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司突然有點原諒這人之前說他唱歌難聽的事兒了。
邵司拿走這張“獨家”照片的時候,顧延舟想想還是有點後悔:“這樣吧,你接著自拍,我不擋你鏡頭。”
“發都發了。” 邵司揚揚手機,“哭去吧。”
顧延舟看了一眼,短短十幾秒,已經冒出來不少評論。
熱評第一條:連字都懶得打,這條肯定是邵爹親自更的博。樓下的兄弟姐妹們,穩住了,不要高興不要誇他,給他慣得,免得以為自己兩個月更一條特勤快。
“嘖,你粉絲真可憐。”
夜很快深了,窗外淅淅瀝瀝地開始下起小雨。
氣溫驟降,零下七八度,雨滴下著下著凝成了固體,輕輕地砸在屋檐上,砸在婆娑的樹葉上。
重案組各成員套著雨衣,踩著雨靴,還在路上奔走。
“王隊,你讓我搜查的地方我都找過了,什麼都沒有找到。”一位年輕警官匆匆地從河畔的小樹林裡走出來,走到車前,拉開車門,一進去就給隊長打電話,“犯人丟棄兇器的地方可能不在這裡,也許我們的推測有誤,僅僅憑借一個陌生網友的博客……”
王隊正坐在辦公室裡,面前電腦屏幕閃著熒熒的光,他仔仔細細地盯著屏幕上的一小行字,這行字已經被他做了著重標記。
——我很高興,今晚的月色很美。我聽著涓涓細流的聲音,我蹲下來,在河邊洗淨了手,也洗淨了我的罪惡。天就要亮了,明天,我又能若無其事地活下去。
“那條河有多長?”
“……全程大概有六百米,附近沒什麼住戶,連路燈都是壞的。最裡頭實在是太深了,越走進去越黑,不提著燈根本看不見腳下路。”
王隊沉吟兩秒:“直接去最裡面找。”
幾天前,他們重新勘察了現場,對著沾染血跡的牆壁,有了突破性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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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手在現場都留下了四個英文字母,隻是所留的地方特別隱秘,他在原本就沾了血了地方,模模糊糊地添上兩筆,等血跡幹了之後甚至無法辨認出它究竟是什麼字眼。
這還是反復對比了三張現場照片,才無意間得以窺見。
那四個英文字母連起來是:JOKE。
第九十九章
“上周在僑安小學附近發生的兇殺案,目前有了新進展。警方在距學校五公裡遠的地方——也就是環和北路和南路的交接口處, 在一條蜿蜒的小河盡頭, 找到了嫌疑人所用的斧刀和一條五米長的繩索。”
畫面上出現了王隊的臉,他們正在封鎖現場。
“警方已順利取得對方的指紋和DNA, 相信案件偵破隻是時間問題,很快就能將犯人繩之以法……好了, 今天的新聞播報就到這裡。這起案件受到人民群眾的廣泛關注,本臺也會繼續跟蹤報導, 我們明天同一時間再見。”
女主持人微微鞠躬, 電視屏幕上畫面一切,黑了下去, 然後一行行工作人員的名字滾動上來,片尾曲曲調恢弘而又嚴肅。
“你吃花生醬還是芝麻?”
顧延舟說著從廚房裡探出頭來。
他今天早上得去趟公司,有個會議要開。顧鋒每次出差,公司管理的擔子就落在他肩上,導致他平時不光要看劇本,還得看助理呈上來的季度報表。
顧延舟此時已經穿戴整齊,西裝筆挺,隻是為了防止衣服被弄髒, 仔仔細細地將袖口挽了上去。
邵司癱坐在沙發上,隨手調了個臺:“……隨便吧。”
[稀奇啊, 頭一次見你起那麼早。]
系統這話說得,讓邵司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也覺得稀奇,我睡得好好的, 直接被他扛下來。]
[扛你幹啥。]
[吃早飯啊,他說什麼不吃早飯死得快。]
[……]
顧延舟簡單做完一份三明治之後,洗了手,將它端出來:“刷了牙把早飯吃了,我先去公司,晚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邵司這才慢慢悠悠地站起來:“我知道了。走好,再見,不等你。”
顧延舟一看他那副沒睡夠的樣子,十有八九等他走了之後一扭頭就接著上樓睡覺。
他給助理發了條短信,說自己會晚半個小時到,會議讓他們先開著,然後在拉開椅子在餐廳裡坐下:“過來,看你吃完我再走。”
邵司沒轍了:“你真跟我媽似的。”
邵司簡單洗漱過後,坐下來吃早飯,顧延舟還真說道做到,眼睛都不眨地盯著他吃:“我知道我帥,你也不用這種眼神看我。”
顧延舟將熱牛奶遞過去:“嗯,今天我們祖宗也是一如既往的自戀。”
邵司吃著吃著,不知道為什麼,回想起剛才電視上出現的畫面:“那個,笙笙的同學,他們家裡現在怎麼樣了?”
顧延舟道:“他們?急得很。案子一天沒破他們就一天睡不著,每天以淚洗面,天天去警局裡鬧……跟催債一樣。也到學校裡鬧,出了事情哪邊都逃不了幹系,說學校那邊發現學生沒有按時到校,不給他們打電話通知。”
關於這點,學校方面也很無奈。
這個孩子平時就有遲到的行為,早讀課上沒見到她人,以為又是起晚了,沒有往其他方面想。班主任想著要是出完操,上午第一節 課上課人還不來,再給家長打電話質問。誰知道就發生了這種事。
邵司:“我剛在電視裡看到王隊了,這個案子好像還是由他負責。”
“這我就不知道了。”顧延舟道, “但是這個案子確實棘手,不知道是誰能對怎麼點大的孩子下毒手,太狠。”
這種事情比普通的兇殺案更引人注意,可能因為受害人還隻是一個五歲左右的孩子……孩子,太純潔了。
燦爛得像朵花似的,最重要的是,她們還有著無限可能的未來,卻被人以最殘酷的手法扼殺。
邵司咬著生菜葉子,沒有說話。
顧延舟看了一眼時間,俯身湊過去,道:“行了,我先走了。”
“嗯。”邵司也看看時間,“我吃完再睡會兒,下午要去試鏡。”
最後劇本還是選定《欲望牢籠》,邵司已經把臺詞都記了下來,還特意翻出來看了《欲望牢籠》原作者“小醜先生”的訪談,聽他對這部作品的解讀。
“這個故事選取單元形式,看似獨立,但是其中的幾位重要罪犯層層遞進,相互之前又有密切關聯。最終單元主角‘凱撒’的人物原型,源自我無意間在博客上看到過的文章。”
小醜先生的聲音經過特殊處理,可能是為了配合他這個筆名,聽上去有種詭異的金屬質感,像是齒輪不停卡頓,發出‘咔咔’的聲響。
“是它激起了我的靈感,那位博主在描寫殺人的時候,那種心理狀態,和手法,相當逼真。但是後來再點進去那個域名已經失效了。”
邵司這次試的角色,就是最終單元的主角——凱撒。
李光宗來接他的時候,還有點猶豫:“這次選的角色會不會太負面了……連環殺人案兇手啊,整個就是變態,你能行嗎?而且你得想好,這部作品最後可能沒辦法在年終盛典上獲得提名,你見過哪次最佳男主角的位置給一個負能量爆棚的大變態。”
邵司上車之前又看了一遍劇本,滿不在意道:“要提名幹什麼,提名能吃啊?我就是想隨便試試,還挺有意思的。”
他演過那麼多角色,從純罪犯角度去揣摩,還是頭一回。
每個人都有犯罪的潛質。
他們心裡有一處密不透風的、潮湿陰暗的角落,常年上著鎖,偶爾會類似怪物一樣的東西從裡面敲擊兩下,發出一聲嘶吼,頻頻叩門。
然而這扇門一旦被敲開,便是無邊地獄。
邵司抽到的試鏡片段上,沒有具體情境,沒有臺詞,也沒有動作,隻有這麼幾句隻能意會無法言傳的話語。
邵司拆開信封,將紙拿出來抖開,掃了兩眼,不太確定地問:“這個?”
評委席上坐著幾個重要人物,導演、副導演、編劇還有兩位投資商。
為首的那個,年紀有些大了,胡子花白,眼神銳利得很:“嗯,就這段,行嗎?表演形式不限,給你五分鍾準備時間,五分鍾之後我們準時開始——小王,按表,計時。”
那位小王站在他身後,看樣子應該是助理,聞言他絲毫不含糊地按下胸前的計時器,時間便一秒一秒地跳過去。
這個方導……果然名不虛傳,雷厲風行。
邵司也不拘束,找了個牆角直接坐下來,在眾目睽睽之下闔上眼。
李光宗在外面等他。
他一點都不擔心,他們家邵爹參加試鏡就從來沒有落過選,百發百中。而且他最近受邵司的影響,也開始玩手遊打發時間。
此時李光宗就坐在外邊走廊裡,低著頭,手指在屏幕上劃拉得特別帶勁,連邵司什麼時候出來的都不知道。
邵司手插在衣兜裡,輕輕用腳尖踹踹他:“喂,走了。你玩的這是什麼弱智小遊戲?”
“連連看啊。”
李光宗說完便抬起頭,抬頭的時候順便看了一眼時間:“哇,十分鍾,這麼快?……我們中午吃什麼?”
邵司張嘴道:“吃個屁。”
“你怎麼這個表情?”李光宗這才注意到邵司情緒不太對勁,急忙起身道,“咋啦?”
邵司走出去兩步,邊走邊戴墨鏡,在門口處停下來:“沒過。”
說完,他看李光宗那張蠢臉,知道他一定是沒有反應過來,於是又重復一遍:“試鏡沒過。”
李光宗跟上去,走在他身側道:“你這是在開玩笑想給我一個驚喜嗎爸爸。”
邵司面上沒什麼表情,看他一眼:“我看起來像會幹這種蠢事的人嗎?”
李光宗:“……像。非常像。”
“……”
回去的途中,氣氛一度十分壓抑。邵司從業多年第一次受挫。
李光宗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生怕不小心碰到他的雷點:“人生就是這樣,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到彩虹。有時候,挫折也是催促人類進步的一個重要因素,你說對吧,我們要永遠對未來充滿希望,充滿信心。”
邵司:“雞湯就算了,你閉嘴就行。”
李光宗順從地閉上嘴:“好吧。”
其實李光宗想太多了,邵司倒真沒什麼負能量,反而覺得挺新鮮。
他平常拍戲都太順風順水,不管是什麼角色,看兩遍劇本就能揣摩得八就不離十。難得受一次挫,反而激起了鬥志。
【顧延舟】:試鏡沒過?
【你邵爹】:哦,李光宗那個狗腿子。
【顧延舟】:第一次試鏡失敗,感覺怎麼樣。
【你邵爹】:方導說我不夠變態,我還能怎麼樣。
邵司抬頭看了一眼李光宗的後腦勺,然後微微站起身,彎著腰拍了拍他:“劇本,拿過來。”
李光宗不明所以:“不是沒過嗎?你還看什麼。”
“還有第二次試鏡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