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叫荒野雲頂?”段白月問,“在何處?”
“我不知具體在何處,隻知道七八月間從荒野雲頂出發,若是順風順水,不多不少,整整十日便能抵達琉璃洲。”錦娘道,“而到了十月十一月,便不能再行船,因為風大浪險,就算是用最精良的玄鐵巨艇,也無法穿破驚濤。”
段白月微微點頭:“多謝。”
“這番話是我奉茶時無意中聽到,當時楚項正在與人商議,每年若是要定期前往荒野雲頂,該選在幾月份,沿途還能順便做些什麼生意。琉璃洲出產上好的水晶杯,所以才會特意提到。”錦娘道,“不過這樁生意後頭像是沒做成,也沒聽他再提起過琉璃洲。”
段白月道:“七八月間從荒野雲頂前往琉璃洲,需要十日。而在十一月間,則是寸步難行。知道這些,便已能推算出其大致所在,至於琉璃洲,司空兄倒是與之有些貿易往來,可以先打探打探。”
錦娘道:“王爺要去荒野雲頂?”
段白月道:“我要去找一樣東西。”
錦娘擔憂道:“那裡雖說荒無人煙,應當沒有重兵把守。可按照楚項謹慎多疑的性子,若上頭真放了東西,該不會敞開任由外人登島才是,定然遍布機關暗哨。”
段白月笑笑:“這本王自然知道。不管怎麼樣,這回都多謝你,他日倘若當真要攻荒野雲頂,說不定還要討教些事情。”
錦娘點頭:“但憑王爺差遣。”
集市上,段瑤與楚淵坐在小攤邊,一人要了一碗面線糊。
楚淵嘗了一口,覺得生病就已經夠難受,為何還要勉強自己吃這玩意。
段瑤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西南府的廚娘做出來,要更好吃一些。”並不是哥哥口味奇特。
過了會又補充:“而且在練完菩提心經後,哥哥也嘗不出來什麼味道了。”
楚淵“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回去吧。”段瑤道,“先前我說了,這天當真會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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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傳來隱隱驚雷,黑雲壓境。海邊的小攤販們都忙著收攤,楚淵也帶著段瑤回了小院。
南摩邪正在屋檐下呼呼大睡。
“師父,師父。”段瑤把他晃醒,“你怎麼在地上就睡了。”也不知道體面著些。
南摩邪打呵欠:“看了半天的南海地圖,困。”
“南海地圖?”楚淵問,“前輩為何要看這個?”
南摩邪嘿嘿笑:“自然是與荒野雲頂有關,錦娘恰好知道些東西。”
“當真?”楚淵眼底閃過一道光亮。
南摩邪道:“若是運氣好,這回或許當真能找到天辰砂。”先前一直不敢提這三個字,怕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可現如今種種線索都表明,像是連老天爺也看不過眼在幫忙。雖說已經練了菩提心經,但也僅僅是讓金蠶線不再復活吞噬血脈,命是保住了,僵死的蠱蟲卻依然纏縛於心脈,等待著下一個死而復生的機會。而一旦有了天辰砂,便能用內力徹底逼出金蠶線,再想辦法解去菩提心經中用來制服蠱蟲的劇毒,休息個一年半載,容貌也就能慢慢恢復,到那時……
“到那時,你可就是皇後娘娘了啊!”書房裡頭,司空睿也正扶著段白月的肩膀,熱淚盈眶,激動,且激動。
西南王:“……”
“真是萬萬沒想到。”司空睿感慨萬千,又叮囑,“天辰砂都有了,你若是再躲著皇上,可就當真說不過去了。”
段白月道:“還未找到。”
“你還非要等白米做成飯,才肯拿出去賣錢?”司空睿頭直疼。
段白月嘆氣:“雖說此言有些不敬,但我一直就沒想通,為何司空伯伯小時候,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給你請一位夫子,再不濟上個學堂,也不至於現在連個比方都不會打。”
“我這比方怎麼了。”司空睿道,“若是換成我,稻子還在地裡種著,便會先去同商戶談價錢,拿了訂金過好日子,這才對得起自己。”
段白月道:“琉璃洲附近,可有能藏匿軍隊的島嶼?”
“這怎麼就琉璃洲了,稻子和米飯的問題還沒說清楚,這回你得聽我的。”司空睿挽住他的胳膊,親熱道,“待有朝一日,你位居後宮之首——”
段白月抬手朝他命門劈去。
司空睿閃身躲開,旋即飛腿踢了過去。
兩人兒時打架經常會如此,按照正常情況下,段白月該後退三步避開才是。但好巧不巧,楚淵偏偏在此時伸手推開了門。
司空睿心裡一驚,趕忙在空中騰挪旋轉,穩穩落在地上。
段瑤問:“你們又在打架?”
“自然沒有。”司空睿立刻否認,道,“段兄嫌悶得慌,我打個拳替他解悶。”如此忠心耿耿,很值得立刻被皇上賞賜些錦緞金銀。
段瑤一陣胸悶。
楚淵問:“荒野雲頂在何處?”
段白月伸手想去桌上拿南海圖,卻被司空睿搶了先,笑容滿面雙手獻上。
段白月:“……”
“這裡?”楚淵將地圖放在桌上,指著一處被朱砂圈出來的地方。
“是。”段白月點頭,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楚淵卻一直在看地圖,睫毛很長,眼睛很亮。
司空睿後退一步,後退兩步,後退三步,擠出門。
南摩邪將小徒弟也拎了出去。
段瑤道:“不找個借口?”
“還找什麼借口。”南摩邪替兩人關上門,道,“這當口,你想留下才要找借口。”
段瑤恍然:“師父說得是。”
屋裡兩人自然也聽到了這番話,段白月有些哭笑不得。楚淵問:“確定嗎?”
“嗯?”段白月問,“什麼。”
“荒野雲頂的位置。”楚淵道,“天辰砂的位置。”
“依照錦娘給出的線索,這裡的確是荒野雲頂。”段白月道,“不過具體是與不是,還要司空再去查探一番,他與琉璃洲向來就有貿易往來,打聽起消息更加容易。”
“你的軍隊在何處?”楚淵又問。
段白月指指地圖。
“這裡?”楚淵道,“多少人?”
段白月道:“五千。”
楚淵皺眉:“夠嗎?”
“對付楚項自然不夠,不過若隻用來對付荒野雲頂,夠。”段白月道,“這批人是死士,功夫很高,用毒也是高手。”
楚淵道:“我不想這次行動再出紕漏,當真不用大楚海軍?”
段白月道:“我也不想出紕漏,所以不必擔心。”
楚淵又問:“計劃呢?”
段白月答:“我打算讓瑤兒先去將西南軍帶來此地,至於司空兄,正好借著這段時間去琉璃洲。若是一切順利,兩個月內應當能攻破荒野雲頂,拿到……天辰砂。”說到最後,聲音卻小了幾分。
楚淵隻道:“好。”
段白月一直看著他。
楚淵站起來,並未與他視線相交:“計劃既已定,朕便先回去了。”
段白月道:“在下雨。”
楚淵道:“一場雨而已。”
段白月嘴唇動了動,道:“好好休息。”
楚淵笑笑,轉身回了臥房。
段瑤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扭頭看著同樣湿漉漉的師父,和湿漉漉的司空哥哥“段兄到底行不行啊。”司空睿簡直要難以理解,此風暴雨狂風的天氣,居然放心上人獨自一人離開?小話本若是寫成這樣,估計書商三天就能窮到賣褲子。
南摩邪學小徒弟拖著腮幫子,蹲在屋頂嘆氣。
早知如此,還不如回去睡大覺。
兩日之後,段瑤乘船離開離鏡國,晝夜兼程前去調撥駐軍。司空睿亦是登上商船,打著做生意的由頭去了琉璃洲——這回並沒有帶走搓衣板,全部留在了小院中,以備不時之需。
南摩邪日日不見人,也不知在做些什麼。錦娘擔心會被楚項的人認出,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替眾人做好飯菜後,便回房做衣裳想兒子,面也不露。
楚淵經常會去海邊,大多數時候什麼都不做,就隻是看著天邊的流雲與飛鳥,想些事情。
段白月也不知自己該不該去找,有時找過去,也隻是遠遠看著守著。喜歡的人坐一整天,他便站著看一整天,直到暮色沉沉,星垂海野。
隨行侍衛看出端倪,也不再向楚淵稟告此事。這島上民風淳樸,日子一天一天,倒也過得挺快。
前往星洲的商船照舊三不五時便會入港出港,楚淵遠遠估算了一下上頭牲畜與圓木的數量,也並未太將其放在心上。
“可要去上去看看?”段白月在他身後問。
楚淵道:“怎麼,今日舍得露面了?”
段白月抖開臂彎的披風,將他嚴嚴實實裹住:“要起風了,別著涼。”
“上船去查看就不必了,這一船兩船也看不出什麼。”楚淵道,“況且都是些生活必須物品,就算他將星洲建得富麗堂皇又如何,軍隊戰船與火藥,才是最該關心的東西。”
段白月道:“星洲如今還算是荒島,軍隊戰船火藥,怕是要再過幾年才會運送。”
“那就再過幾年再說。”楚淵跳下礁石,正欲往回走,卻有侍衛急急來報,說是在離鏡國不遠處的一座小島上,離奇出現了一艘商船,看旗幟應當是大楚的商船。
“哪座小島?”楚淵問。
“荒島。”侍衛道,“是我們的人日常巡視時無意中發現,隻遠遠看了眼,上頭像是沒人,覺得有些蹊蹺,便先回來稟告皇上。”
“會不會是遇到了海盜?”楚淵問。
“這一帶商路繁榮,不應該有海盜。”段白月道,“我去看看。”
楚淵道:“朕也去。”
侍衛擔憂:“皇上,那艘船看著著實邪門,還是由屬下去吧。”
“一艘商船而已,再蹊蹺又能如何。”楚淵道,“離這裡有多遠?”
“駕快船兩個時辰。”侍衛道。
“走吧。”楚淵吩咐,“即刻動身。”
侍衛領命,先一步去海邊準備。段白月問:“為何非要自己去?”
“方才小刀都說了,是大楚的商船。”楚淵道,“若上頭的商人遭了海難,朕自然要帶他們回家,免得孤魂無依。”
段白月問:“那若是陷阱呢?”
楚淵道:“若上頭有陷阱,就更要去看看。倘若置之不理,最多兩天三天,這離鏡島上的漁民們就會發現那艘船,到時候無論上頭有什麼,一旦出了亂子,這筆賬都會記給大楚,以後楚國的商隊,怕就沒這麼容易過港了。”
段白月道:“我去看也是一樣。”
“哪裡一樣?”楚淵看他一眼,道,“除非你想謀朝篡位,否則大楚的事,與你有何關系?”
段白月:“……”
楚淵自己轉身去了礁石邊。
段白月心裡嘆氣,自然跟上。
礁石堆中停著幾艘快船,借著沉沉暮色,找了條平日裡沒有人的水道,一行人很快便趕到了那處荒島。這夜恰逢圓月,將四海照得一片銀白明亮,無風無浪,船隻微微搖晃。而在一片幽幽靜謐中,那艘停泊在荒島海岸的巨船,則是看得人心裡有些發麻——這種商船在海裡並不少見,一般都是出自極有實力的大商幫,上頭至少也有數百人,平日裡熱鬧得很,哪怕是連續數月的航程,甲板上也是時時歡聲笑語漁歌悠揚,哪裡會有這般森然寂靜的模樣。
段白月道:“我去看看。”
楚淵皺眉:“船隻與旗幟並未受損,不像是海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