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龍體有恙,怕是不能來了。”四喜公公態度很是懇切。
段白月皺眉:“傷還未好?”楚淵遇刺,西南王府的眼線也是前幾日才得到消息,卻沒說是重傷。
四喜公公道:“是啊。”
段白月笑笑:“既如此,那本王也就不打擾了。”
四喜公公站在原地,一路目送他離開山谷,才轉身折返。
楚淵裹著厚厚的披風,正在不遠處站著等。
“皇上,西南王走了。”四喜公公回稟。
楚淵點點頭,臉色有些蒼白。
四喜公公繼續道:“這谷內機關重重,到處都是毒草瘴氣,即便是武林高手,也闖不進來的,皇上盡可放心。”
楚淵微微閉上眼睛,耳畔卻隻有風聲渺渺。
是夜雨霧霏霏,段白月撐著傘,看著不遠處的人影笑:“楚皇果然在等我。”
“小瑾不喜有外人闖入,朕自然不希望打擾到他。”楚淵神情疏離,手心冰涼。
段白月大步上前,解下披風將他牢牢裹住:“就不能是怕我硬闖會受傷?”
楚淵躲開他的手:“還沒說,你為何會在此處?”
“劉府已被連根拔除,我又為何還要留在王城?”段白月反問。
“就算想要封賞,也要等朕回宮。”楚淵轉身往回走,“若西南王沒其它事情,就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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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白月在身後叫住他:“可要我護你北上?”
楚淵搖頭。
段白月頓了頓,許久之後才道:“也好。”
最後一段路,楚淵幾乎是逃回自己的住處。
四周靜悄悄,瓊花谷內並無外人,御林軍也受了傷,因此並無人守夜,連四喜也正睡得香甜。
楚淵撐著坐在桌邊,胸口悶痛,像是被人抽離血肉骨骼。
這夜,段白月在樹下站了許久,久到雨霧初停,朝陽蓬勃。
身後有人唉聲嘆氣。
段白月驟然轉身。
白來財看著他連連搖頭,就差捶胸頓足。
段白月頭又開始隱隱作疼:“師父。”
第12章 現在這樣很好 成親了才叫好
幾十年前在西南苗疆一帶,若是誰家小娃娃夜晚啼哭不睡覺,爹娘隻要唬一句南摩邪來了,不管先前鬧得多驚天動地,都會立刻消停下來,比狼婆婆和閻羅王都好用。隻因他功夫奇高無比,行蹤神出鬼沒,擅長養蠱制毒,手段又陰險狠毒,幾乎各個寨子都吃過苦頭。到後來大家伙不堪其擾,於是聯名去找當時的西南王段景,求他出兵鎮壓,也好還大家伙一個安生日子。
段景在獲悉此事後,親自率軍前往深山密林,設下重重陷阱,足足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將其擒獲。寨子裡的人都當王爺要一把火燒了這妖人,卻沒料到南摩邪在獄中待了沒幾天,便被堂而皇之請進了王府客房,成為了段白月與段瑤的師父。
鄉民雖說無法理解,但能將人困於西南王府,不再出來為禍世間總是好的。況且既然有了身份地位,想來也不會像先前那般胡鬧,於是便也漸漸忘記了這回事。
而在南摩邪的教導下,段白月與段瑤的功夫也絕非常人所能及,但就有一個毛病,招式著實是太過陰毒。不過段景對此倒是不以為意,他向來就看不上中原武林那套俠義仁德,能打贏不吃虧便好,管他手段如何。
西南王府裡的下人都知道,雖說南師父看上去瘋癲了些,但對兩位小王子是當真好。段景因病去世之後,也是南摩邪暗中相助,才能讓年幼的段白月坐穩西南王位,逐漸有了今日氣候。
亦師亦父,有些事段白月對他自然不會隱瞞,也著實隱瞞不住。
“你打算在這裡站多久?”白來財,或者說是南摩邪道,“這山谷裡頭有個神醫,脾氣不好,若是等會聽到有不速之客站在他家門口,隻怕又會出來漫天撒毒藥。”
“好端端的,師父怎麼會來這裡。”段白月扶住他。先前每回詐屍刨墳鑽出來,可都是大搖大擺回王府的。下人剛開始還嚇得半死,次數多了也便習慣了,後頭甚至還會念叨,為何南師父這回居然能埋這麼久,到現在還沒詐出來,我們都十分思念。
“你與瑤兒都不在,我回去作甚?”南摩邪道,“況且來這裡,也有大事要做。”
“與這位神醫有關?”段白月與他一道往客棧走。
“他是葉觀天的徒弟,中原武林數一數二的神醫。”南摩邪道,“也是你心上人的弟弟。”所以不管是治療舊疾還是心病,聽起來都應該很是靠譜才對。
段白月對“心上人”三字無話可說。
“雖說這神醫脾氣不怎麼好,心腸卻一等一的軟。”南摩邪雄心勃勃道,“為師與他先搞好關系,將來也好為你大婚之事出一把力。”
段白月哭笑不得。
“不過這段日子我試探了幾次,他似乎也不知道何處才能有天辰砂。”南摩邪嘆氣。
“有勞師父掛心了。”段白月道,“不過徒兒這內傷由來已久,最近也並無異常,倒是不必著急。”
南摩邪又問:“瑤兒呢?”
“在客棧,這些天趕路狠了些,應當正在睡。”段白月道,“還有件事,前幾日在桑葚鎮露宿林中時,天剎門的藍姬曾追來,要將瑤兒帶回去成親。”
南摩邪聞言震驚:“瑤兒今年才多大,那妖婆子是瘋了嗎?”
“據她所言,應當是師父親口承認,說瑤兒練過菩提心經。”段白月道,“雖不知傳聞從何而起,不過近些年江湖中倒是一直有人在說,菩提心經能壯人陽元,若能與練功的男子交歡,兩方內力皆能大漲。藍姬既是妖女,自然會對此分外信服著迷,跑來抓人也不奇怪。”況且西南王府的小王爺長得也好,粉嫩嫩的,臉蛋一掐一把水,若是不隨便下毒養蠱,任誰看了都會喜歡。
南摩邪怒道:“胡言亂語!我就隨口一編,怎麼也有人信?”
段白月:“……”
隨口一編?
南摩邪又問:“瑤兒沒吃虧吧?”
段白月搖頭:“這倒是沒有,還平白撈了一條紅眼蛇。”
南摩邪深感欣慰:“果然不辱師門。”
“菩提心經到底是何等功夫?”段白月問,“還有,師父為何要找人在西南散布謠言,將此物吹捧上天?”
南摩邪拍拍他:“你想練?”
段白月搖頭:“不想。”
南摩邪嘆氣:“怎麼就是不肯呢,你看瑤兒想練,我還不想教他。這功夫好啊,能壯陽。”
段白月冷靜道:“可要本王下令,替師父將墓穴擴大一些?”不知道在上頭壓塊鑄鐵板,能不能多關兩年。
“這回為師出來,可就不回去了。”南摩邪道,“至少要看著你成親。”
段白月道:“我從未想過要成親。”
“那也無妨,但夫妻之實總要有。”南摩邪道,“否則——”
“師父!”段白月咬牙打斷他,站定腳步道,“還有什麼話,在此一次說完再回客棧!”
“那可是皇上。”南摩邪提醒。
段白月問:“皇上又如何?”
“皇上心裡要裝家國天下,如何能單單顧得上西南一隅?”南摩邪道,“你不想做這西南王,卻因一封書信便改了主意,東徵西戰掃平邊陲叛亂,甚至不顧內傷險些走火入魔,隻為能讓他安心坐穩皇位。此等情根,若是被戲班子唱出來,估摸著十裡八鄉的百姓都要落淚。”
段白月道:“現在這樣很好。”
南摩邪堅持:“成了親才叫好。”
“我在西南孤身一人,他在王城也並未立後。”段白月笑笑,“除了師父,無人敢過問本王親事,他卻不同。”朝中老臣何其多,日日都有人上本求皇上招選秀女入宮,還有人徹夜長跪嚎啕大哭,莫說是親身經歷,就算想一想都頭疼。
“自己選的路,我不委屈,他亦不會委屈。”段白月繼續道,“現在這樣,當真很好。”
南摩邪唉聲嘆氣,突然凌空劈下一掌。
段白月猝不及防,又原本就有內傷,閃躲不及隻覺胸口一陣悶痛,竟是生生吐出一口鮮血。
南摩邪轉身就往瓊花谷跑。
段白月心裡窩火,想站起來卻又眼冒金星,隻能靠坐在樹下喘氣。
葉瑾這天一大早就去了後山,因此隻有楚淵一人在院中,身邊陪著四喜。
“白俠士,這是出了什麼事?”見他急匆匆跑進來,四喜公公趕忙站起來問。
“葉神醫不在?”南摩邪問。
“小瑾去了後山,要晚上才能回來。”楚淵道,“怎麼了?”
“方才我想去城裡買些酒,誰知還沒等出山谷,卻見著一個白衣人正躺在樹下,看著挺高大英俊威猛瀟灑玉樹臨風儀表堂堂,甚至還有一些些貴氣,像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卻不知為何受了重傷。”南摩邪滔滔不絕不歇氣,“估摸著是來找神醫治病的,卻還沒等撐到山谷入口,便體力不支昏了過去。”
楚淵心弦猛然一緊。
“估摸著是死定了。”南摩邪唉唉嘆氣,非常惋惜。
楚淵大步朝外走去。
“皇上!”四喜公公被嚇了一跳,趕緊追上去,“皇上要去何處?藥快煎好了。”
“傳旨下去,誰都不準跟來!”楚淵頭也不回。
“皇上!”四喜公公又急又憂,在原地直跺腳,這又是怎麼了啊……
遠遠看到躺在樹下一動不動之人,楚淵腦中空白,有些沉寂多年的情感,隱隱像要決堤。
“我沒事。”被他扶起來之後,段白月強撐著擺擺手。
楚淵握住他的手腕試脈,然後皺眉道:“你幾時受了內傷?”
段白月道:“調息片刻便會好。”
楚淵又問:“你的人在哪裡?”
“城中楊柳客棧。”段白月道,“無人知道本王來了這裡,楚皇盡可放心。”
指下脈相雖虛卻並不亂,楚淵也是習武之人,自然知道其實並無大礙。在經歷過方才的慌亂之後,也逐漸冷靜下來。
段白月問:“可否請人送封信前去客棧?”
“這是你的火雲獅?”楚淵招手叫來不遠處的一匹馬。
段白月點頭。
楚淵帶著他翻身上馬,一路疾馳出了山谷。
南摩邪遠遠看著,心情甚好。
楊柳客棧裡,段瑤正在和段念一道吃飯,突然就有侍衛來報,說王爺被人扶了回來,像是受了傷。
“什麼?”段瑤吃驚,趕忙站起來還沒來得及下樓,卻已經人先一步上了樓梯。
“哥。”段瑤趕緊迎上去。
楚淵把人交給段念,轉身想走,卻被一把握住了手腕。
段瑤:“……”
“我有話要說。”段白月臉色有些蒼白。
楚淵與他對視,微微皺眉。
段瑤納悶無比問:“你是誰?”
段念:“……”
段白月繼續道:“與邊陲安穩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