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延舟看到會是什麼反應?
……真不是故意想約他。
邵司抓抓頭發,發現這種時候如果再追加一句‘不好意思發錯了’會顯得他這人特別心機,並且做作。
好煩。
第五章
顧延舟收到短信的時候正在健身房裡,裸著上身,脖子裡掛了條毛巾。剛從跑步機上下來,倚靠在簡易吧臺邊上休息。渾身全是汗,有幾滴汗水緩緩從發梢滴落,淌過眼尾,沾在睫毛上,導致他看屏幕的時候眼睛不適地眯起。
短信提示聲太過響亮,顧延舟的經紀人陳陽原本坐在另一邊沙發上辦公,不由地抬頭,問了一嘴:“誰啊?”
‘有空吃個飯嗎?’
顧延舟反反復復把這六個字看了幾遍,然後將手機隨意往邊上一扔,開了罐冰啤,伴著易拉罐拉環扯開的聲音說:“沒什麼。”
陳陽聞言抬起兩根手指扶鏡架,想到最近圈裡那堆破事,思維極其發散地提醒道:“你可千萬別談什麼戀愛,狗仔一直盯著你……就算要談,也不能瞞著我,我好幫你打點,被拍到就麻煩了。前陣子你和楊茵茵那緋聞還沒消停,就因為合作過一部戲,強行給你倆組CP。”
顧延舟沒搭腔。
他灌了兩口啤酒,然後撈起手機起身上樓:“別想太多。我上去洗個澡,你事情弄完就可以走了,走之前記得把門帶上。”
“哎等等,”陳陽突然想起個事來,“聽說王導今天給你引薦那個叫邵司的孩子了?”
“怎麼?”
“他現在挺紅,事業蒸蒸日上,圈內一顆新星。你倆要能綁在一塊兒炒炒熱度挺好的,不過得確定對方人品沒什麼問題,不然炒成好哥們,他出了什麼事也得連累你……邵司出道五六年了,基本沒什麼負面新聞,想來人品應該還可以。”
他在這邊設想得倒挺好,沒留意到顧延舟眉頭越皺越緊,設想完,還挺期待地問:“你覺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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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延舟腳步頓了頓,繼續往前走:“不怎麼樣。”
陳陽聽著摸不著頭腦,他隱隱約約覺得他家延舟對這個邵司態度不太一樣,甚至可以說是有點不怎麼待見。
另一邊,邵司正坐在馬桶蓋上,絞盡腦汁地琢磨如何挽救這場車禍般的意外。
李光宗提著他的外套奔進廁所找他:“爸爸,你還在嗎?你在哪個隔間?”
李光宗一個一個敲開找,推開最後那個隔間門的時候,就看見邵司捧著手機愜意且裝逼地坐在馬桶蓋上,一條腿半曲著,腳還毫不客氣地順勢踩在馬桶蓋上頭。低垂著頭,在黑色連帽衫和頭發的作用下襯得脖子格外白。
“咱撤了,你說得對,那齊明簡直是個智障。”李光宗不僅是出來找他的,看樣子在邵司離場期間又遭受了什麼非人的磨難,“那個楊澤也不是善類……以後盡量少接觸,走不走?我讓司機把車開到門口了已經。還有你那腿趕緊放下來,被人拍到就該說你沒素質破壞公物了,連馬桶蓋都踩,快放下來。”
“哪個狗仔會闲著沒事幹跑進廁所裡拍我,”邵司抬起頭,面上除了困倦沒有別的神色,輕描淡寫地跟他說,“對了,我剛才不小心約了你男神吃飯。”
李光宗:“啥?”
“我說我約了顧延舟吃飯,”說話間他終於將那條半彎著的那條腿放下來,在破洞牛仔褲的襯託之下,顯得那腿尤其細長,“顧延舟,你男神。”
說完,邵司還舉起手機,把屏幕亮給他看。
——有空吃個飯嗎?
——不好意思,沒空。
李光宗顯然還是有點蒙,他不知道他家邵司跟他男神,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去的人怎麼就突然扯上了關系。
所以他半天沒轉過彎來,隻能跟著重復一遍:“……哦,你約了我男神吃飯,而且還被拒絕了。”
然後隔了十秒鍾,他瞪大眼睛追問:“太突然了,你為什麼約我男神吃飯,你約他吃飯幹什麼?!”
邵司站起身,從李光宗手裡接過自己的外套,往外走:“不需要知道為什麼,反正我被拒絕了。走吧,送我回去睡覺。”
他走得瀟灑,隻留下李光宗後知後覺地琢磨那行‘不好意思,沒空’,總覺得有點蹊蹺。他男神明明全世界第一溫柔,可那幾個字怎麼瞧都有點冷漠啊。
邵司到家後睡了個天昏地暗,鬼知道是什麼支撐著他從浴室裡洗完澡走出來,然後才往床上倒。明天他的戲份到下午才開始,早上也沒有別的通告。
這是他接下來整整三個月裡最輕松的一天,之後就要專心撲在《潛伏》劇組裡,沒日沒夜地拍戲。
顧延舟經常會來探王導的班,如果說剛開始隻有李光宗和陳陽這兩個經紀人比較敏感,覺得顧延舟對邵司態度有點奇怪,那麼幾次三番之後,邵司自己也察覺到了。
像他這種每天除了拍戲就是補覺的人,都能感覺到顧延舟對他隱隱約約的排斥。
平時見面不太看得出來,有那麼多人在,顧延舟對他的態度都挺客氣的。
來見王導的時候,給劇組全員帶的熱飲什麼都有他一份。
直到有次李光宗非拽著他去感謝‘顧師兄’。
邵司不肯,賴在椅子上,翹著腿,腿上還攤著劇本:“我拿奶茶的時候說過謝謝了,再折騰一趟?沒必要吧,顯得很刻意。”
“……增進一下感情嘛爸爸,證明你是個特別虛心討教的好孩子。”李光宗瞎瘠薄扯完淡,終於忍不住暴露自己的終極目的,“你要是不過去的話,我也沒辦法跟男神說上話呀。”
邵司隻送給他一聲冷笑表示回應,隔一會兒又忍不住說:“崽,你知道你這樣狗仔會怎麼寫嗎?……戲精。”
李光宗:“……”
不過上天似乎是站在‘戲精’這邊,邵司話音剛落,便遠遠看到王導向他招手,招呼他趕緊過去:“小司,你來一下,帶著劇本,讓你顧師兄給你講講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爽!
李光宗咳了一嗓子,怕自己笑出來。
於是邵司在不得已之下,捧著奶茶和劇本湊過去了:“顧師兄好。”
顧延舟:“你好。”
此時的顧延舟脫了外套,襯衫扣子解開三顆,表情溫和但是從衣領裡往下看,那鎖骨以及若隱若現的胸口卻看著給人一種侵略性。
邵司實在不擅長跟人聊天,尤其跟同行聊天,接下來就不知該說什麼:“顧師兄,講哪場戲?”
“實在不好意思,”顧延舟不動聲色地抬起手腕看表,然後拿起外套站起身,衝他和王導微微頷首道:“我想起來還有事,改天吧,改天一定。”
邵司:“……”幾個意思啊。
事後李光宗安慰他:“人家大影帝,事務繁忙很正常,體諒一下體諒一下……奶茶熱乎好喝就行了。”
這事兒也算是掀過去了。
每天忙活著拍戲,跟劇組裡任何一個接觸過楊茵茵的人不動聲色地聊天套話,充實的生活讓邵司很快把顧延舟這人忘了個一幹二淨。甚至都沒有發現顧延舟那回告辭的時候,說的‘改天’一直沒有到來。
顧延舟這三個字再次出現在邵司耳朵裡,是某次李光宗又幫他拍照發微博的時候,隨手一刷關注人列表,發現顧延舟並沒有回粉。
邵司當時正在保姆車裡背臺詞,靠在椅背上渾身懶洋洋的跟沒骨頭一樣:“我能取關他嗎?”
李光宗十分憂愁:“爸爸,這樣不太好,會被人捕風捉影搬弄是非的,他可能是忘了……我男神,很忙的……你那個,有空不如多和粉絲互動一下?”
邵司:“哦。”
不過李光宗發現他家邵司後來刷微博的次數居然變多了。
當然這個多跟其他藝人比起來也絲毫不算多,撐死了也隻是七八天裡其中有一天吃飯的時候,吃到一半不動聲色地掏出來刷一次。
李光宗簡直難以置信邵司對‘顧延舟沒有回粉’這件事難得的上心。
雖然他也知道邵司介意這個回粉,多半隻是出於男人的尊嚴問題,跟對方是誰毫無關系。
而且邵司還裝模作樣地,不肯承認自己的小心思,跟他解釋說:“我上微博隻是想關注關注新聞實事。”
李光宗筷子一抖:“是嗎?”
“不然呢?我闲著沒事老刷他幹什麼?你看——前幾天那個被人販子拐到山溝溝裡的孩子找到了,歷時八年,阿崽你看看,說明我國破案能力還是很不錯的,值得褒獎。”
李光宗心說,這種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媽的我差點就信了呢。
“你再看看這個,”邵司吃完後放下筷子,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兩下,像播音員似的念給他聽,“回村的少婦全片網播量累計超過十億,在同類型鄉村愛情題材裡開創了歷史先河。”
即使耳邊這把嗓音讓人聽著心曠神怡。
音色清透,有點冰,而且尾音習慣性帶著沙啞。
他一直覺得邵司如果不當演員改行去唱歌肯定也能紅。
但是李光宗還是忍不住氣得掰斷了筷子:“邵司,別他媽再讓我聽到‘回村的少婦’這六個字!”
第六章
緊鑼密鼓的拍攝時間很快便過去,《潛伏》按照進程,總共要拍攝大概六個月左右,但是這次劇本設計得很巧妙,雙男主的設定讓邵司撿了個大便宜,他的戲份在約莫三個月左右就殺青了。
因為他飾演的角色,也就是兩個男主之一,任務中途意外經歷一場爆炸,殉葬身亡,後面劇情跟他沒什麼關系,但是又充斥著他的影子。
“潛伏”是一個關於堅持、自我警醒、在善惡之間掙扎著不忘初衷的故事。
邵司在裡頭飾演的角色性格戾氣十足,如果不說他是警校出身,還真看不出來。
由於樣貌出色,臥底期間選擇用風流輕佻當做偽裝色。
有時候李光宗跟在邊上看邵司拍戲都不由地咽口水,對著這個衣服穿得松松垮垮,指尖經常夾著根煙,走路的時候左晃晃右晃晃而且一臉‘我想上你’的男人。
雖然邵司每天瞅著都跟沒睡醒似的,但是隻要一拍戲,攝像頭一對準他,就能立馬進入狀態。之前為拍攝《緝毒》邵司刻意練過腹肌,不過那幾塊腹肌看著絲毫不顯得誇張,而且……說不準什麼時候邵司又犯懶,腹肌就沒了。
現在正在補拍的鏡頭,是邵司靠在牆上跟女演員調情。
李光宗拿著外套,等著邵司下了戲給他披上,今天降溫,南方地區說不上來的湿冷。
等著等著,他的目光便順著邵司夾著煙的手,挪到了那隻手覆蓋著的,女演員的屁股上。
……
“如果我沒看錯,你剛剛是不是還揉了一把?”等邵司把鏡頭補拍完,李光宗給他披衣服的時候問了一句。
邵司:“……你有沒有認真看劇本,瞎想什麼呢。”
邵司說完,走到王導邊上去看回放,確定沒什麼問題後,鄭重地向王導鞠了一躬:“王老辛苦了,我也不會說什麼漂亮話,但這三個月裡我確實學到了很多東西,真的非常感謝您,希望下次還有機會合作。”
至此,邵司的戲份便已經全部殺青。
王導又是惆悵又是欣慰,等邵司向其他工作人員鞠躬道謝後,他起身,拍拍邵司的肩:“關於演戲方面,我能教的都已經教給你了,最後也隻能以長輩的身份向你叮嚀一句,千萬戒驕戒躁,尤其在這個圈子,紅的時候萬人捧……人一旦有了欲望,是永遠填不滿的,你得明白你為什麼踏進娛樂圈,你的初衷是什麼……如果把你比作一艘船,那麼你這艘船的錨在哪裡。這很重要,它能在你迷茫或是不小心走錯路的時候提醒你,定住你的價值。”
這絕對是推心置腹的話了。
邵司好像紅了紅眼睛,李光宗逆著攝影棚燈光看不真切,也不知他是被感動的,還是被凍得。
已經是夜晚。
回去的路上,邵司難得沒有睡覺,他每一次殺青離組,突然從忙碌的工作中解脫,都多少有點不適應。
李光宗坐在副駕駛,拿著幾張紙,手裡還握著筆在紙上不停劃拉著跟他報備接下來的工作:“我跟公司提議過了,讓你放幾天假好好休息。”
邵司癱在後座上,面無表情地打完一局遊戲,才抬起頭問:“公司哪那麼容易給我放假?”
李光宗:“我給你找的理由是說你拍最後那場爆炸戲的時候扭了腳,扭得很嚴重,所以你這幾天別忘了裝個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