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來財抱著腦袋往外跑。
大夫這是要吃人啊……
劉弼對此亦是有些慌,他倒不是怕楚淵會在此出事,畢竟也不過是個風寒而已。他慌的,是不知這場風寒是真是假,若是假,那背後又有何目的。
“大人多慮了。”衙門裡的管家名叫劉滿,看上去倒是比他要鎮定許多,慢條斯理揣著袖子道,“皇上染病,你我自當盡心照料,又豈可多想其它?”
劉弼欲言又止,一時搞不清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想多問又不敢,整個人都惴惴不安,直到晚上歇息時還心事重重,輾轉反側搞得姨太太滿臉抱怨。直到天亮時好不容易睡著,卻閉眼就被御林軍從床上拎了起來。
“沈將軍,沈將軍這是何意啊?”劉弼大驚失色。
“來人,將此逆賊投入地牢。”沈千帆冷冷下令。
逆賊?劉弼面色慘白,還欲喊冤,卻已經被卸掉下巴,一路拖入監牢。
御林軍將知縣衙門團團圍住,有早起的百姓看到,心裡紛紛納悶不知出了何事。回家跟媳婦一合計,都覺得大概是劉弼近年貪汙腐敗的罪行敗露,所以才會被皇上捉拿下獄,直到晚上才又有消息傳開,說是因為御醫在劉府的飯菜裡查出了毒。
給皇上下毒啊……百姓聞言臉色煞白,這等誅九族的滅門罪,也有人敢冒天下大不韪去做?
消息傳到葉瑾耳中,白來財小心翼翼盯著他:“皇上中毒了,大夫也不去給瞧瞧?”
葉瑾狠狠放下藥杵:“我與他又不熟。”
“這天下病人多了去,大夫哪能個個都熟。”白來財道,“還不是誰生病就替誰瞧。”
葉瑾被他吵得心神不寧,索性自己出去街上逛。
衙門早已被圍成銅牆鐵壁,不僅有楚淵帶來的御林軍,還有沈千帆從別處調撥的駐軍。葉瑾剛聽到消息時還有些亂,後頭卻逐漸想清楚——若當真是毫無防備被下毒,誰會將如此數量的人馬事先安排到附近,隻等今日來擒拿逆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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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葉神醫憤憤一跺腳,氣呼呼去吃館子消火。
小時候就裝病欺負老子,長大了也還是一個德性,這人果真同情不得。
“皇上。”衙門書房內,沈千帆道,“供狀已經寫好,劉弼也畫了押,末將即刻便率人回王城。”
楚淵點點頭:“此行兇險,有勞將軍了。”
“這本就是末將當做之事。”沈千帆道,“隻是若西南王還在王城……”
“他不會為難你。”楚淵打斷,“若是實在不識趣,便讓他親自來江南找朕。”
“是。”沈千帆低頭領命。退出書房後率領數十人馬,連夜啟程快馬加鞭,一路暗中折返王城。
劉弼在獄內畏罪自殺,家小被悉數流放海南,新一任知縣在十天內便走馬上任。駐軍替代原本的城門守衛,日日對進出百姓詳加盤查,連一隻蒼蠅也無法自如進出。一時之間城內氣氛嚴肅,走在街上都覺得心頭悶。
葉瑾開始盤算,自己要不要先出去別的地界轉一圈,等這裡消停了再回來。
“大夫可走不得。”白來財拉著他的包裹不松手,“我昨晚觀了一番天象——”
“你還會觀天象?”葉瑾嫌惡打斷。
“自然會。”白來財點頭。
葉瑾問:“觀出什麼了?”
白來財道:“羊入狼窩。”
葉瑾搖頭:“你這樣的若是去街上算命,定然半文錢都掙不到。”不會舌燦蓮花就罷了,連吉利些的都不會說,什麼叫羊入狼窩。
“皇上抄了劉弼的家,可沒找出多少銀子。”白來財嘖嘖,“那可是個大貪官,雁過拔毛。”
“你到底想說什麼?”葉瑾皺眉。
“銀子去了哪,問問這回調來的西南駐軍首領曾大人,怕是要清楚得多。”白來財繼續嗑瓜子。
葉瑾猛然站起來。
“聽說沈將軍已經回了王城。”白來財又不緊不慢道,“劉弼是死了,可誰說先前那知縣衙門裡,管事的人是他?”
葉瑾一跺腳,轉身跑出了院子。
衙門裡,新調來的縣令林永被五花大綁,丟進了地牢中。東南駐軍一夜之間叛變大半,悄無聲息將楚淵困在了府內。
楚淵負手站在院中,冷冷看著面前的劉滿與駐軍統領曾宣。
“大膽!”四喜公公擋在前頭,“還不快些退下。”
劉滿語調不陰不陽:“事到如今,還請皇上在這多住上一段日子,等王城裡有了消息,再出去也不遲。”
“很好。”楚淵並未理他,隻是冷冷看著曾宣,“朕果真錯看了你。”
曾宣不發一語,臉色有些白——他本是東南駐軍裡一個小小伙夫,全仰仗楚淵扶植,才會一步步爬到統領之位。隻是手中的權力一多,難免就會心生貪念,所以才會被劉弼抓到把柄。楚淵在懲治貪官汙吏上向來不會手軟,橫豎是一死,不得已才會與劉府同流合汙,卻沒料到對方竟會膽大至此。
隻是已經上了賊船,就算前頭是死路,也隻有硬起頭皮坐下去。
第9章 後山木屋 不要叫得這麼惡心啊
小院內外都有重兵把守,待到兩人走後,四喜公公扶著楚淵回到房中。雖然方才沒說幾句話,倒著實把自己氣得夠嗆,又胖,扶著桌子直喘氣。
楚淵見狀失笑:“當心鬧出病,這裡可沒有藥草替你調養。”
“這些逆賊當真要反天。”四喜公公嘆氣,“隻是可惜沈將軍不在,不然如何能輪得到他們跳腳猖獗。”
“任先前計劃再周全,卻沒料到曾宣會投靠劉家。”楚淵搖頭,“百密一疏,也算是又得了個教訓。”
“那皇上下一步要如何?”四喜公公問,“一個小小的管家敢如此肆意妄為,定然是得了上頭指令,也不知王城裡頭現在如何了。”
“王城倒是不必太過擔憂,朕早已做好部署。”楚淵道,“況且還有西南王段白月,想必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劉府肆意妄為。最多今晚子時,自會有人前來救駕。”
“是。”四喜公公先是點頭,而後又跪在地上落淚,“隻怕老奴此後也不能再伺候皇上了。”
“為何?”楚淵嘴角一揚,“莫不是想留下跟著劉家人?”
四喜公公還在唏噓垂淚,尚未傷感完卻驟然聽到這麼一句,登時大驚失色連連擺手:“皇上——”
“朕知道,誰說朕要丟下你了。”楚淵打斷他,彎腰將人扶起來,“兒時虧得有公公,多少回替我擋住那些心懷叵測之人。此番既是救駕,自是要連你也一道救出去。”
“……這。”四喜公公為難,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臃腫體態與大肚子,不管怎麼瞧,都是一副累贅樣貌。
早知如此,那平日裡就該少吃兩碗飯。
衙門後的小巷內,葉瑾正挎著菜籃子,施施然往過走。
一隊侍衛持刀而立,面色肅穆威嚴,遠看上去宛若銅牆鐵壁。
“此路不通!快些出去。”葉瑾還未靠近,便已經被蒼蠅一般揮手驅趕,於是炸毛一仰頭,憤憤轉身往回走——若換做平常,他定然是要爭回去的,漫天撒藥可以有!但現如今這府衙裡還困了個人,無論是兇是吉,總要想辦法見上面才行。
圍著府衙逛了一圈,一處偷溜進去的縫隙都沒有,葉瑾心塞胸悶,坐在街角茶樓喝茶瀉火,順便留意對面的動靜,打算看看晚上有沒有機會能渾水摸魚。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茶樓打烊要關門,葉瑾翻身上了屋頂,躲在暗處呵欠連天。好不容易到了子夜,還沒來得及等到對面守衛交接換崗,一隊黑衣人卻已經悄無聲息從天而降,手起刀落幹淨利落,將人放倒在了路上。
葉瑾:“……”
“來人!有刺客!”衙門裡有人覺出異樣,高呼出聲。
熊熊火把瞬間燃起,將天也照亮了半邊,刀劍相撞之聲不絕於耳,周圍百姓有的被嘈雜聲驚醒,也躲在被窩中不敢出門,不知外頭發生了什麼事,隻哆哆嗦嗦等著四周重新恢復寂靜。
“走!”楚淵拖著四喜翻身上馬,在黑衣人的護送下,一路殺出劉府。
“來人!給我追!”劉滿氣急敗壞下令。事已至此,所有人都知道若是讓楚淵回到王城,自己將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於是曾宣親自帶人追出城,眼中殺機四現,滿臉猙獰。
前來營救楚淵的黑衣人是宮內影衛,每一個都由沈千帆親自挑選,全部暗中送往江南日月山莊學過輕功,身手很是了得。平日裡不會現身,隻有在緊急關頭才會前來救駕。饒是叛軍人再多,也是來一批殺一批,將楚淵牢牢護在最中間。
“放箭!”曾宣率人先登上前方高崗,將楚淵一行人困在谷底。
閃著寒光的箭刃刺破風聲呼嘯而來,楚淵拔劍出鞘,將四喜甩在了自己身後。
“護駕!”影衛有人中箭受傷,眼看對方又換了一批新的弓箭手,情急之下也隻有用血肉之軀擋在前方,為楚淵爭取更多時間逃離。
火油彈帶著濃濃黑煙滾下陡坡,楚淵的戰馬右眼受傷,嘶鳴著將兩人甩下馬背。四喜趴在地上急道:“皇上快走,莫要管老奴了啊!”
楚淵揮劍掃開面前火光,上前將他一把拉起來,帶著往外突圍。曾宣看在眼裡,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從親信手中接過弓箭,意圖置楚淵於死地。
“小心!”影衛見狀大呼出聲,楚淵隻覺背後有破風聲尖銳傳來,隻來得及一把推開四喜,自己後背卻傳來一陣劇痛。
“皇上!”四喜魂飛魄散,連滾帶爬上前扶住他。
“給我殺!”曾宣拿著刀衝下山,正欲乘勝追擊,迎面卻飛來一個布包,裡頭粉末鋪天蓋地糊上臉,登時便像是被蚊子盯了千百個包,又痛又麻又痒。
“還沒死吧?”葉瑾剛一趕到就見楚淵中箭,急急忙忙撲到身邊。
“俠士,俠士救救皇上啊!”四喜公公宛若見到曙光。
葉瑾聞言快哭了,我這點功夫還俠士,你怎麼這麼多年眼神還是如此不好。
眼看楚淵已經昏迷,葉瑾也來不及顧忌周圍的情況,割開衣服便替他處理傷口。影衛還在與叛軍激戰,對方如潮水般殺光一輪又來一輪,眼看就要力不從心,葉瑾仰天怒吼了一嗓子:“白來財!”
咆哮太過震撼,楚淵在昏睡中哆嗦了一下。
一個老頭應聲從樹梢一躍而下,土行孫般就地打了個滾,便向著叛軍殺過去,手中看似沒有任何武器,所到之處卻一片哀嚎,在頃刻之間,便有一大半人被卸了胳膊。
“俠士,皇上沒事吧?”四喜公公哆嗦著問。
“不知道,死了就死了吧。”葉瑾咬牙回答。
四喜公公險些又跪在了地上。
匆匆幫他包扎好傷口,葉瑾站起來急道:“別打了!”
白來財嘴裡叼著野果,將最後一伙叛軍踢下山,而後便不知從哪裡搞了一架馬車出來。
城內不知還有多少叛軍,這種時候顯然是要找個安靜的地方,於是葉瑾當機立斷,帶著楚淵與影衛一道進了深山——在那裡有一處小房子,原本是為採藥時躲雨過夜搭建,此時恰好派上用途。
“俠士,皇上他沒事吧?”一路上,四喜這句話少說也問了七八回。
若非看在小時候抱過自己的份上,葉瑾是實在很想將他打暈。
楚淵臉色蒼白,衣服被血染透大半,手指也冰涼。幸好木屋內本就有不少藥材,葉瑾燒了熱水替他擦洗換藥,白來財又折返雲水城拿來不少衣服被褥與幹糧,一起忙活了好幾個時辰,才總算是將所有人的傷勢處理完。
葉瑾守在楚淵身邊,時不時就幫他試試脈相,確定一時半會死不了,方才松了口氣。
四喜公公瞅準機會,又道,“這位俠士……”
“不會死。”葉瑾心力交瘁,連炸毛的力氣也沒有。
“不不不,俠士誤會了,這回我是想問俠士尊姓大名。”四喜彎腰施了個大禮,“這回多謝二位俠士出手相救啊。”
“小事一樁,我就是正好闲得慌。”葉瑾撇撇嘴。
四喜:“……”
“我去山上找找,看能不能採到赤紅藤,可以補血養身。”葉瑾站起來,“公公若是累了,也睡一會吧,他一時半刻不會有事。”
“好好好,有勞俠士。”四喜忙點頭,又擔憂道,“但看著天色像是要落大雨。”山中難免湿滑,而且看方才雙方打鬥的架勢,像是功夫也不怎麼好。
葉瑾卻已經背著背簍出了門。
白來財不知去了哪裡,四喜公公趕忙讓未受傷的兩個影衛跟上去保護,也好有個照應。
果不其然,葉瑾出門沒多久,山裡便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轟隆隆從天邊壓來,教人心裡頭都發麻。這一去就是兩個多時辰,四喜在門口張望了三四回,直到天徹底黑透,葉瑾才滿身雨水被影衛攙扶回來,說是採藥的時候差點掉下山。
四喜公公被嚇了一跳,趕緊燒熱水給他擦洗驅寒。葉瑾滿肚子都是火,覺得自己著實是倒霉,先前將師父的骨灰送往寺廟後,就該換一條路回瓊花谷,來得什麼雲水城,這下可好,撞到了麻煩甩都甩不脫。
楚淵一昏迷就是兩天,這日下午,葉瑾坐在床邊,照例幫他解開繃帶檢查傷口。
“俠士,俠士下手輕著些。”四喜公公看得心驚,“皇上可是龍體。”慢慢擦藥,拍不得啊。
葉瑾哼一聲,將手巾沾滿藥粉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