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在臺上舉著喇叭宣布一周安排,臺下衛時已經簡單粗暴收拾完行李,打了個飛的回浮空城。
他的女伴楚楚差點沒繃住表情,身旁的女練習生小聲安慰:“他組隊的時候跟你說什麼啦?你怎麼一下就答應啦。”
楚楚動了動嘴唇:“他就說了一句……帶躺,包贏。”
分組晚宴結束,佐伊有意無意繞到紅毛身旁,熱絡灌酒:“衛選手多大了?我這邊有個遠房表弟需要介紹對象……”
在啃螺蛳粉的紅毛一回頭:“啥?不用,衛哥有男朋友了!”
佐伊一頓,心思電轉。
果然被詐出來了!衛選手竟然不是直男!
而且還是有家室的練習生——
他掌心一緊。
腦海中一會兒浮現白月光大廈畫面,一位面容模糊的肌肉壯漢哭唧唧提刀來找小巫:“還我衛時!嚶嚶嚶狐狸精!”
一會兒又是曲秘書諄諄教導:“小巫不能被偷!小巫是全公司的財富!”
身旁,紅毛打了個螺蛳粉嗝兒,同樣熱絡給佐伊滿上:“那啥,剛才說的,你那個表弟。今年多大來著的,我這……嗨,這不是我還有個哥哥,單身快三十年了!操碎了心!人絕對靠譜!要不給他倆牽牽線,佐伊隊長?哎佐伊大哥?”
佐伊闊步走出導播大廳。
身後紅毛揮著酒瓶叫喊:“讓你表弟留個通訊號啊!我哥他——”
佐伊忽然急剎車。
整個克洛森內,眾人對衛時背景一概不知,倒不如從紅毛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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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伊溫和:“你哥……和衛選手差不多大?”
紅毛趕緊湊上:“我哥稍長!哎不重要、不重要!他倆都一起長大,一家人一家人!那啥男人三十一枝花!”
佐伊:“一起長大?怎麼長大?”
“這……吃吃喝喝不就長大了唄!”紅毛一頓,模糊敘述:“當年都住一個大雜院,然後一起出來找工作,住的也近。您看衛哥氣質多好!我哥也那個模子刻出來的!名字還比我這名兒好聽!”
佐伊點頭:“你哥做什麼的?”
紅毛:“城管!還有養……養殖豚鼠……”
佐伊終於腦補出隱約畫面。
出生貧寒的衛選手來克洛森秀打拼,平時在真人秀裡安靜比賽,偶爾逃課幫著家裡養鼠插秧。武力值9分,顏值9分,無經濟公司,偵查位穩扎穩打,近戰可圈可點,適合來白月光應聘戰略替補……
想岔了。
這樣一位不打比賽就跑的沒影兒的練習生——
這兩人要真是有什麼,絕對是7X24小時黏在一起,衛選手可是分完組就走!這得有多重要的城管才能讓他頭也不回趕回去?城主?
退一萬步,自己和小巫同寢,人不是在眼皮子底下看著嗎!
佐伊松了口氣,再喝了兩杯酒才平復心情。隨手刷了一兩頁論壇更是理智回歸,這些CP粉看小巫打個嗝兒都能腦補出懷孕被喂多了,這世間又哪有這麼多捕風捉影!
佐伊拍拍紅毛肩膀:“多謝。”
紅毛樂了:“這哪能謝我呢!給單身少男牽線,為人民服務,哎你表弟聯系方式呢……”
次日上午。
三百多位練習生將階梯教室擠得熙熙攘攘,克洛森秀的賽前指導老師終於冒著小雨抵達。
這是一位金發碧眼的年輕紳士,進門時擠入一身水汽,和淡淡的雪松木調男香。他戴著一副金絲框眼鏡,垂下斯文的復古鏈條,撐一把長柄黑傘,半邊身子微湿,卻把講義護的嚴嚴實實。
進門後,他一絲不苟將長傘套入透明傘袋,沒在地上甩出一絲水跡,接著笑眯眯地向坐在前排的練習生分發名片。
卡佩王朝(瓦盧瓦、波旁、奧爾良及勃艮第)復刻景區運營主管,夏佐。
講義自前向後的分發,油墨味自紙間透出。這似乎是克洛森秀歷輪淘汰賽中講義印刷最優的一次,厚重的紙頁間印有人物像、雕塑、戰爭油畫,封面封底燙金。
凱撒納悶瞅著燙金紋路:“這咋有人把撲克牌草花印書上?紅心方塊不要了?”
巫瑾趕緊解釋:“不是草花,是鳶尾花。”
“鳶尾是中世紀法國皇室標識,常見於盾徽、紋章,用於分辨法蘭克部落騎士,伴隨波旁王朝的鼎盛成為法蘭西王國象徵。這次的贊助商卡佩家族,就是法蘭西波旁王朝的源系……”
巫瑾窸窣翻開書頁,手中的與其說是講義,更像是一本旅遊紀念冊。第一部 分是四疊景區地圖,囊括了凡爾賽宮、大小特裡亞農宮、十字運河和附近莊園等等,甚至連遊覽路線都貼心標注。
巫瑾左側,白月光隊長佐伊眼神一頓,未雨綢繆,迅速提筆在地圖圈出可能的埋伏區。
“……”巫瑾小眼神崇敬地看向隊長,再次向後翻去。第二部 分是景區內的歷屆展品,第三部分簡述法蘭西宮廷藝術史……
臺上,夏佐導師做完自我介紹,打開了主投影。
“法蘭西藝術登峰造極,始於十七世紀。”屏幕中央,伴隨著輕快的宮廷牧歌,大理石庭院、青銅淺浮雕與層疊起伏的建築立面光影斑駁,緊接著出現的是眾人簇擁下的國王:“路易十四。”
夏佐露出欣賞的目光,聲線如同大提琴一般因尊崇而低沉悠揚:“凡爾賽因路易十四而建城。直到現在,幾乎所有光鮮亮麗的‘法式優雅’都源自於那時,那地——也就是凡爾賽宮。”
“凡爾賽宮歷經三位帝王。太陽王路易十四推崇芭蕾舞、歌劇、經文曲,一生研制香水無數,聘用幾乎整個巴黎、佛羅倫薩的畫師、雕塑家為他所用。他的曾孫,路易十五是洛可可藝術的倡導者。如果以路易十五的執政為分界線,我們能清晰看洛可可從俗麗凌亂的巴洛克藝術中誕生。”
“直到路易十六——宮廷藝術演化至鼎盛,瑪麗安託瓦內特皇後以‘洛可可皇後’盛名傳世,與此同時的凡爾賽也是新古典主義的萌芽之地。”
投影像是進入漫長的畫廊,無數絢爛迷離的藝術品交錯呈現,畫廊盡頭是瑪麗皇後的肖像,素白長裙典雅攝人。
“新古典主義。”夏佐介紹道:“洛可可是華麗的極端,新古典主義是樸素的復行。不過,這幅畫很快被皇室撤了下來。穿著簡樸的皇後被視為‘侮辱了法蘭西皇室臉面’,瑪麗皇後被民眾要求必須以華服示人。當然,十年後法國大革命爆發,瑪麗的‘合理穿著’再次成為皇室鋪張浪費的罪證……”
臺下。
筆記聲刷刷連成一片,到最後巫瑾甚至隻來得及記下幾個關鍵詞。
剛一停筆,凱撒立刻眼巴巴過來掃描。
佐伊皺著眉頭和巫瑾核對自己的筆記:“路易三連號,宮廷藝術,肖像畫、壁畫、歌劇、芭蕾舞、雕塑和太陽王香水……第五輪淘汰賽是凡爾賽宮作品展?”
巫瑾攤開課前的分析:“不止,還有,”少年視線掃過壁畫中一張張空白的面孔,像是等待選手進入遊戲填補:“宮廷角色扮演。”
凱撒刷刷掃完十幾頁,把筆記合上往巫瑾桌子一拍。
佐伊訓斥:“就你會掃描,看得懂嗎你。”
凱撒空口嚷嚷:“看不懂咋地,人人都有追求藝術的權利!……我要是不打逃殺秀說不定還能是個畫家!”
臺上,夏佐導師溫柔合上講義,投影出接下來一周的修習課程。
人群瞬間喧哗。
夏佐示意眾人安靜,語氣像是華麗的詠嘆調:“波旁王朝湮滅於歷史長河,凡爾賽宮也幾經修繕。唯有藝術長存不朽。”
“當我們想了解一個逝去的王朝,了解其中形形色色的人,一個最簡答的方法就是觀摩學習當時的藝術作品。記住,藝術風格是一種氣質,是藝術家情感、閱歷最率真的表現。那麼接下來的七天中,會由我帶領大家每天研修一門基礎課程……”
周一石膏雕塑,周二油畫,周三調香,周四周五古典音樂及舞蹈,周末時裝珠寶、建築家具。
巫瑾迅速和佐伊對視一眼。
課程是新線索。
然而——
幾個小時後。
巫瑾雙眼無神拿了根小木棍在攪拌石膏灰,整個工作間氣味嗆鼻。隻有導師走來視察時,巫瑾才趕快往雕塑磨具抹兩把泥,露出一個歪七扭八的片狀物。
夏佐和藹問詢:“蝴蝶?”
巫瑾搖搖腦袋。
夏佐又認真看了幾秒:“甲狀腺?”
巫瑾:“……翼、翼龍!”
導師彎腰,替巫瑾把翼龍磨具的翅膀拍拍扁,再給小翼龍添了根直戳戳的長喙。巫瑾趕緊道謝,開始向磨具撒石膏泥。
三百餘位練習生此時在工作間擠成一團,有雕塑成型的,有還在同磨具奮鬥的,也有凱撒紅毛這類手上一坨灰泥,砰砰大戰麒麟臂的。
佐伊在一片噪聲中艱難開口:“小巫找到線索沒?”
巫瑾恍惚搖頭,直到腰酸背疼上交雕塑作業,吭哧吭哧抱了個寫著“70”分的石膏翼龍回來。冷不丁看到凱撒在炫耀他的“85”。
巫瑾揉了揉眼睛。凱撒紅毛打完架,終於把手從泥漿裡抽了出來,哗啦啦倒入石膏水,正好是兩隻大粗手。
凱撒《路易十四的凱旋之手》得分85。
紅毛《法蘭西勞動人民的手》得分86。
“……”巫瑾默默抱住了自己費勁千辛萬苦鑄成的70分小翼龍。
周一一晃而過,等近戰搏擊訓練結束後,油畫課開始了。
巫瑾斷然挑選了難度最低的“抽象星空”。
課程間隙,他悄悄把畫架搬到教室角落,和白月光小隊討論講義內容。
“講義像是從某個旅遊宣傳手冊直接拷貝過來……”佐伊皺眉。
“凡爾賽宮參觀導覽圖,藏品簡介,遊客合影。”文麟點頭。
巫瑾借著畫架遮掩,翻開到講義一頁。
正是遊客合影部分,兩位身著黑色長袍的女士優雅慈祥,並肩站在一起。
“黑白照片,看著是在二十世紀以前……”佐伊摸摸下巴。
“1901年。”巫瑾開口:“我嘗試搜索了這張照片。左邊是莫伯利小姐,牛津大學聖修斯學院院長,右側是卓丹小姐,一所倫敦女子學校校長。這張照片最出名的不在於這裡。”
畫架的陰影下,巫瑾的終端屏幕小幅度投影在畫布上。
佐伊文麟齊齊張大了嘴。
1901年,莫伯利-卓丹事件。
又稱翠安農宮幽靈事件。
“兩位德高望重的英國女性向凡爾賽的皇家小別墅走去,這裡名為翠安農宮,曾被路易十六送給皇後瑪麗安託瓦內特。她們穿過一條長滿草的小徑,突然看到一位婦女在向窗外面無表情抖動白布。莫伯利院長毛骨悚然,但卓丹校長確信,附近並沒有‘擁有窗戶的建築物’。”
“當走出小徑時,兩位女士同時受到驚嚇。”
“路人穿著一個世紀以前的宮廷華服,露出意味不明的詭異微笑,耳邊是莫名其妙的跑步聲,卻看不到任何人在奔跑。她們本能厭惡這裡的一切,空氣粘膩,人影虛幻,‘幾乎是鬼一般的性質’。她們甚至看到了一位金發濃密的婦女坐在草地繪畫——”
“兩人匆忙從凡爾賽宮逃竄,直到和其他遊客匯聚在一起,看到凡爾賽博物館牆壁上的油畫。”
“那位朝她們微笑的婦女,是存在於一個世紀前的瑪麗安託瓦內特。”
“她們一路所見到的,都是曾經生活於凡爾賽宮,不曾離開的幽靈。”
佐伊一愣,直接把油畫布上的雞蛋畫出一個突角:“這是……小說?傳奇文學?”
巫瑾搖頭:“真實事件。以她們當時的名譽,牛津院長和女校長,沒有必要故弄玄虛,之後幾十年中,這件事經常被作為時間穿越和幽靈存在的論證。”
巫瑾攤手:“當然,對於第五輪淘汰賽,我們不需要探究翠安農宮幽靈事件的真相。”
文麟看了終端許久,唏噓點頭。
佐伊從沉思醒來,接過巫瑾的話:“對。我們隻要知道節目組給出的線索。”
“藝術品,幽靈,和凡爾賽宮。”
一周課程迅速結束,周末的時裝珠寶設計中,風信子秀女選手以高出克洛森直男們近15分的均分遙遙領先,除薄傳火外無人能敵。
等課程總分出來,夏佐導師欣然為“最具有藝術細胞”的練習生們頒獎——凡爾賽宮遊覽年票。
當比賽進入倒計時,終於不用調香作畫的眾練習生紛紛松了口氣。格鬥訓練室再次擠成人山人海。
在白月光小隊率先扒出線索之後,又有幾組選手緊跟其後。
“凡爾賽宮的幽靈”成為幾大娛樂豪門練習生間心照不宣的隱秘。據凱撒所說,就連魏衍都面無表情地看起了鬼片,明堯則是深更半夜在陽臺上跟著教學視頻練習畫符。
“然後就被左隊拎回去睡覺了。”凱撒最後給自己塞了塊牛肉,含糊不清道。
此時的克洛森秀食堂人山人海,比賽前的最後一頓斷頭飯具有標準的法式大餐特色——練習生一律使用刀叉,巨大的白色瓷盤中間僅盛有一小口食物,在素白的圓盤襯託下,就連半塊豆腐乳都顯得優雅貴氣。
巫瑾低頭,銀叉上的一小塊鵝肝入口即化。對面嘎嘣聲不斷,凱撒把一盤焗蝸牛嗑成了開心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