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虞尋因為這句玩笑話,順勢往後倒,像是被他撲倒在床上一樣,“反正有你,去哪兒都行。”
玩笑開過後。
雲詞語調下壓,又極度認真地說:“無論是什麼反應,他最後一定會同意。”
“?”
他這句話說得突然,虞尋一下沒反應過來。
天花板上吊燈燈光眩暈,虞尋看著雲詞,少年臉部輪廓被光線暈開,耀眼得不可思議。緊接著,他聽見雲詞的聲音再度響起,在他耳邊很淡、但卻有力:“因為沒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你是最好的那個。”
-
退房後,雲詞回宿舍給嚴躍回電話。
電話裡,必不可免地提到了剛才誤接電話的某個人。
嚴躍先是問了一通他最近的學習情況,算是給彼此一個臺階,把假期時候那次關於家教和後續比賽的事掀了過去,然後話題扯開:“聽高老師說,你和虞尋最近關系不錯?”
雲詞“嗯”了一聲,沒有否認。
他甚至加強了這個“不錯”的概念:“關系很好。”
嚴躍:“以前在西高的時候你不是很討厭他嗎。”
雲詞說:“突然發現他這個人不錯。”
嚴躍聽見電話另一頭傳過來的聲音變得很嘈雜,有男生在打遊戲的聲音,室友說話聲,和剛才的背景音完全不同,他愣了一下,問:“你室友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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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詞:“都在。”
他頓了下又說,“虞尋去店裡了。”
嚴躍對虞尋的事情也很了解:“打工啊。”他想著虞尋家裡情況變好了,但可能也沒有太好。
平時他很少對人說虞尋的家事,加之自己最親近的兒子平時也和這位同學關系不好,現在兩人關系好了,嚴躍感慨著多說了幾句:“他也不容易,高中的時候他姑姑姑父鬧成那個樣子……”
雲詞捕捉到關鍵詞:“姑父?”
他上次隻見過虞尋他姑姑,並不記得還有姑父這號人。
……
不,好像是有的。
在很遙遠的那段記憶裡,他報警那天,警察抓走的那個男人。
他對那個男人印象很模糊,印象裡臉有點方,整個人很潦草,不修邊幅,個子也不高,穿一身半舊的髒衣服。
他聲音很響,很胡攪蠻纏的架勢。
而且當街拖拽女人的時候,嘴裡也說這女人是他“婆娘”。
雲詞隻想到這些,嚴躍卻沒有再說了:“平時多互相關照關照總沒錯,你們同專業,有什麼學習上的問題也可以請教他。”
嚴躍沒察覺他們之間的關系,他也沒主動說,找不到時機。話說到這裡就結束了。
【通話結束。】
雲詞站在陽臺,想著嚴躍說的那句話走了會兒神。
過了會兒,手機震了下。
yx:[/圖片]
虞尋的報備照片裡,流子也入了鏡,他手裡搬著東西,木著臉看鏡頭,眼神裡洶湧的崩潰藏都藏不住。
yc:[流子怎麼這個表情。]
店裡。虞尋完全沒有管流子死活,自拍的時候拉著他直接拍了一張。
半晌,他回:[不知道。可能單身,嫉妒。]
同時,手機響起來,是一通陌生電話。
雲詞一般沒有接這種陌生電話的習慣,但掛了一次,對方又打了一次。
接起後,是劉家宇的聲音,他在電話裡大喊:“我操,老師,救命!”
雲詞:“?”
劉家宇那邊聲音很亂,並伴隨著身邊人的催促,這個人的聲音聽起來還有點耳熟:“快點的,手機話費可不便宜。”
劉家宇喊著“別催,等我朋友過來給你交十倍的話費”,然後又湊近手機說:“我現在在網吧,西高附近那個黑網吧,你知道的吧,帶點錢來救我。”
到底比這小屁孩多吃幾年飯,雲詞一下就聽出來這是犯事兒了:“沒錢。”
劉家宇:“?”
劉家宇:“你一節課四百塊,你沒錢,你錢呢???”
雲詞隨口扯:“談戀愛,花了。”
劉家宇暴躁且絕望:“你戀愛腦啊!”
雲詞“嗯”了一聲:“恭喜猜對。”
“……”
劉家宇在網吧大廳,以為雲詞這是拒絕來“救”他的意思,正要氣餒,又聽他這位校草榜榜一家教帥哥說:“等著。”
大概一個多小時後,雲詞和他這位學生在網吧排排坐。
劉家宇身上還穿著那套熟悉的西高校服,耳朵上不羈的耳釘已經摘了,他開始痛罵此次讓他不得不在網吧深陷困頓的罪魁禍首:“他有病。”
雲詞坐他邊上,點開一局遊戲,敷衍:“嗯。”
劉家宇:“傻逼!”
雲詞:“哦。”
劉家宇說到重點:“嚴躍管那麼寬幹什麼,我打耳洞關他什麼事,我上課玩手機也要沒收,我現在手機都沒了,隻能跑來上網,還沒帶錢。”
“……”
雲詞聽到自己老爸名字的瞬間,打起了點精神,沒再繼續敷衍回應。
劉家宇說著說著,還非要尋求認同,看向雲詞:“你說怎麼會有這種人???”
他嘴裡的這種人的親兒子:“……”
雲詞轉移話題:“所以這就是你不回消息的理由?”
劉家宇:“昂。我手機被收了。”
雲詞清楚嚴躍的行事風格,一般情況下不會無緣無故收學生手機,於是隨口問:“你上課拿手機幹什麼了。”
劉家宇言之鑿鑿:“我上課沒玩手機。”
“?”
“我是課間拍英語老師醜照,做成表情包,發在班級群裡。”
“……”
原來嚴躍以前就是這樣看他們這群小屁孩的嗎,雲詞有點頭疼地想。
“這事確實處理的不好。”雲詞點著鼠標說。
劉家宇:“是吧,憑什麼收我手機。”
雲詞緊接著說:“嗯,應該再罰幾百字檢討。”
劉家宇:“……”
雲詞這次出來,還帶了幾張卷子,把草稿紙和筆一並扔給他,讓他在網吧電腦前開始做題。
一開始劉家宇還很抗拒。
雲詞煩了,直接說:“不寫就告訴你媽。”
寫著寫著,劉家宇問:“大學是不是很自由?我們老師一直說等高中畢業就好了。”
這個問題問得很寬泛。
自由嗎,是自由的。
但好像也沒那麼自由,
雲詞看著劉家宇,他眼睛長得冷清,劉家宇以為這位家教哥要和他說什麼人生道理,接過等來的是一句:“你不一定考得上大學。”
“……”
雲詞又補刀,“擔心得有點多餘了。”
“…………”
劉家宇盯著卷子,心說他通知這家教過來幹嘛,他不如自己一個人死在網吧。
雲詞出來的時候沒通知寢室長,而且這個點了,半夜回去也沒必要。總不能留這小屁孩一個人在這。
從來的那刻,他就做好準備今晚大概率和劉家宇在網吧包夜的準備了。
劉家宇安靜了一會兒,又想找雲詞說說話。
扭頭看見這位帥哥家教在拍照,看鏡頭畫面方向,還是自拍。
劉家宇張著嘴:“靠,看不出你這麼自戀啊……”
他話剛說完,自拍畫面定格。
他看見照片裡雲詞輪廓冷淡的臉,角度挑得相當帥氣,還有意外入鏡的、傻逼一樣張著嘴的他自己。
劉家宇:“……”
劉家宇:“你拍我幹嘛。”
隨即,他又有點不好意思:“想要合照的話,可以跟我說一聲,不用……”
雲詞沒理他,低頭把照片發給虞尋。
yc:[/圖片]。
他發完照片,又補充說明了一段話。
yc:[在網吧,晚上不回來了。]
yc:[邊上這傻逼出來上網沒帶錢。]
發完,他才有空理劉家宇:“別多想。”
“?”
“給對象發的,”雲詞說,“報備。”
劉家宇又很想大喊“你戀愛腦”,轉念一想,他這位家教之前都已經承認了自己戀愛腦的事實。
他隻能自己嘴裡不滿地嘀嘀咕咕:“做人不能太戀愛腦,男人要有自己的生活,工作才是第一位的,女人就該靠邊。”
雲詞發完,等虞尋回復,這人多半不會吃醋,但肯定會說點什麼。
果然,虞尋回的是一句:[回來還愛我嗎。]
他勾了下嘴角,然後放下手機,對劉家宇冷酷地說:“你心裡沒人也沒見你考試考第一名。”
“……”
這張照片除了拍到他和劉家宇以外,還拍到了網吧內的環境。
熟悉的黑網吧,光線不太明亮,充斥著一種偷雞摸狗的頹廢感。網吧裡一半都是附近的無業遊民,另一半是西高的學生。
高中有很多學生叛逆,不愛回家,偶爾會在網吧過夜。
最角落,有個穿校服的男生,正趴著睡覺。
男生個子很高,手腕搭在頸後。
環境太過熟悉,很像當初整天假期泡在網吧的虞尋。
雲詞乍一眼看覺得像,但再看一眼,又發現完全不一樣。
虞尋比他個子高,手腕腕骨比他凸得更明顯,頭發顏色也比他深,穿校服穿得比他好看,總之哪兒都比他好。
……
劉家宇被他摁在邊上寫題。他闲著無聊,玩了幾把掃雷,之後很快厭倦,到了後半夜,他刷起了某位教授講刑法的網課。
突然有隻手伸到他面前,帶著一股煙味,來人叼著煙說:“一桶泡面。”
是網吧老板。
老熟人了,不過畢業大半年,雲詞不確定對方還記不記得自己。
“沒買,”雲詞說,“送錯了。”
網吧老板:“沒送錯,就是給你的,拿著吃吧。”老板叼著煙在邊上的空位置上坐下,“畢業了啊,挺長時間沒見你了。”
雲詞接過泡面,感到意外,他隨口說:“記憶力挺好。”
網吧老板:“畢竟帶著一個班的人過來,和另一個班的人打遊戲比賽這種事,我開網吧那麼多年,也就見你幹過幾次。”
被青春往事意外攻擊的雲詞:“……”
寫題寫得昏昏欲睡的劉家宇倒是忽然清醒:“這麼屌的嗎?你才是校霸?”
雲詞也懶得解釋了:“嗯,一個打你十個。”
劉家宇:“還好當時我認慫認得快。”
網吧老板又張望幾眼,說:“另一個呢?怎麼不一塊兒回來看看。”
雲詞提醒:“老板,你這黑網吧。”
當返校呢。
這麼光榮,還要常回來看看。
網吧老板叼著煙,煙頭隨著他說話時抖動:“黑網吧怎麼了,來我這的學生出勤率可比在學校高,怎麼不能算學生時代重要的回憶——”
他說著,又問:“所以你們沒一塊兒來啊?”
雲詞知道他說的是虞尋。
於是說:“沒。”
網吧老板幹一行愛一行,:“這都畢業了,你們還一個學校麼,說起來,他家裡的事情解決沒有,就當初那個整天找他的,不至於到了大學還無家可歸睡網吧吧。”
雲詞聽到前半句,下意識反應到虞尋姑姑的事,但聽到後半句,他懵了一下。
“整天找他,”雲詞重復了一遍,“無家可歸?”
網吧老板:“昂。”
雖然有點遙遠了,但由於記憶深刻,網吧老板還是能準確描繪出當年的情況:“那時候他整天睡網吧,還有個男人總在附近轉悠,罵罵咧咧地要找他。不過每回都沒找到,網吧邊上有個儲物隔間,能躲人。”
和網吧老板的說話聲同時響起的,還有當初虞尋隨口說話的某句話。
——“其實那段時間無家可歸,隻能在網吧吃點泡面,沒想到你特意出來陪我通宵。”
雲詞回過神說:“什麼男人,多大年紀。”
網吧老板努力回想:“方臉……?衣服穿得挺髒的,人特別兇。”
“不過後來你就來了,你倆開始打遊戲。”
網吧老板繼續回憶:“等你走之後,假期結束,那小子還是隔三差五會過來,也不玩遊戲,搞得我他媽也怪害怕,努力半天特地聯系上你們那個教導主任,讓他來附近趕緊把人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