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子時,段瑤看著面前兩匹馬問:“隻有你我二人,就這麼悄悄摸摸出王府?”
段白月點頭:“自然,難不成還要敲鑼打鼓慶賀一番?”
“我以為楚皇知道這件事。”段瑤委婉道。
段白月搖頭:“除你之外,不會再有第三人知道這件事。”
段瑤:“……”
西南王暗中前往楚國,這可是殺頭的罪。
雖然知道他也不會將此當一回事,但……好端端的,去楚國做什麼?
“駕!”段白月一甩馬鞭,向著北方疾馳而去。
黑色駿馬四蹄如風,踏碎一路星光。
積攢了一夜的露水從屋頂上落下,在地上濺開料峭春寒。
王城裡頭,做早點的小攤主也支開板凳桌椅,趕著這陣天氣再賣上幾天驅寒羊肉湯,也就該換成包子稀粥烙大餅,畢竟越來越暖了呢。
“十碗羊湯,二十個大餅。”一隊官兵呼啦啦坐下,看起來像是忙了一夜。
“好嘞,幾位稍等。”老板手腳極快,須臾便將羊湯大餅端了上來,顯然與眾人熟識,笑著問道,“最近怎麼看著大家伙都在忙,昨兒早上張統領也是帶著人巡邏,來我這吃的早點。”
“沒什麼大事,日常巡邏罷了。”打頭的官兵草草敷衍兩句,便低頭大口喝湯吃餅,老板見狀也識趣噤聲,沒有再搭訕。心裡卻開始有些沒底,看著架勢,莫不是真出事了吧?
皇宮裡頭,楚淵喝完藥,依舊頭痛欲裂。
這幾日明裡暗裡雖說一直有人在查,卻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線索。古力當日在同福樓吃完烤鴨之後,又去茶館聽了陣小曲兒,便心滿意足離去,甚至還給了琴娘不少賞銀,看上去並無任何異常,眾人還當他獨自回了府,沒想到在僅僅過了幾個時辰,就被更夫發現陳屍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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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負責徹查此案的官員名叫蔡晉,“現在城裡已經有些風語風言傳出,依微臣所見,還是盡快將此事告知阿弩國才好,多拖怕是無益。”
楚淵坐在龍椅上,眉頭久久未曾舒展。
這兩年西北邊境雖說看似消停,矛盾根結卻一直就沒有被消除,各部之所以會按兵不動,一是忌憚朝廷兵力,二來便是因為有阿弩國從中協助,現如今古力慘死楚國王城,沙達脾氣又一向暴躁衝動,若是被人從中挑撥,隻怕隱患無窮。
“皇上。”見他一直不語,蔡晉不得不再次小聲提醒。
“朕親自修書一封,後日派人送往阿弩國。”沉思之後,楚淵終於出聲,又問,“千帆也該回來了吧?”
“回皇上,沈將軍約莫七日後便會抵達王城。”蔡晉道,“若是路上快馬加鞭,五日就能到。”
楚淵點點頭,揮手讓他先退了下去。
楚國疆域遼闊,越往北便越冷。段瑤剛出西南時尚且穿著單衣,幾日後便換上了厚夾袄,連晚上吃飯都不肯離開火盆,隻恨不得鑽進被窩就不出來,卻偏偏被段白月拎著一路出了客棧。
“又要去哪?”段瑤問。
“做客。”段白月答。
“是做賊吧?”段瑤戳穿他。
段白月帶著他穩穩落在一戶人家的屋頂。
段瑤呵欠連天。
“去替我取個東西。”段白月道。
“偷就偷吧,還取。”段瑤撇撇嘴,“是什麼?”
“看到前頭那座塔了嗎?”段白月道,“頂樓有密室,我要那顆明珠。”
“先說好,就偷這一個,後半夜我還要睡。”段瑤拍拍衣服上的灰。
段白月點頭。
段瑤站起來活動了下手腕,須臾便消失在了夜色裡。
段白月摸摸下巴,悄無聲息跟在他身後。
寶塔很破舊,還四處掉渣,段瑤一進去就一臉嫌惡,等費盡千難萬險躲過機關,頂著一頭灰塵拿到明珠時,已經快要飚火罵娘問候段氏先祖。
“甚好。”折返之後,段白月依舊在原地等他。
“拿去,你的破珠子。”段瑤就好像在丟蟑螂,“髒死了。”
“你可知這是什麼?”段白月晃晃手裡的盒子。
“我怎麼會知道,也不想知道。”段瑤扯過他的衣袖擦了擦手,“走吧,回去。”
“那座塔是九玄機。”段白月繼續道。
“我管它是九還是……九玄機?”段瑤睜大眼睛,“機關塔?”
段白月點頭。
“四處都是殺人暗器的九玄機?就是這座破塔?”段瑤又再確認了一次,“這顆珠子,就是江湖傳聞裡的焚星?”
段白月依舊點頭。
段瑤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怒不可遏:“那你就這麼讓我去?”
多少江湖豪傑在裡頭喪命,戴著鋼盔鐵甲都能被射穿。怪不得自己方才進去的時候,滿屋子都是死人白骨鬼骷髏。
還能不能靠譜一點了。
第3章 劉大人來了 怕是又要說媒
武林之中,想要焚星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不過大多卻也隻能想想而已。據傳九玄機乃是木匠師祖爺魯班同門師弟所建,裡頭機關處處危險重重,稍有不慎便會喪命——事實上近年來,也的確有不少江湖中人命喪於此,因此傳聞也就愈發詭譎起來。段瑤先前聽倒是聽說過,不過他向來對中原武林沒有任何興趣,也就未將其放在心上,隻知是個險而又險的地方,還想著將來遇到最好繞著走,卻沒料到居然這麼就稀裡糊塗闖了進去。
段白月將木盒揣入袖中,轉身離開。
段瑤:“……”
兩人一路無話回了客棧,待到臥房門口,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道:“今晚有勞,快些回去睡吧。”
段瑤躲過他,自顧自推門走進去。
段白月在身後提醒:“這是本王的臥房。”
“給我看一眼。”段瑤坐在桌邊伸手。
“看什麼?”段白月明知故問。
“當然是焚星啊。”段瑤道,“那些江湖中人為何都想要它,還有,你又為何想要它?”
段白月答曰:“不知道。”
段瑤:“……”
不知道?
“不是我想要,是有人想要。”段白月說得理所當然,“既然你我恰好路過此處,那邊正好一同取了來。”
“說得輕巧,一同取了來!”段瑤憤恨,用手指在桌上戳洞,“你可知那裡頭有多危險?”
“再多危險,你不也囫囵出來了。”段白月語氣輕松,“除了髒了點,並無其餘損失。”
……
段瑤覺得再這麼下去,說不定還沒等到王城,自己就會先被此人氣死。
看著他一路回房後,段白月打開木盒,從裡頭拿出來一顆珠子。既不圓潤,色澤還很暗沉,四周墊著破布,像是直接從丐幫衣服上撕扯下來,看起來著實沒有任何值錢之處。
段白月微微皺眉,拿著在手中把玩許久,也未找出個中端倪。
隔壁房中,段瑤氣衝衝洗完澡,爬上床就開始悶頭睡,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也未去找段白月,而是直接翻窗出去瞎逛,買完糖糕聽說書,又去館子叫了一大桌菜,直到深夜才回客棧。
段白月正坐在桌邊喝茶。
“給。”段瑤把手裡的藥罐“咚”一聲放在桌上,“借了廚房剛熬好。”
段白月一笑:“還當你忘了今日是十五。”
段瑤撐住腮幫子,坐在門口替他守著。一個大腹便便的富商大約是喝多了酒,大聲與同伴說著經商之事往過走,結果才哈哈大笑到一半,就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正在前頭抱劍怒視自己,小閻羅王似的兇神惡煞,於是趕忙收了聲音,一路躡手躡腳走回客房。
段白月飲盡藥汁,靜心坐在床上調息打坐,直到一個時辰後才睜開眼睛。
“會死嗎?”段瑤靠在門口問。
段白月答:“三五年內不會。”
段瑤撇撇嘴:“禍害遺千年。”
段白月失笑:“我當你會嫌我命短。”
段瑤使勁打了個呵欠,伸著懶腰回去睡覺。
王城裡頭,那樁兇殺案也被暫時壓制下來,古力帶來的侍從下屬被安置在宮內暫居。從王城到阿弩國路上一來一往,就算是用最快的駿馬晝夜不懈,少說都要花上三月,急也急不來。
“皇上。”這日午後,四喜公公在御書房門口道,“沈將軍回來了。”
“快宣!”楚淵心裡一喜,將手中奏折全部丟往一邊。
“沈將軍,請進去吧。”四喜公公替他打開門,又壓低聲音道,“皇上可是把將軍宣回來了,這朝中近來不太平啊。”
沈千帆笑笑,大步踏進書房。
中原武林,無人不知赫赫有名的沈家日月山莊。老莊主沈峰德高望重,長子沈千楓武功絕頂,是公認的下一任武林盟主人選,次子沈千謙未曾出過江湖,卻也是個翩翩英氣世家貴公子,四子沈千凌單純爛漫天性靈動,據傳一笑便能令冬日百花開。至於第三個兒子,便是這楚國赫赫有名的戰神沈千帆。無論是當初的奪嫡之爭還是後來的平亂之戰,沈家都曾立下過不滅功勞,因此沈千帆也被楚淵視為心腹。他先前原本想回江南探親,誰料到還沒走半個月,卻又被一道密旨給傳了回來。
“辛苦將軍了。”楚淵走下龍椅。
“皇上言重,這是末將分內之事。”沈千帆問,“朝中出了事?”
“傳你回來,是因為劉府似乎有動靜。”楚淵道,“朕想一次把他們解決幹淨。”
“皇上想提前計劃?”沈千帆有些意外。
“這是一件事,還有另一件事。”楚淵道,“不知你可曾聽說?”
沈千帆搖頭:“末將一路從城門口策馬回宮,並未同其餘人交談,路上也沒聽到什麼風言風語。”
“古力被人殺了。”楚淵回到龍椅上。
“劉府幹的?”沈千帆眉頭猛然一皺。
“你也這麼想。”楚淵冷笑,“朕也這麼想。”
“那就是兇手還沒抓到?”沈千帆小心道。
“就算是抓到,也隻能裝作沒抓到。”楚淵道,“否則還能如何?”
沈千帆試探著問:“那皇上下一步想要怎麼做?”
“朕已經將此事修書一封,差人送往阿弩國。”楚淵道,“按照沙達的脾氣,隻怕又會被奸人從中挑撥,更何況此事本就是我大楚理虧在先,稍有不慎,便會落人口舌。”
“末將明白。”沈千帆點頭。
“愛卿一路奔波也累了,先回府休息吧。”楚淵道,“至於其它事情,明日再做商議。”
“啟稟皇上。”四喜公公恰好又在外頭道,“戶部劉大人有要事求見。”
沈千帆頓時停下正在出門的腳步。
“先去後頭等著吧。”楚淵朝他擺擺手,示意趕緊躲起來。
沈千帆如釋重負。
劉大人為人忠厚耿直,肚子大又富態,原本應該很招人喜歡才是,但問題是實在太過婆姨碎嘴,又愛說媒,一直想將自己的侄女嫁給沈千帆,逮著了就喋喋不休,甚至還試圖通過皇上賜婚,十分令人頭疼。
所以還是避而不見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