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存在的痕跡被一點點抹掉,他的老師、他的同學、他的朋友……所有人都漸漸忘了他。
隻除了一個人——
贏驕。
至始至終,他的男朋友都一直清清楚楚地記著他。
景辭看到贏驕拼盡全力地尋找他的下落,看到他問遍了他周圍的所有人。
最開始,他得到的回答是——
“不知道哎,是不是有事不在宿舍?等晚上你再給他打電話看看。”
後來——
“景辭這個名字有點耳熟,是我們班的?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怎麼忽然忘了,沒看見呢。”
最後——
“景辭?這誰啊?不認識,我們宿舍真沒這個人。那個空著的床位?一開學就空著啊。”
景辭雖然身在系統空間中,卻能夠看見這一切。他在裡面拼命地喊,幾乎要沁出血來——
哥你看看我,我在這啊!
求求你看看我啊!
可是贏驕看不見、聽不到。
多少次,他跟喬安彥擦肩而過,也跟他……擦肩而過。
Advertisement
一天天,一周周、一月月。贏驕一直在找他,從未放棄過,也從未找到過。
第九十三章
車廂裡, 暖氣開的很足。空氣中不斷飄來各種食物的味道, 糅雜在一起,聞著莫名地讓人喘不過氣來。
景辭將頭抵在車身上,臉壓地低低的, 雙手緊緊攥著座位套,用力到指節都泛了白。
夢境到這裡就戛然而止, 後來喬安彥怎麼樣了,他不知道。贏驕找不到他怎麼樣了, 他也不知道。
景辭眼圈通紅,他拼命咬牙將哽咽和眼淚咽下去,不讓自己哭出來。
如果隻是單純的失蹤, 還會給贏驕留下一點希望。可上輩子不是, 贏驕眼睜睜地看著他存在的痕跡一點點消失,看著周圍人關於他的記憶被抹去,是該有多無力多絕望。
除了他, 沒人記得景辭是誰。
景辭這個人, 從存在於身邊的一切事物中,漸漸變成了隻存在於他自己的腦海裡。
“經濟學院那個贏驕,是不是腦袋有病?景辭?咱們班根本沒這個人啊。”
“我看就是有病,不知道怎麼考上咱們學校的,說幾遍不認識了。”
“哎, 反正我是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簡直了。”
景辭渾身顫抖,胸口劇烈地起伏, 心疼的像是被人在上面生生剜了一刀一樣。
他寧願贏驕和其他人一樣,都忘了他,也不願他這樣日日在痛苦中煎熬。
平生第一次,景辭希望贏驕沒那麼喜歡他。
此時的省實驗,下午第四節 課的下課鈴一打,贏驕就衝了出去。
“哎,驕哥,你慢點!”鄭闕把手機往兜裡一揣,提著褲子追了上去:“你這是餓得不行了?怎麼忽然速度這麼快?”
“驕哥不去食堂,在群裡說了啊!你沒看見?”何粥氣喘籲籲地拉住他:“辭哥等會兒回來,他去車站接!”
“這樣,我剛在打遊戲,把群消息屏蔽了。”鄭闕撓了撓頭,眼看著贏驕一路大步地消失在了走廊盡頭,轉頭問何粥:“辭哥幾點的火車,把他急成這樣了?”
彭程程面無表情地吐出了兩個字:“六點。”
“那來得及啊。”鄭闕疑惑:“咱們學校到火車站就半個多小時,怎麼著也夠了。”
“講真,老鄭,”何粥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吐槽道:“就你這樣的情商,恐怕隻有家裡訂過娃娃親才能脫單了。”
鄭闕一臉莫名其妙:“我怎麼了我?”
“算了,沒什麼。”何粥懶得跟他廢話,抬手在他後背上拍了下:“別管人家了,你還跑不跑了?再不跑,去食堂就沒位置了。”
“臥槽!跑跑跑!”
贏驕用最快的速度出了校門,打車直奔火車站而去。
景辭上車之後給他發過車次,火車正點是六點零五分到車站。他沒跟景辭說自己要去接他,不然怕他不同意,所以就先斬後奏了。
贏驕到車站的時候,剛好五點五十分。他想了想,隨便找了家咖啡店點了杯熱奶茶。好不好喝不重要,現在倒春寒,又是傍晚,氣溫有些低,拿著正好給景辭暖手。
做完這一切,他才掏出手機,給景辭撥了過去。
彼時,景辭剛剛把書包背到身上,為待會的下車做準備。
他臉色稍微有點白,眼底也全是紅血絲。但整個人看起來似乎非常平靜,甚至還一邊耐心地聽旁邊的阿姨抱怨她老公,一邊幫她把行李從架子上搬了下來。
在阿姨的連聲誇贊和道謝中,景辭垂眸調整了一下呼吸,按下通話鍵:“哥?你過來了?”
他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常無二:“在出站口是嗎?好,我知道了。嗯,待會兒見。”
火車按時駛進站裡,停穩開門。
車廂裡的乘客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蜂擁著朝門口的方向擠。景辭的腳不知道被誰踩了一下,潔白的鞋面上頓時留下了半個漆黑的腳印。他卻似完全感覺不到疼一般,仍舊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過了長長的站臺,就是出站口。外面擠著很多來接站的人,有的人手上舉著寫著名字的大牌子,有的拼命朝裡面揮手。
景辭抬眸,一眼就見到了人群中的贏驕。
他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高而挺拔。一手插兜,一手拎著杯奶茶,就那麼站在那裡,醒目地幾乎會發光。
對上他的視線,贏驕唇角微微翹起:“發什麼愣呢,這裡!”
向來堅強隱忍、受了委屈隻會自己吞的景辭。在看到那個愛自己的人時,忍了一路的眼淚終於決了堤。
“哥!”
他管不了現在是在哪,也顧不上周圍有多少人,他就想抱抱贏驕。
贏驕被他哭得心都揪起來了,大步迎上去:“誰欺負你了?跟我……”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景辭用力抱住。
贏驕怔了一下,隨即立刻把他往外推:“這是怎麼了?寶貝兒,松手,聽話。”
景辭的手指不停地發抖,他將臉埋在贏驕肩膀上,哽咽著不肯撒手:“哥……哥你別動我。”
贏驕想要摸摸他,想要捧起他的臉給他擦擦淚,卻又怕他疼。手反反復復抬起好幾次,最終都放了下去。
“好,不動你。”贏驕又是擔心又是難受,他第一次見景辭失控到這種程度,哪怕他們分開那次都沒這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贏驕一瞬間都想到他的國家隊名額被頂了。
“別哭了,”贏驕低頭小聲哄他:“我在這呢,有什麼事跟我說,我來解決,好不好?”
耳邊是他溫柔低沉的聲音,手上抱著的是他整個人。他就在自己身邊,沒有相隔兩個永遠接觸不到的空間,也沒有被迫分開。
景辭稍微冷靜了下來。怕贏驕擔心,他不顧臉上的一片狼狽,哽咽著抬起頭:“沒、沒事,哥,我沒事。”
“沒事怎麼哭了?”贏驕胸口悶疼,他輕輕掙開景辭,盯著他的眼睛:“到底怎麼了?”
景辭抹了一把臉,擦掉還在不受控制往下淌的眼淚,指著嘴巴不住地搖頭,示意自己說不出來。
贏驕懂了。
能讓景辭這個性格的人在大庭廣眾下抱著他哭,又無法開口,隻能是上輩子的那些事了。大概是跟他的來歷有關,所以通通都無法說出來。
贏驕在心裡嘆了口氣,其實他倆上輩子的結局他早猜到了,但卻一直不敢往深裡想,現在景辭居然提前一步知道了嗎?
“好了,”贏驕一手牽著他的衣服袖,一手拖著行李箱,將他帶到了洗手間裡:“洗洗臉,收拾一下。別多想,過去的事兒咱不看。”
他抽了幾張紙遞給景辭,故意逗他笑:“你這麼一哭,我還以為誰把女娲補過的天捅破了。”
景辭衝了把臉,不好意思地接過紙巾擦了幾下,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哥,對不起……”
“傻不傻,跟我說什麼對不起。”贏驕一笑:“就是回去之後,大家看著你這雙眼睛,還以為你是進了國家隊喜極而泣。”
贏驕把還熱著的奶茶塞到景辭手裡,一邊往外走,一邊道:“聽說過幾天會有記者來採訪你,萬一到時候誰嘴不嚴,把這事兒說出去了……”
他微微勾唇:“到時候整個東海省,上到老大爺,下到小朋友,都會知道。那個特別厲害特別牛逼的景辭,其實考了第一之後還會偷偷的哭。”
饒是心裡還有些酸楚,景辭仍舊忍不住笑了:“無所謂。”
“景神,我發現你的臉皮現在越來越向我靠近了,”贏驕嘖嘖感嘆:“咱倆果然越來越有夫妻相。”
景辭耳尖微紅,沒說話。
見他不再想那些事兒了,贏驕終於松了口氣,問他:“剛剛我碰你,你疼不疼?”
景辭之前哪裡會分神想這些?他回憶了一下,完全記不起來當時是什麼感覺了。
贏驕無奈,正想說點什麼,就見景辭忽然抬起頭,有些羞赧地看著他:“那就再……再試試。”
不過拉個手而已,景辭忽然害什麼臊?贏驕詫異,一時之間沒明白。
“反正……”景辭微微偏過頭不看他,小聲道:“碰哪裡都是碰……”
贏驕的目光落在他通紅的耳朵上,忍不住笑了:“想我親你了?”
景辭幾不可察地“嗯”了一聲。
贏驕深深地呼吸,再開口時聲音有點緊:“先存著,等會兒找個沒人的地方。”
景辭垂眸點了下頭。
兩個人從火車站出來後,沒直接回學校。而在外面的粵菜館裡吃了頓飯,付款的時候又順便打包了兩盒芒果班戟,這才往學校走。
景辭剛吃飽,暫時吃不下甜品。倒是贏驕,胃口好得很。一盒四個班戟,很快就被他消滅了大半。
跟門衛大叔打了聲招呼,兩人穿過小廣場,一路走到了花壇邊。
此時,景辭的情緒已經完全穩定了下來,眼睛上的紅腫也消失了,心裡隻惦記著跟贏驕試一試。
可眼看著都快要走到教學樓了,贏驕卻還沒有動靜。景辭抿了下唇,偷偷往旁邊瞄了一眼。
他正在吃芒果班戟,看起來似乎很滿足的樣子。
難道是忘了?
要不……自己就主動一次?反正、反正也不是沒親過。
景辭正想著,就見贏驕抬起手,壞笑著舉著半塊芒果班戟戳了戳他的唇,裡面的奶油登時沾到了他的皮膚上。
不僅不親,還要欺負他。
景辭抬眸正要抗議,下一秒,唇上忽然一軟,一個極淺極淺的吻落了下來。
“疼麼?”
“隻……隻有一點點。”
“嗯?”
“真的,特別特別輕微,我都差點沒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