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詞猛地驚醒,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紙玫瑰最後還是放回了床頭,原來的位置。
動來動去的,顯得太刻意了。
……
傍晚,羅四方提議:“假期最後一天,要不晚上我們出去轉轉?畢竟大家都沒回家過節,還剩幾個小時,就當過節了。”
王壯懶癌犯了:“今天這節日過得還不夠驚心動魄嗎——我檢討寫了大半天,上回寫檢討還是在高中,誰能想到上大學了還能寫上檢討。”
彭意遠:“不過晚上整這麼一出真的挺熱鬧的,好像還有人拍視頻發網上了。”
雲詞沒說什麼,他對散步沒興趣。
他正隨手刷著手機,隔幾分鍾就刷一次。
刷的是微信。
更準確地說,是微信裡的某個聊天框。
但是黑色頭像大半天都沒有任何動靜。
不是說報備麼。
……就這麼忙?
雲詞抿著唇,沒意識到自己居然在介意某人今天出門大半天不報備。
羅四方提議完,徵求大家意見,徵求了一輪最後到雲詞這,問他:“你呢詞哥。”他說完,發現雲詞一直在刷手機,這種刷手機的頻率,他隻能聯想到一種可能,“你在打遊戲?開心消消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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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詞反手熄了屏:“嗯。”
羅四方:“第幾關了?”
雲詞淡淡地:“二百五。”
羅四方對一切遊戲都感興趣,包括消消樂:“……那還挺高的,你經常玩?”
雲詞:“偶爾。”
羅四方:“喔,那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散步去——”
雲詞正要說“不去”。
羅四方後半句話說了出來:“去東門那邊找虞哥。”
……
安靜片刻。
雲詞視線落在熄了屏的手機上,然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也不是不能去散會兒步。”
學校裡掛的裝飾燈在晚上亮了起來,整條街比往常亮堂許多。寒風依舊在刮,雲詞走在最後,走到半路感覺有什麼東西落在臉上,涼涼的。
劉聲問:“是不是下雪了。”
羅四方仰起頭:“好像是……是下雪了!”
“但這雪花太小了,”王壯伸手去接,細微的雪花落在手上變成了很小的一滴水漬,“……估計過一會兒就沒了吧。”
幾人很快走到蛋糕店附近。
雲詞隔著條街就已經看見那塊熟悉的牌子,透過蛋糕店那扇大玻璃窗,他看見流子在拖地,虞尋的身影站在貨架旁。
“虞哥!元旦快樂!”羅四方第一個推開門進去。
他解釋,“我們出來散步,串個門,順便看看你。”
店裡沒什麼人,他們進去之後一下把收銀臺前面的區域擠滿了。
虞尋的視線穿過他們所有人,落在最後面。
雲詞最後一個進去,他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進門之後站在靠著門的地方。
流子正好去儲物間整理東西了,608寢室幾個人聊了會兒。
王壯:“你店裡生意怎麼樣?”
虞尋說:“不怎麼樣。”
王壯正要安慰,虞尋又說,“如果生意好的話,就不在這做了,睡不了覺。”
王壯:“…………”
真是意想不到,但想到這個人是他虞哥又頓時覺得意料之中的答案。
羅四方轉移話題:“對了,我們來的時候還下雪了。”
虞尋聲音闲散:“是嗎。”
“……”
雲詞沒有插話。
事實上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來。
沒來的時候突然想來,真進了店裡,又忽然想走,情緒變得奇怪且多變。
過了會兒,他幹脆推開門出去了,站在門外,試圖讓寒風把自己吹得更清醒一些。
幾分鍾後,身後的門傳來“嘎吱”一聲。
虞尋在他身側站定:“怎麼不進去。”
雲詞吐出兩個字:“吹風。”
虞尋:“?”
雲詞又說:“穿多了,不行嗎。”
虞尋說:“行,你說出來呼吸新鮮空氣都行。”
雲詞插在衣服口袋裡的手縮了下,指腹碰到手機邊緣,想到下午刷了半天手機的事兒。
然後他又不動聲色地,掃了虞尋的手一眼。
手裡是空的,沒拿東西,剛才在貨架上也沒看見他拿手機。
是今天都沒有玩手機,還是玩了手機但是不記得給自己發消息了。
……
操。他想這個幹什麼。
寒風似乎並沒有把人吹得更清醒的作用。
他腦子裡的念頭更亂了。
虞尋跟著垂眼看了下自己的手,然後問他:“看什麼。”
雲詞別過眼,說:“沒什麼,你……”
你今天沒帶手機嗎。
這句話卡在喉嚨裡,最後變成一句,“想問現在幾點。”
“我沒帶手機。”
他說這句謊話的時候,由於心虛,把外套口袋裡的手機攥得更緊了,他冷著臉,手指繃著繼續說,“看了你好像也沒帶。”
虞尋“哦”了一聲,漫不經心地說:“……沒電關機了。”
“昨晚斷電,又被抓去寫檢討,沒電很久了。”
“充電器也沒拿,”虞尋說,“想著晚點回寢室再充,怎麼?羅四方他們也沒帶嗎。”
怎麼。
他也說不清。
隻是得到了不是不給他發消息這個答案後,某個地方居然松了下。
“……”
雲詞說:“不知道,等會兒問他。”
關於手機的話題暫且翻過,之後兩個人又安靜地站了會兒,從吹風變成了看雪。
在雪落下來的時候,虞尋突然說:“給你變個魔術,剛學的,要不要看看。”
“?”
雲詞側了下頭,看見虞尋從口袋裡掏了個什麼東西出來。
虞尋又說:“伸手。”
在虞尋松開手的同時,一顆糖落進了他手裡。
很小的一顆,應該是從櫃臺上的那一籃子糖裡拿的,糖紙五彩斑斓。
這場初雪下得大了一點,幾片白色雪花落在虞尋伸出來的手上。
雲詞怔怔地接過。
這場魔術最大的效果並不是變出了一顆糖,而是改變了他的心跳。
心跳忽然變快了,像昨晚一樣。
第四十六章
雲詞接過那顆沾著初雪涼意的糖之後, 晚上不出意外地失眠了。
跨年夜那天晚上,宿舍樓的視頻在網上傳播。
連以前西高的老同學都轉發視頻來問他:這你們南大?這麼有氣氛。
雲詞隨手回了幾句,然後點開視頻, 拍攝角度好像是他們對面樓, 太暗了所以導致畫質不是很清晰, 鏡頭也一直在亂動,但是那片閃光燈匯成的‘星光’依舊亮得晃眼。
……
雲詞看了會兒, 點擊了“保存視頻”。
他對著手機屏幕,下鋪的動靜被無端放大。
熄了燈的寢室裡,他盯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左耳是虞尋被子偶爾發出的聲音, 右耳是虞尋很輕的呼吸聲。
……
這個人每天就睡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
雲詞想起來有時候虞尋下午或者傍晚翹班回來補覺, 他坐在書桌前刷題, 兩個人之間隔著不遠的距離,他從書裡一抬頭,就能看見這人睡覺的樣子。
穿很少, 剛入學那會兒甚至因為天氣原因,偶爾會把T恤都脫了睡。
這人沒當面脫,但有時候睡著睡著, 被子會略微滑下去一點。
在男生寢室裡,彼此生活之間沒有一點隱私。
雲詞想到這裡, 翻了個身。
操。
他想虞尋不穿衣服睡覺幹什麼???
穿不穿關他什麼事。
半晌,他告訴自己。
是當初這人太礙眼, 所以記住了。
雲詞睡不著, 人一旦睡不著就容易戳人聊會兒天, 於是雲詞給李言發了條消息:[睡沒。]
李言夜貓子回復:[這才剛過十二點, 這麼早, 我必然沒有睡。]
yc:[早?]
李言:[凌晨三點前都算早。]
yc:[健康。]
李言:[但你怎麼沒睡???]
李言說著,又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和虞尋的檢討最後誰先寫完的?誰的速度更快?誰更有文採?有沒有讓高平陽給你們倆的檢討各自打個分什麼的?你幾分他幾分?]
yc:[……]
雲詞在被子裡敲字:[打什麼分,我他媽有那麼幼稚嗎。]
敲完之後,這句話沒發出去,被他刪了。
因為他想起來,以前的他確實會為了和虞尋較勁幹出這種事。
當初在西高,他有一次作文分數和虞尋同分,滿分六十,他和虞尋是他們年級唯二的兩個五十八分。
結果他在虞尋闲著沒事又來他們班級後窗趴著,找他聊天時忽然問他:“你作文帶沒帶。”
虞尋早有準備地,從校服口袋裡抽出一疊復印紙,紙被疊成方塊狀,他拎在手裡問:“要幾張?”
“……”雲詞說,“就一篇作文,我要幾張。”
虞尋:“那不好說,某人比我高三分的成績單,當初打印了四十幾份。”
“我也就印了三張,”虞尋把那疊方塊抖開,“一張你留教室看,一張放家裡,剩下一張帶在身上。”
雲詞:“我,帶在身上?”
虞尋:“嗯,方便隨時欣賞。”
“……”
雲詞一把抽走他的作文復印紙,再把自己的作文從抽屜裡找出來,帶著兩篇作文,冷著臉去敲語文老師辦公室的門。
當時的高一語文老師是個戴眼鏡的中年女人。
雲詞把兩張紙擱在語文老師面前:“老師,這兩篇作文,雖然都是五十八分,但是您認為誰更勝一籌?”
語文老師端著保溫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語文老師謹慎斟酌了一下用詞:“這個是很難具體去比較的……”
雲詞立刻把問題說得更具體:“文筆,結構,內容,從這三部分比。”
語文老師:“……”
現在想起來有點不堪回首。
雲詞略過這段往事,對著和李言的聊天框沉思了一會兒,最後重新敲下一行字:
[如果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突然心跳變得很快,算怎麼回事。]
雲詞補充:[也不是想打架的那種快。]
李言:[……?]
李言就是再了解雲詞,也還是看不懂這突如其來的兩句話:[啥玩意。]
雲詞也沒指望他真能回復點什麼。
他更多的,隻是想找個聊天框自言自語整理一下混亂的思緒。
yc:[知道了]
yc:[是因為下雪。]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