朝中有劉府,西南不安定,皇上又隻有十六七歲。王爺是不知道,先帝那場病來得兇猛,不單單是太醫,連民間的大夫都請來了,險些就……唉,那陣可真是人心惶惶。”
“所以便想通過賜婚,先安撫拉攏住西南府,免得亂中又生亂?”段白月笑笑,“此舉倒也說得通,可當時宮中似乎沒有待嫁的姑娘,是誰?”
“先帝爺當年遺落在民間的女兒,比皇上小一些,那年剛剛及笄。”四喜公公小聲道。
段白月嘖嘖:“先帝爺當真是……厲害。”
“這小公主的娘親是位大家閨秀,家中人也都知道此事,因此在皇上走後,便將她帶回山西老家,悄悄生下了女兒。”四喜公公道,“後頭也給宮裡送來過書信,可先帝看是看了,卻也沒放在心上,足足過了十幾年,才想起來。”
段白月揉揉眉心,過了好一陣,才道:“佩服。”
“而後先帝便派人去山西,將那小公主接回了王城。”四喜道,“打算挑個吉日,認祖歸宗。”
段白月道:“再將她賜婚給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