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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
雲詞沒有去學校。
他按照流子給的地址,沿著學校外面那條街一直走,然後拐進附近的公寓小區裡。
流子給完地址後,又忐忑地強調:[不過他不一定在家,你小子最好別說是我說的。]
流子:[我靠我總感覺我今天是不是幹什麼不該幹的事了……]
[……]
雲詞沒回。
這裡住了不少南大學生,幾乎像是另一種形式的“學生宿舍”,他走進去的時候,小區裡不少學生正分成三兩撥,一塊兒從公寓樓裡出來,準備去學校上晚課。
其中佔比最多的,就是出來合租的校園情侶。
他對這裡不太熟悉,周文宇租的地方在另一個小區。
雲詞進去後,找了會兒才找到六棟的位置。
他找到地址上的門牌號,手指曲起,在敲下去之前,卻又停住了。
已經太久沒聯系了。
上次偶然的那一面,都驚覺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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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才找流子找得太急,連虞尋現在是不是自己一個人住,還是跟別人一起住都沒問。
最後雲詞背靠著門,在原地蹲下,放棄了敲門,打算先給風景頭像發個消息。
他對著點開過千百次的聊天框,極其遲緩地敲下兩個字:[開門。]
這是他時隔一年多,第一次給虞尋發消息。
這兩個字,好像當年他去虞尋家找他的時候也發過。
消息還能順利發出去,虞尋沒有刪他好友,隻是在按下發送鍵的同時,對面電梯也傳來一點聲音。
樓層指示燈亮了一下。
閃爍過後,電梯門開了。
雲詞察覺到有個人在他面前停下,逆著樓道裡的頂光,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他仰起頭,又對上了虞尋的眼睛。
時間被拉得很漫長。
兩人面對面,幾乎無所遁形。
很長時間過後,虞尋張口:“你怎麼。”
他說到一半,覺得這話似乎顯得熟稔,又強迫自己將後半句話吞下。再開口,成了很淡的一句:“有事嗎。”
“有,”雲詞聲音也很淡,壓抑著情緒,急於求證某件事,“手機給我。”
虞尋沒有動。
雲詞重復了一遍:“手機。”
虞尋這才動了,他把手裡的手機遞過去。
雲詞沒用指紋解鎖。
他像賭徒似的,進入了密碼界面。
然後像以前一樣輸入了自己的生日。
下一秒。
手機解鎖了。
剩下的其他不需要再繼續求證了,甚至手機界面上那個遊戲軟件的圖標都不需要點開。
雲詞聲音繃不住了,幾乎有些暗啞地問他:“不是分手嗎,密碼為什麼沒換。”
“不是累了嗎。”
“不是說,是錯覺。”
“……”
在虞尋說話之前,片刻沉默的間隙裡,雲詞忽然一聲不說地,抬手往他臉上狠狠招呼了一拳。
他確實是很少打架,但不代表不會。這一下帶著拳風,幹脆利落,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半點沒有手軟,收手時手背上全是凸起的青筋。
既然他們之間有些話,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說起。
這一拳或許是最合適的開場白了。
他和虞尋,從高中開始就相互敵對,整天說著要打架,但真正意義上的打架從沒有過。
這還是第一次。
雲詞眼眶染上猩紅,啞著聲問:“怎麼不還手。”
“……”虞尋抬手,擦了下唇角溢出的血跡,過了很久才說,“是你,所以還不了手。”
作者有話說:
流言:總算爭取到了坐主桌的資格。
第八十四章
“……”
在虞尋說話的同時, 雲詞已經一隻手拽著他衣領,強迫他逼近自己。
兩人之間的距離被雲詞以這種極其粗暴的方式拉近。
四目相對間。
他這才看見虞尋眼底,也藏著很深很深的情緒。
他這一年多熬夜應該熬得特別狠, 眼睛裡都是血絲。那雙過分漂亮的眼睛, 在他出現前, 看向其他任何事物的時候都是黯淡的,但唯有看向他的時候, 眼底才有細微閃爍的亮光。
雲詞打完這一下,其實還想再打下去。
想拎著這個人好好揍一頓。
但是虞尋不還手,他沒辦法單方面繼續。
“所以當初是為什麼。”
“就因為我爸反對?”
雲詞又咬牙, 五指收緊幾分, 質問道:“說話。”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
虞尋本來以為這是和往常一樣普通的一天, 和這一年多的每一天一樣。他會疲憊且麻木地回出租屋, 在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點進某個聊天框裡,把兩個人的聊天記錄從加上好友的第一天開始反復回看。日復一日。
但在此刻, 他竭盡全力藏匿住的秘密被□□攤開,沒辦法再躲藏。
已經過去一年多,虞尋不知從何說起, 於是隻說:“遇到點麻煩。”
他說話時,嘗到一絲血腥味。
時隔這麼久, 他終於說出那句“我累了”真正的含義:“跟我在一起會很累。”
不是他累。
而是不想和他在一起的人那麼辛苦。
那天從西高回去的路上,他走在南大校園裡, 偶然碰見了幾個同班的同學, 無憂無慮地模樣, 正約著一塊兒出去玩。
陽光灑在他們身上, 校園裡的自行車車鈴在綠蔭道間穿梭。
這才是正常人在的生活。
“不想你跟著我過那樣的生活, 也不想你因為我去承擔什麼。”
“……”
因為喜歡。
因為眼前這個人比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更重要。
所以他該過更好的人生。
雲詞的人生,該像嚴躍和他媽媽期許的那樣。
虞尋最後說:“那種喘不上氣的,也不知道哪天就會被攪得天翻地覆的生活,留給我過就行了。”
即便虞尋現在坦白的這番話本質還是在推開他,但雲詞拽著他衣領的手卻僵了一下,剛才所有湧上頭的情緒忽地褪去了。
雲詞沒想到當初分手那天,真正的原因是這個。
不是他不想走了,是他不舍得自己跟他一起走。
雲詞松開手,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把手機扔回給虞尋,在片刻的沉默裡,指了指身後的門,說:“開門,進去說。”
虞尋像以前一樣,對別人愛答不理,散漫敷衍,但對他說的話總是無條件執行。
雲詞退到他身後,就著走廊忽明忽暗的燈光,看這人拿鑰匙,開門,然後門裡的景象展露在他面前。
一個很簡單的小單間。
和他當初在租房軟件上看過的差不多。
開燈後,他看到房間裡簡單的陳設。
虞尋不愛買東西,也不喜歡亂堆東西,角落那堆酒瓶應該不是他的,估計是流子,其他就更沒什麼東西了,連茶幾都空著。
雲詞一邊看,一邊依據對虞尋的了解,自動浮現出這些想法。
“什麼時候租的。”他問。
“半年多前。”虞尋說。
“你,”雲詞頓了一下,“一個人住麼。”
然而虞尋卻說:“不是。”
雲詞手指還沒握緊,虞尋又補了一句,“還有隻貓。”
“……”
虞尋完全不知道自己離再被揍一拳,就差零點一秒。
他話音剛落,門裡就傳來很輕的貓叫聲:“喵。”
魚吃吃剛睡醒,一邊伸懶腰一邊朝著門的方向狂奔而來。
但它在接近門的時候,察覺到門口不止一個人,腳下一個急停,警惕地縮在門邊的櫃子旁了。
雲詞對上它的眼睛,一人一貓對著看了會兒:“……魚吃吃?”
聽見自己的名字,白貓把腦袋探了出來,解除幾分警惕,又叫了一聲:“喵嗚~”
雲詞愣了會兒。
這個人,不僅在遊戲裡守著他。
手機密碼沒換。
連兩人一起救助過的那隻貓都不聲不響地養在身邊。
找到了某個曾經的共同鏈接點後,兩人之間的陌生和空白被打破了一些,雲詞問:“它不是在學姐家麼。”
虞尋蹲下身,在角落的貓碗裡加了點貓糧,起身時說:“學姐畢業了。”
他繼續解釋說,“工作調動,帶不走。”
雲詞無意識地捏了一下手指骨節:“……連這個都沒告訴過我。”
他自嘲似地說:“我什麼都不該知道是嗎。”
虞尋嘴裡那句“不是”,卡在喉嚨裡,接著魚吃吃像是認出了雲詞,跑出來在他腿邊蹭了一下。
雲詞被魚吃吃拽著褲腿,又往裡走了幾步。
走進客廳後,整個房間的布局變得更加明朗起來。
他看見了那個狹小的、和608宿舍差不多的淋浴間,還有臥室裡那張床,單間裡配了張書桌。
雲詞的視線在那張書桌上停留了很長時間。
因為那張桌子上擺了一個他曾經見過的儲物盒,款式很花哨,曾經虞尋鄭重其事地拿它裝過藥盒。
很奇怪。
明明一年多沒聯系過了。
但是和對方有關的所有東西,卻都還原封不動。
雲詞進門後幾分鍾,虞尋手機一直在響。
他餘光瞥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個陌生電話,沒有備注名,每響一次,虞尋就摁掉一次。
過了會兒,鈴聲才停住。
剛才在門口打架也打過了,關上門後,兩人單獨處在隱秘的空間裡,雲詞才一字一句地問:“什麼叫,會被攪得天翻地覆的生活。”
他以為隻是嚴躍反對。
但剛才那句話顯然不是在說嚴躍。
“……”
這回虞尋沉默的時間比之前還要久。
就在這時候,剛才停下的鈴聲又刺耳地響起來,一個接一個,不給人任何空間,整個房間都充斥著聒噪的鈴聲。
虞尋捏著手機的手緊了幾分。
半晌,他垂下眼。
這次他沒有摁掉那通電話,而是點了接聽。近乎自虐般地,把自己生活中最不堪入目的一部分徹底?撕開給雲詞看。
楊威的聲音從電話裡鑽出來,像塊怎麼甩也甩不掉的爛泥,纏上身之後永遠不得安寧:“——你他媽敢去法院告我。”
“你有種,你現在有本事了。”
“當初虞瑩帶著你,在我家白吃白喝,我那時候就該把你掃地出門,我當初就該弄死你。”
“你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了——我能去那個嚴什麼的學校鬧,現在也能讓你在你們學校混不下去。”
“……”
再後面就是無休止的髒話,各種辱罵和汙言穢語。
隨後,虞尋掛了電話。
雲詞站在原地,滿腦子都是那句“嚴什麼的學校”。
嚴躍嗎。他想。
那學校,指的就是西高。
……
他現在才知道虞尋當初放手的時候到底在經歷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