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司也不耽誤他,想說的話太多,最後拳頭握了又松開,隻說了一句:“注意安全。”
顧延舟低頭在他唇上烙下一個吻,外邊風大,夜裡溫度又低,他唇上沒有什麼溫度,但是嘴裡說得話確實極其張狂:“對你男人有點信心,我從來沒輸過。倒是他,敢動我的人,活得不耐煩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一個人來。”
“除了你,誰都不行。”
“哈……要不要聽聽她的哭聲?小家伙長得倒是挺可愛, 大眼睛, 頭發細軟,皮膚也嫩。”
這人不斷給他發短信過來。
逼得顧延舟一路上闖了好幾個紅燈。
王隊有點擔心, 忙道:“你別急,安全重要。”
邵司卻在一旁說:“沒事兒, 舟哥我都幫你看著呢,你現在這段路況很適合闖紅燈, 不要有心理負擔, 大膽闖。”
王隊聽到這句懶懶散散的話,忍不住側頭看他一眼, 剛想說“你這人搞什麼,說什麼瞎話”,一扭頭卻看到邵司面上掛著和剛才說話語氣截然不同的表情,很嚴肅,一點也不像是在說笑。
王隊立馬反應過來他這是給顧延舟降壓呢。
有時候他們說的什麼‘不要急’那都是起不了作用的廢話,邵司這種不按套路來的招數反而容易奏效。
果然,顧延舟車速肉眼可見地降了下來。
緊接著,他們清清楚楚地聽到從微型通訊器裡傳過來顧延舟的聲音:“你別胡鬧。”
邵司又道:“誰胡鬧。你還闖不闖了, 錯過這個紅綠燈我可不敢保證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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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延舟踩下剎車,老老實實等紅燈過去, 思緒前所未有地清明:“行了,我知道了。剛才是我太衝動。”
邵司這才收了調侃腔,道:“嗯, 時間夠用,你別慌。”
縱使王隊一心牽掛案情,腦裡壓根塞不下其他,也被這兩人極為默契的互動驚到了。
是的,默契。
邵司能夠輕易調整顧延舟的情緒,三言兩語間,讓兇手發來的垃圾短信失了效果。
“你太囂張,走的時候那波宣言說的,那可是穩贏的口吻啊,”邵司道,“別到時候打臉。”
顧延舟:“打誰的臉也不會打我的臉。”
“對了。”
安靜了一段時間後,顧延舟突然開口,“你還記不記得你試鏡之前看的那摞書?”
邵司遲疑道:“變態心理學?”
他剛想說他能背下來了,有什麼需要問的直接問,不要太感激也不要太佩服他,他就是這麼厲害。
然而顧延舟的後半句話卻是:“對——就是這本沒卵用的破書。”
“……”
邵司:不是,怎麼就沒卵用了。
顧延舟看著車窗外邊,不知何時窗外已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刷緩慢地在車窗上摩擦,一下,一下。
有那麼幾秒,車窗被擦得澄淨透亮,透出窗外霓虹燈閃爍的夜景,繼而又模糊在水漬當中看不太真切,城市在汙水水面上呈現出斑駁倒影。
顧延舟道:“我剛剛看了劇本,思考角度跟你不太一樣,你把他定義成了一個精神病人。”
邵司就是想演一個喪心病狂的神經病,一個不合邏輯不合常理、毫無理智和道德可言……的精神病患者。
邵司道:“是。一般像這種人,他打破世俗規則,陷入一種他的世界由他主宰的狀態,更不需要道德不需要理智……”
顧延舟:“話是沒錯,但你有沒有考慮過,是什麼把他變成這樣?”
“……”
邵司沉默。
這個角度他之前完全沒有想過。
“你一開始就把他釘死在一個神經病的位置上,試圖揣摩他那份神志不清的癲狂。”顧延舟道,“但是,是什麼讓他變成了這樣,他原來的規則被什麼給打破了?人是群居動物,有人群的地方就有規則,很少有人會無緣無故去打破固有規則,因為一旦打破就意味著需要付出巨大代價——他又是為了什麼?瘋子發瘋都有個原因。”
[我操,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難怪人家拿的是終身成就獎,而你隻是一個小小的普通影帝。]系統感嘆道,[牛逼啊。]
分析人分析得太透了,而且還是全方位無死角的那種。
邵司:[注意一下你的用詞,小小的普通影帝?]
系統:[……]
邵司恍惚間不由地想起來,顧延舟對他說過這樣一番話:“歐導總說我有天分,再復雜的角色一點就通。這世上那麼多人,我看了太多了,所以我那麼愛你。”
我愛的並不是你光鮮亮麗的皮囊。
顧延舟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暗下去:“我遇到了一個有趣的、閃閃發光的靈魂。”
.
1:45分,顧延舟看到路邊歪歪倒倒的香山路路牌。
他猜下剎車,將車速放慢,一邊開一邊找170號是哪個店面。
香山路一條街並不長,開到盡頭才看到170號。
是個老舊的小店面,叫阿軍理發店,這個點早已經打烊了,防盜鐵門上了鎖,鐵門上被人用噴漆噴得不成樣子,一灘紅一灘藍,街頭塗鴉太視覺系,不知道畫了個什麼鬼,倒是最上面噴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vamps酒吧走後門,末了還有一個大箭頭指路。
其中vamps酒吧這幾個字眼已經被其他塗鴉給噴花了,看起來有一定年頭。
街上就他一個人,顧延舟環顧四周,抬手給那人發短信:我到了,你別動她。接下來怎麼做?
很快得到回復。
——從後門進來。
所謂的後門就是從小巷弄裡拐進去,阿軍洗發店後邊有扇小鐵門,推開鐵門,站在入口往下看,是曲曲折折的樓梯,不知道通往哪裡。
“果真是個廢棄已久的地下酒吧。”一名年輕警官從電腦屏幕前抬頭,將剛才檢索到的資料逐一念出來,“老酒吧了,開了十幾年,但是幾年前突然倒閉,老板姓黃名忠偉,國籍已經遷去國外,再沒人知道他的消息。”
王隊沉思許久。
顧延舟順著樓梯走下去,樓梯盡頭還有一扇鐵門,經過歲月的洗刷,門把手那塊地方的漆都已經開始脫落,推開它的時候發出“嘎吱”一聲。
他警惕地打開手電筒,然後在牆上摸索一陣,摸到電燈開關,“啪”地按上去,沒有任何反應。
“……”
四周一片漆黑,手電筒每次照到的地方也有限,照清吧臺之後往其他地方遊移,吧臺又繼續隱在黑暗裡。吧臺上陳列著好幾排五顏六色的成品酒,有蜘蛛網,很多玻璃制品,也有蒙上一層灰的升降椅。
顧延舟往前走了兩步,鐵門突然在身後關上,發出詭異的聲響。
他四下查看,並沒有發現什麼。
手電筒的餘光卻掃到吧臺上,有一本泛黃的冊頁。
顧延舟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確認前後左右都沒有人,這才挪過去。他將脊背抵在牆上,隨手翻開那本小冊子:員工籤到表。
顧延舟翻了三兩頁,期間頻頻抬頭用手電筒照前面,確定無恙,這才繼續翻看:“酒保,調酒師,樂隊……”
上面還寫著很多玩笑話,例如“鼓手好帥啊”、“想跟主唱談戀愛”。看字跡挺娟秀,應該是在酒吧裡坐服務生的女孩子,玩鬧間塗上去的。
邵司不知道顧延舟那邊什麼情況,在顧延舟沒有說暗號之前他們都不能輕舉妄動,包括埋伏在酒吧外面的一眾警員。他想說點什麼,又怕說了打擾他。
王隊也是一樣的心思,他拍了拍邵司的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
顧延舟把這本員工籤到表翻了個底,又再度放回吧臺上,然後他隨手一照,卻發現不知何時,面前竟出現了一抹黑影!
顧延舟呼吸一滯。
他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顧延舟面前,安靜到有些詭異。
那像是跟黑暗融為一體似的,隻顯現出人形模樣,顧延舟不慌不忙,將手抬高,照到了那人的臉。
.
王隊:“聯系不上了?”
“聯系不上,k517這款型號是新出的,微型通話器很少會出故障,”警員道,“我再試試,重新連接看看。”
已經是凌晨三點。
距離顧延舟失聯,過去了整整四十六分鍾。
邵司看似一把懶骨頭樣,實際壓根就坐不住:“還不行?”
“……”
王隊也一籌莫展。現在的局面太難搞,不知道裡面的情況,他沒法權衡利弊,貿貿然叫外面潛伏的部隊衝進去,又可能會壞事。
等他回神,邵司已經拿著車鑰匙往外走了。
王隊忙道:“你幹什麼去——”
邵司穿著單薄,推開門,頂著雨往寒風裡走:“等不及了,找他去。放心,我不傻,我不進去,我就想離他近一點。反正不能在這裡待下去,再待下去我可能要找人幹一架。”
他脾氣本來就算不上好,隻是平時懶得發作。
現在是真憋不住了。
等邵司驅車開到香山路附近,已經是凌晨三點半。
他坐在車裡點了一根煙,從他這個位置遙遙望過去,能看到兩條街以外,‘阿軍理發店’的店標。他也沒開車窗,就在這空氣不流通的狹小空間裡抽了起來。
邵司不常抽煙,他知道顧延舟有煙癮,不過跟他在一起之後,煙癮小了很多。
有次聊及,顧延舟抱著他隨口道:“戒煙,總比戒你容易。你不喜歡我就不抽,不是多大事,用不著太感動。最多我煙癮犯了,你讓我親兩口就行。”
邵司回神,捏了捏鼻梁,不可否認自己現在很擔心,擔心得要死。
但是又相信他。
顧延舟說穩贏,那就是穩贏。
——直到理發店那個方向,冒起了一股濃煙。
那煙比夜色還黑,一個勁往上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