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項大笑:“已在這島上待了將近半個月,才知道原來王教頭也懂客套世故。”
段白月道:“實話實說罷了。”
楚項道:“今日來的是翡緬國的國主,名叫黑鴉,性子有些陰晴不定,但卻與王教頭一樣,都是有本事的人。”
兩人說話間,已有一群人從另一頭遠遠過來。打頭之人一身黑衣,身材比起普通南洋人要高大許多,雖說天氣並不寒涼,卻依舊裹著黑色鬥篷,被海風一吹,倒是當真名副其實,如同一隻黑鴉。
楚項笑著迎著上去,客套幾句後,又轉身指了一下段白月,像是在做介紹。
“王富貴。”黑鴉漢話說得生硬,卻也勉強算流利,“好,我記住你了。”
段白月抱拳:“國主。”
“國主為何這陣前來?”楚項道,“按照日子,該還在黎黎島才對。”
黑鴉道:“前段時日,荒野雲頂那頭海嘯加上地震,我擔心天辰砂會被衝走,便趕過去看了看。”
段白月心裡猛然一動。
楚項皺眉:“沒事吧?”
“無妨。”黑鴉道,“隻是被灰塵土塊掩埋,清理幹淨之後,已重新找了個地方埋好,楚兄盡管放心。”
楚項松了口氣,又道:“可要換個地方?”
“荒野雲頂是這白霧中最隱蔽的島嶼。”黑鴉道,“楚國皇上想要的東西,自然珍貴萬分。就連楚兄自己也說,對方陰謀詭計層出不窮,不可不防。不過現在除非長了翅膀,否則沒人能闖入荒野雲頂。”
楚項點點頭:“我信國主。”
“我剛下碼頭就聽說,島上來了位神功蓋世的教頭。”黑鴉問,“可能打得過那中原武林的秦少宇與沈千楓?”
Advertisement
段白月道:“或許可以。”
“據聞秦少宇當初曾單槍匹馬一人,闖入漠北數萬大軍中大開殺戒,連沙漠裡的聖河都被染紅。”黑鴉道,“王教頭將來若是當真能與之一戰,那可是能載入史冊的豐功偉績。”
段白月笑笑,道:“我也在等這一天。”
而在另一片海域,楚淵正坐在圍欄上,看著四喜帶人在港口查登記簿。這是個大港,一行人足足番了大半個時辰,還沒能找出司空睿的名字。就在楚淵丟掉手裡的果子,自己跳下船打算去幫忙的時候,身後卻驟然傳來一聲吆喝:“司空睿,司空睿是哪位,船要走了!”
“哎!”司空睿背著包袱,懷中抱著一大摞搓衣板撥開人群,“來了來了!”
楚淵道:“留步!”
“留什麼步。”司空睿方才打發走一群算命的假瞎子,還當又是同伙,頭也不回就往船上爬,“我知道我命好,不用再算了,後會有期啊後會有期。”
楚淵飛身上前,將他一把拎下來。司空睿毫無防備,險些摔了個大馬趴,於是惱怒轉身:“你這騙——”
“騙什麼?”楚淵嘴角一揚看著他。
雖說已經十幾年沒見過,但也看到過段白月手中的畫像,再加上這般華貴的氣度,司空睿幾乎瞬間便確認了他的身份,於是笑容滿面道:“翩翩佳公子。”
南摩邪與四喜聽到動靜後,也往這頭過來。
楚淵往他身後看了一眼,道:“人呢?”
司空睿誠懇:“隻有我一人。”
南摩邪嘆氣:“都到了這當口,就別再瞞了。”
司空睿委屈道:“當真隻有我一人。”欺君是大罪,這我還是知道的,於是趕忙又補充,“一個在離鏡國,還有一個隨黑色大船去了翡緬國。”
楚淵眉頭緊皺,孤身去了翡緬國?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四喜小聲道,“先去客棧再說。”
司空睿懷中抱著搓衣板,眼睜睜看著船隻離開,人也踉踉跄跄被南摩邪拖上了馬車。
幾人就近尋了一處客棧,還沒等問,司空睿便一五一十,將先前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南摩邪目瞪口呆:“他去了翡緬國當教頭?”
司空睿道:“是啊。”
楚淵:“……”
南摩邪腦仁子直疼。
“不如先回離鏡國?或許會有新情況。”司空睿小心翼翼建議。
楚淵點頭:“好。”雖說北海駐軍已整裝待發,隨時都能開戰,但誰也不知天辰砂究竟被藏在了何處,若被對方情急之下毀了,那可就當真是得不償失。事到如今,自然是越穩妥越好。
南摩邪用最快的速度租來一艘商船,連夜扯起風帆前往離鏡國。所幸風向洋流都在助力,速度比起先前快了許多。這夜天邊滿是繁星,楚淵站在船頭看著遠方,目色深邃,像是在與心愛之人對望。、司空睿總算是看出了幾分端倪,於是用胳膊擠了擠南摩邪:“師父。”
“我可不是你師父。”南摩邪趕緊擺手,“被你爹知道,說不定會從司空家祖墳裡爬出來,躺到我的墓穴裡等算賬。”
司空睿大家都懂道:“段兄與皇上,嗯?”
南摩邪依舊堅定搖頭:“我也不知道。”
司空睿卻已經開始感慨萬千,並且心想,百年之後,若是能有人將此等情深寫進戲文,定然會惹來一片唏噓。
因為感人,且感人。
離鏡國內,段瑤正在碼頭的一個魚丸攤子上收錢,很是喜氣洋洋——出來混,自然要有身份,總不能日日抱著劍四處闲逛,恰好聽說這小飯攤上少人手,便立刻跑來應徵,順利謀了個收錢生活的活計。不僅有銅板賺,還有消息聽。
比如說關乎星洲島上的神秘主子,以及他離奇消失的娘子。
第85章 相逢 來人抓刺客
星洲島與離鏡國距離不算遠,原本渺無人煙的荒島驟然間開始大興土木,自然會引來周邊百姓議論。都說上頭的主子看著英俊華貴,又家財萬貫,身份極為神秘,一想便知將來定是要做大事的——很值得趁現在趕緊攀上一門兒女親,也好有朝一日跟著一道飛黃騰達。
但又有人說,那幕後主子華貴雖是華貴,性子卻極為暴戾兇殘,先前是有夫人的,後卻也受不了打罵,帶著剛滿月的兒子偷偷逃走,這麼些年一直杳無音訊,怕是早已死在了海上。
段瑤一邊洗碗洗盤子,一邊在心裡想,從海島逃離,無家可歸又帶著滿月的兒子,大楚的女子——莫非是二哥先前從後山虎口中救來的那個?
說不定真的是啊!越想越有可能,段瑤心裡激動,方才一晃神,手中的盤子碗就跌入桶中,哗啦啦摔了個粉碎。
“唉喲!”老板趕忙過來查看,跺腳道,“怎麼如此毛手毛腳不小心。”
“對不住對不住。”段瑤趕緊道歉,“我這就收拾好,損失從工錢裡扣便是。”
“不必了。”身後有人說,“我替他賠。”
段瑤猛然回頭。
楚淵笑笑,往桌上放了一張銀票:“夠不夠?”
段瑤:“……”
“夠夠夠。”老板大喜,他原本就是楚國人,自然知道這銀票出自日月山莊的下屬銀號,信譽極好,拿到何處都能換錢,於是趕忙收起來。
“這麼久不見,怎麼混得如此落魄?”楚淵打趣,拿出手帕上前,將段瑤湿漉漉的雙手擦幹。
段小王爺再度很想大哭,雖然……但是……嫂子!
司空睿也抱著搓衣板跳下船,後頭跟著南摩邪,四喜,以及一個輕紗遮面的女子,正是錦娘。
“好了,先回住處吧。”楚淵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段瑤點頭:“嗯。”
既然身份是無家可歸的小伙計,住的地方自然不能太好,就是個破落的漁家小院,還是婆婆嬸嬸喜歡他長得俊俏又嘴甜,想著或許能招成上門女婿,才願意免費給住。
段瑤泡了幾杯甜甜的茶出來,然後就拉了個小板凳坐下,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一五一十交代:“哥哥一直就沒有回來。”
楚淵道:“我知道。”
段瑤又建議:“搓衣板可以留著將來用。”
楚淵贊同:“好。”
南摩邪:“……”
四喜:“……”
司空睿心中盤算,或許自己可以出去多弄幾塊,畢竟價錢便宜。
好兄弟,講義氣,你要跪,我便買。
情深意重,令人十分動容。
潮崖荒島,段白月正站在練兵臺上,看下頭的士兵變換陣法。他此時此刻,倒是由衷地想要感謝師父——心法集眾家所長,卻又獨創一門,哪怕是熟知自己武功招式之人,也無人能覺察出異端。內力邪門至極,動些心思稍加變換,練起來便等於是在自廢功夫,將來倘若當真開戰,這些人做了先鋒隊,倒也省事。
“王教頭。”中午的時候,一個守衛上前稟告,“主子來了。”
“現在?”段白月皺眉。
“是。”守衛道,“還帶了幾位客人。”
段白月隨他一道下了練兵臺,前往港口去看究竟。
楚項遠遠向這邊走來,身側還跟了個人,身形佝偻,戴著黑色面罩,正是當日被擊落山崖的裘戟。
沒料到會在這裡碰到他,段白月腳步頓了頓。
楚項笑道:“王教頭。”
“還以為主子下個月才會來。”段白月微微低頭,錯開裘戟的視線。
“恰好有朋友想來。”楚項道,“這位是裘先生,也是中原武林一等一的高手。”
段白月問:“裘先生將來也會留在此處?”
“這倒不是。”楚項道,“實不相瞞,此番前來,是有事想要與王教頭商議。”
“何事?”段白月問。
“裘先生不日便會折返大楚。”楚項邊走邊道,“不知王教頭可願一同前往?”
段白月意外:“現在?”
“我知道楚地對王教頭而言,是個傷心地。”楚項道,“隻是欲成大事,這些個人恩怨還是放下些才好。”
段白月又問:“為何要去大楚?”
“王教頭也不是外人。”楚項看了眼裘戟,“說說看你的計劃,不必隱瞞。”
“是。”裘戟點頭,而後便道:“前段時日得到消息,楚國的皇帝最近不在宮中。”
段白月問:“去了何處?”
“似乎是江南,又似乎是西南,行蹤頗為隱秘。”裘戟道,“隻是查不出來也無妨,不管去了哪裡,回王城的路可總共就那麼幾條。”
段白月微微皺眉。
裘戟又道:“先前已經派了殺手前往大楚,不過楚淵身邊高手如雲,難保不會出紕漏。機會難得,所以我此番會親自北上,埋伏在回王城的必經之路。聽聞王教頭武功高強,所以便來問一句,可要一同前往?”
段白月問:“你想刺殺皇上?”
“王教頭也是聰明人,想來不至於都到了現在,還猜不出這些兵馬糧草,將來是要備著對付誰吧?”楚項停住腳步,冷冷回頭問。
段白月道:“單靠這些人馬?”
楚項嗤笑:“王教頭莫非以為我的地盤隻有這片荒島與星洲?”
段白月遲疑片刻,然後道:“我去。”
“很好,本王生平最喜歡的,就是爽快人。”楚項拍拍他的肩膀,“隻管放心,等事成之後,那大楚國境中曾有負於王教頭的人,管他是王公貴族還是江湖高手,任殺任剐。”
段白月點頭:“好。”
兩日之後,一艘黑色尖頭船離開荒島。段白月依舊被蒙著雙眼,不過此番駛出迷霧區,卻隻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想來先前登島的時候,大船該是在海面上繞了不少圈子迷惑眾人,才會花了整整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