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司:“啊?”
顧延舟抬手解開兩粒襯衫扣,又重復一遍道:“叫爹那個,逗你玩兒的,我哪能跟你一樣幼稚。”要聽,也不想聽他叫爹。
比起爹,他更喜歡聽某兩個字的稱呼。
顧延舟話音剛落,邵司聲音便高了兩度:“你說誰幼稚呢。”
雖然邵司鬧脾氣的樣子很可愛,就像平日裡懶洋洋沒什麼精神的懶貓突然炸起來在人腳下繞來繞去一樣,不過顧延舟這時候也不舍得多逗他,他心情頗好地曲起手指,在欄杆上輕點著,半催半哄道:“很晚了,爹就不用叫了,放你一馬,你說句晚安就行。”
“真的?”
“騙你幹什麼。”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之後,傳來一聲‘晚安’。
顧延舟剛好轉過身準備回屋,聽到這聲之後腳步不由頓住。
邵司音質偏冷,咬字清楚,但是尾音總喜歡往後拖一拖,收音並不幹脆,有幾分慵懶。
顧延舟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來某知名音樂制作人說過的一番話來。他說撇去專業性,整個圈子裡他最滿意邵司的聲音,隻是可惜那孩子唱歌沒什麼感情,不然他一定為他量身定制一部專輯。
後來邵司上訪談節目的時候,主持人還專門問過他這個問題:“你覺得鬼才制作人對你的這番評價,你認同嗎?”
當時邵司是怎麼說的?
顧延舟眯了眯眼睛,意外地發現竟然自己將這短短幾分鍾的採訪內容記得那麼清楚。
邵司那天穿了一件灰毛衣,面不改色地點頭:“說得挺對的,可能因為我唱苦情歌的時候沒有閉眼、皺眉、晃腦袋、捂胸口,抱歉,我實在是感受不到那種痛。”
顧延舟想著,收緊了抓著手機的幾根手指,回道:“晚安。”
Advertisement
這一晚邵司居然睡得很好。
哪怕總共也就隻睡了三個多小時,第二天醒的時候難得起床氣沒有發作。
[今天你去公司幹啥?交接?]
系統也醒得很早,他問了兩句之後,發現今天邵司刷牙的時候居然在哼歌:[我發現你今天心情很好,隻睡了三個多小時還那麼高興,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一般來說,等於零。]
[請問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很高興,]邵司漱完口,用毛巾擦了擦,又道,[今天齊明約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作者來公司談劇本。]
系統狐疑:[你是不是在岔開話題?]
[你說呢。]
系統:[你套路太深,說謊面不改色,我不知道。]
[……]
邵司難得那麼早起,結果到公司的時候,齊明並不在辦公室裡。
他在外面轉悠了一圈,最後還是在大廳裡挑了一個不顯眼的小角落補眠。
“哎,你聽說沒有,今早齊大經紀人急吼吼地就跑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什麼事,很少看他那麼著急。”
“聽說是網上那件事情吵得很厲害……”
聲音就在邊上,離得很近,隻不過有障礙物當著,那兩個小員工沒有發現大廳休息區角落裡還坐著個人。
邵司耳機裡的歌正好播到前奏,音量並不大,所以聽到‘齊大經紀人’這五個字便睜開了眼。
他抬手把一邊耳機摘下來,仔細留意那兩位女員工的對話。
這兩個人大概是偷偷翹班出來的,各自泡了杯奶茶,坐在邊上聊天,兩人互相咬耳朵說:“就那個抄襲的,好像是鬧大了,你刷微博看看就知道了。”
她們說這個也隻是隨便八卦一下,對這件事情並不怎麼感興趣,很快又聊起某牌子的包包:“我覺得這個白色的超好看,限量版,不知道找人代購能不能買得到……”
邵司立馬把耳機戴了回去。
微博?
他挺久沒刷了,上次去微博上找《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信息也隻是瀏覽了一下目前局面。
齊明公關做得很好,他瞄準了大多數人離這個圈子距離很遠,有些痛不在自己身上是體會不到的,請點水軍帶波節奏,不明真相的人就會選擇自己願意相信的那一方站隊,人多了,那些抵抗的聲音自然就弱下去。
現在齊夏陽已經被打造成一個百萬粉絲作者,看上去在文圈有一定的影響力,隨隨便便發條生活動態就有上千條評論。
邵司正想著到底會有什麼事情,能夠把齊明費盡心思掩蓋的陳年舊事一下子鬧大。
他剛點進去,就看到微博熱搜第一,居然是歐導。
[驚爆!]歐導深夜發文,怒斥還未開拍的某劇原作抄襲!
……
歐導義憤填膺洋洋灑灑寫了近一千多字,最後以這樣一句話結尾:“我不知道為什麼圈子裡會出現這種現象,但是我呼籲大家行動起來,一起抵制!堅決不能讓這樣的一部劇走上大銀幕。”
邵司真想給他點個贊。
……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一個多小時後,齊明總算趕了回來,隻是面色不太好看。他疾步從外面走過來,手裡拎著個小公文包,西裝筆挺,金絲邊眼鏡給他加了幾分書卷氣。
見齊明直直地往電梯那邊走,邵司找準了時機,從沙發上站起來喊他。
齊明腳步一頓,再轉回來的時候,臉上已經調整好面部表情,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甚至還微微笑了起來:“你怎麼在這?……瞧我這腦子,我給忘了,今天約了你過來看劇本,不過夏陽今天臨時有事,可能這事得我跟你兩個人單獨談了。”
邵司跟他關系不好,幹脆沒理他,齊明也不介意。
兩人一起坐電梯上了樓。
“我對這個故事有信心,不是因為它是大IP,純粹是看中了它的劇情,這是一部非常棒的小說。”會議室裡,齊明展示了幾頁PPT,從故事大綱到人設,包括劇情的起承轉折,都做了詳細的說明,最後信誓旦旦地下了定論,“我知道你接劇把劇本看得最重要,我這次敢找你接這劇,我就敢說,在同類型的影視劇裡頭,十年來都沒有一個能夠超越它。”
抄來的,能不好嗎。
邵司在文件上隨意勾著筆劃拉了幾下,然後漫不經心地抬起頭:“可是我聽說,它的爭議好像很大。”
第六十三章
齊明對這個“爭議”的理解,顯然跟別人都不太一樣。
他放下投影機遙控, 走上前兩步, 言語懇切:“網上那些話能信?在圈子裡呆了那麼多年,你應該也知道, 多的是空穴來風的事。媒體就願意編排那些有的沒的東西,不要以為隻有你們才追求話題度……最需要話題度的就是媒體,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藝人隻是他們想要達到目的一個工具而已。”
這種話邵司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他翹著腿, 刷了幾下手機,然後慢悠悠地拿起手邊的茶水湊近嘴邊準備喝。
齊明越說越帶勁, 他幹脆在邵司對面坐下來:“人紅是非多,這一點你不是應該深有體會,就比如你跟顧延舟的事情——”
邵司嗆了一口。
“你跟顧延舟的緋聞,外面都鬧成什麼樣了,幾個月了還沒停歇……”齊明又半彎著腰站起身來,雙手撐在桌面上,逼近他,“你自己說, 難道你們之間是外面傳的那種關系嗎?!”
邵司放下一次性水杯,手指搭在桌面上, 心道:是啊。
可不是嗎。
他和顧延舟就是那麼基啊。沒毛病。
齊明這次是鐵了心要把邵司拉過來當主演,他留了一點時間給邵司讓他自己消化,隔一會兒才繼續說:“抄襲那純粹就是無中生有的事情, 真抄襲了,對方為什麼不告我們?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這話說得,]系統忍不下去了,[不如直接說缟衣故意炒作唄。]
[他就這幅德行,黑的能說成白的。]
至於為什麼不告——對方隻是個普通的小作者,沒錢沒力的,連基本費用都付不起。而且齊夏陽抄的時候還改了改,自己重新用語言文字組織過,這要上哪兒說理去。缟衣不可能為了一件勝訴幾率幾乎不滿百分之十的事情,去耗費那麼多精力。
邵司心裡雖然都清楚,但是明面上他還不能那麼快就拒絕他,他得借著齊明接近齊夏陽,想辦法從她嘴裡探探口風。
於是邵司假裝聽進去了他的話,愛搭不理地表示自己再考慮考慮。
“行,那你再考慮考慮,”齊明繞到電腦前,把U盤拔了下來,“這兩天你就休息休息,10號你得以特邀嘉賓的身份上個綜藝節目,那天我會叫人來你家接你。”
邵司站起來,椅子受力往後退了兩下,在地上劃拉出生硬的摩擦聲。
就在他走到門口正要出去的時候,齊明又叫住他:“……等等。”
邵司不耐煩地轉過身:“還有事?”
“五年前的事情,我珍重地向你道歉。是我的責任,不該對你們做那樣的事情,我已經深刻地反省過了,在這裡向你保證不會再犯。”
齊明說著,又整理了一下西裝,繼續道:“我們現在是合作關系,你要是對我抱有什麼成見,從效率上講,對你我的工作都沒什麼好處,希望我們能夠合作愉快。我是認真地想讓你往更高的地方走,你可以質疑我說的其他話,但是這一點,請你不要懷疑。”
這番話聽起來像是在示弱,並且誠意滿滿。不過邵司可不傻,他當年雖然在齊明手底下呆的時間不久,可對於齊明的性格,那摸得可是一清二楚。
他要是不當經紀人,轉行去做商人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因為……唯利是圖。
邵司背過去朝外走,沒說話,隻是朝齊明揚了揚手。
齊明看著邵司穿著一身黑色,背影清瘦高挑,步調散漫地往電梯那裡走。他並不介意他的無理,反而站在會議室門口叮囑道:“你好好休息。”
邵司頭也沒回,電梯口等了兩秒,然後走了進去。
齊明這才轉身,準備進會議室裡拿東西——然而他一轉身,迎面就是李光宗呈放大狀的臉。
“你幹什麼?”齊明嚇了一跳,腳下往後退兩步。
李光宗十根手指攥緊,又松開,深呼吸幾下,才道:“你為什麼要讓邵司接那種戲?”
“哪種戲?”
“你他媽還有臉問,”李光宗猛地逼近他,“你之前怎麼答應我的,你說了會好好的不會再整那些幺蛾子事兒!”
齊明今天一大早出去處理事情,回來還要在邵司那裡低頭示好,心情本就不太好,李光宗真是撞到槍口上來了。
他反手握住李光宗手腕,冷聲道:“你未免管得有點太多了,你現在是在用什麼身份跟我說話?”
邵司回去的路上,手機‘叮’地響了一聲。
是他給李光宗設的特別關注。
前面正好紅燈,他踩下剎車,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蹙起眉道:“什麼玩意。”
邵司將手搭在方向盤上,眼眸低垂,盯著那兩行字念了出來:“後悔的滋味我已經嘗夠了,夜深人靜的淚水隻能自己消化,祝大家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想不到你經紀人還是個文藝青年。]系統隔一會又問:[他是不是失戀了?]
[他?]邵司撐著腦袋想了想,[他談過戀愛嗎?]
記憶中好像還真沒有,認識李光宗五年,這人一直打光棍。
邵司剛想在評論裡嘲笑同情一下他,繼而又想起來:自己也一直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