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別人最多是被家長發現,有點尷尬社死。
他兄弟這,是回家直接被教導主任本人逮住。從那以後,他就對雲詞的個人情感問題再無半點好奇。
周文宇也是上大學後,才對雲詞和嚴躍的事情略有耳聞:“真沒想到嚴主任是你爸。”
說著,他打了個寒顫:“如果我爸是學校教導主任,我肯定活不下去。別說三年了,三天我都得瘋。”
雲詞倒是沒說話,似乎也不在意別人說他和嚴躍怎麼怎麼,他擦完手,李言那邊的話題已經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轉成了一句:“操,我怎麼看到流子了。”
南大食堂上下好幾層樓,他們在三樓,拐角的位置,隻有三四排桌子,人比較少。所以人流裡,某兩個身影託著餐盤拐過來的時候特別顯眼。
流子也注意到他們了:“……”
但這時候扭頭走人,很不合適。
兩方敵對,這場子是絕對不能怯的。
他們就算後到也能擺出後到的氣勢和魄力!
“虞哥,”流子腳步不停,走到他們對面,把餐盤放下時說,“我們就坐這!”
虞尋走在他後面。
他看起來無所謂坐哪兒,這人還是早上那股帶著倦意的樣子,他脖子裡圍了條圍巾,圍巾堪堪遮住他下巴,白色的,昨天晚上那條。
同一條圍巾,昨晚他剛圍過。
雲詞擦完手,正在收一次性筷子,手上力道失衡,“咔”地一聲,筷子折了半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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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言和周文宇坐他左右兩邊,一人同時按住他一隻手:“冷靜!先別動手!”
雲詞:“……”
李言:“這波敵寡我眾,勝券在握。”
周文宇:“沒錯,三打二,我們要表現得淡定一點。”
雲詞不知道該怎麼說:“……放開。”
李言:“我不,我怕放開下一秒斷的就不是筷子,是姓虞的鼻梁了。”
“……”
雲詞無奈解釋,“我沒要動手。”
李言:“我知道。你已經很克制了,沒有直接動手,隻是動了筷子。”
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雲詞放下那根被意外折斷的一次性筷子,擺爛閉上了嘴。
他們的位置和虞尋他們的位置挨得不遠。
從流子的視角看過去,一副要打架的前兆。
“我怎麼聽見他們說什麼,”流子一邊吃飯一邊盯著對面的動靜,“……要打斷你的鼻梁。”
虞尋沒什麼反應,他解開圍巾,認認真真把圍巾疊好,疊成整齊的小方塊,專門放在邊上的空座位上。
流子:“還說要三打二,直接就動手。”
“很狂啊他們。”
虞尋疊完圍巾後有動作了,他拆了筷子吃飯,聲音有點啞:“你聽錯了。”
流子:“明明聽到了你的名字,和鼻梁。”
虞尋不甚在意:“哦,可能羨慕我鼻梁高。吃飯。”
“…………”
流子將信將疑,往嘴裡扒了一口飯,另一隻手擺在餐桌上,五指握成拳頭,時刻準備著:“三打二我肯定沒聽錯,他們絕對是在等時機,等到時機合適,直接就下手。”
另一邊。李言松開原先攔著雲詞的手,有點想撩袖子:“靠,流子嘴裡嘀嘀咕咕什麼呢,什麼等合適的時機,直接就下手,這是直衝我們來啊。”
雲詞:“……”
這個世界沒救了。
他當年在西高和虞尋打成這樣,在旁人面前,再難扭轉。
他和虞尋之間就隔著一排餐桌過道,連說話聲都能聽個大概。
他和虞尋沒有那麼熟,黑色頭像以前倒是報過自己愛吃的不愛吃的菜單和忌口,但一起吃飯這種事除了團建,或者趕時間隻能湊巧在寢室裡解決,否則不會發生在他們兩之間。
雲詞想到昨晚沒有繼續下去的微信聊天,不知道以他現在和虞尋之間的關系,是不是應該過去打個招呼。
以前都是虞尋主動找上門,現在這個人沒那麼主動了,他反倒陷入困惑。
……算了。
雲詞最後想,他現在就算過去打招呼也隻會被流子當成挑釁。
於是看李言和周文宇也吃得差不多了,雲詞帶上餐盤起身說:“吃完走了。”
路過流子那排,和流子對視的瞬間,流子居然開始微笑。
笑得雲詞背後發涼。
等人走了,流子收起笑,問:“怎麼樣,我夠禮貌嗎。”
虞尋沉默了下說:“別禮貌了。正常點就行。”
-
下午法學兩個班兩節大課連上,虞尋縮在教室後排睡了兩節課,中間被點名幾次:“缺考遲到,上課睡覺。”
“我在說誰,不用我點名了吧。”
滿堂寂靜。
“晚上幹什麼去了,寢室到點熄燈斷電,都阻礙不了你們豐富自己的活動,”法制史老師說,“睡覺那個,起來回答,我講到哪兒了?”
虞尋撐起腦袋,勉強坐直了:“講到‘六法體系’,宣告中國法律近代化的基本完成。”
“……”
他表示自己隻是趴著但沒真睡,又說:“五分鍾前,您跑題聊到自己女兒考了年級前十,還有您女兒生日快到了,不知道送什麼。我覺得女孩子的話,可以送個玩偶。”
虞尋說著,教室氣氛被他活躍起來,其他人忍不住哄笑。
法制史老師也哭笑不得:“坐直了好好聽。下節課再讓我抓到,你就站著上。”
虞尋表示沒問題。
隻是這人每說一句話,都聽起來比上句話更啞,他啞著嗓子答:“知道。”
雲詞對著書,想到昨晚的圍巾和敞開的外套。
還有早上那聲咳嗽。
……
這個自稱身體特別好的人,不會是感冒了。
傍晚,608寢室。
雲詞拎著半箱水果從李言寢室推門進去,寢室裡靜悄悄的,和往常不太一樣,沒有什麼聲音,也沒有網癮少年羅四方打遊戲的戰鬥聲。
他想起來這天除了他們法學專業沒課,寢室其他人都有晚課。
他把水果擱在桌上,打算之後分給室友吃,路過床位下鋪,看見虞尋床位上居然有人。他蓋著被子在睡覺,濃墨一樣的頭發凌亂地蓋著臉。
雲詞在他床位邊上站了兩秒,本想直接走過去,最後還是插著兜停下,垂眼喊他:“身體特別好的那個。”
“……”
沒有回應。
雲詞改了口,又喊:“喂。”
沒回應。
“姓虞的。”
還是沒反應。
頓了兩秒,他最後喊:“虞尋。”
這回床上的人動了下,然後將眼睛睜開一道細縫,嗓子啞得不行地應了聲。
“感冒麼?”雲詞問完,又怕不止是感冒而已,“你額頭燙不燙。”
虞尋張了張嘴,勉強發出一點聲音:“不知道,感覺不出。”
……
這很難感覺嗎。
雲詞站在原地,半晌,又別扭又煩躁地,像是逼近他要打架似的俯下身——他的手在虞尋的眼前停住,雖然姿態比較強硬,但並沒有直接招呼上來。
然後他用手背很輕地貼了下他的額頭。
體溫滾燙。
第二十八章
對方身上溫度太高, 雲詞手背像是被燙了一下,他確認說:“你發燒了。”
虞尋卻像沒聽見一樣,隻是在雲詞想把手抽走的那一秒, 又動了下——遵從某種本能似的, 他湊上前去, 將滾燙額頭繼續貼在他手上。
雲詞試圖抽離的手,就這樣停在半途。
“……”
他剛從食堂回來, 外面天氣寒冷,手是冰的。
虞尋滾燙的體溫一點點傳到他手上。
可能虞尋是覺得他手上涼,這樣貼著比較解熱。就是一些發燒的下意識反應, 沒什麼特別的。
雲詞這樣想著, 虞尋又動了下。
這人維持著這個姿勢, 似乎還是覺得不舒服, 於是額頭在他手背上……蹭了一下。
蹭的這一下很輕,但雲詞的手有點伸不下去了。
他猛地把手收了回去。
蹭什麼蹭啊。
像狗一樣。
但是對著虞尋那張臉,他又實在很難聯想到流浪狗。這個人從長相上看和狗完全沒關系, 估計回寢室後沒換衣服就睡了,身上還是穿著件黑色毛衣,領口已經睡歪了。
“你身上很燙, ”雲詞移開眼,說, “有體溫計嗎。”
虞尋的反應很慢:“沒有。”
雲詞說:“等著。”
虞尋啞著聲,預測雲詞的意思, 這種時候都不忘開玩笑:“……等著我燒死, 然後叫救護車抬走?”
如果是以前雲詞可能確實會說“你燒死吧”這句話。
他頭一次這麼直觀地感覺到以前有多幼稚, 咬牙說:“……等、著、我去買。”
南大東門, 藥店。
雲詞拿了個體溫計, 又買了盒藥。
“你好,”結賬的時候,雲詞拿著藥問,“這幾種退燒藥,有什麼區別嗎。”
女收營的說:“喔,藥物特點是不一樣的,病人需要鎮痛嗎?你手裡拿的那個有鎮痛作用,如果沒有,建議換另一個。”
雲詞:“他應該沒有。”
經過提醒,雲詞仔細閱讀說明,最後換了盒藥。
以前在家裡,藥品都是嚴躍置辦,嚴躍強迫症,會把各種藥物拆出來,放在藥盒裡分類,貼上標籤。
現在出門在外,無形之中要自己注意的事項變多了。
為防止虞尋還有什麼其他並發症,臨走前,他又折返回來:“發燒嗓子會不舒服,有喉片嗎。”
女收營員:“有的,喉糖還是?”
雲詞:“喉糖吧。”
她們藥店開在學校門口,平時來買藥的大學生不少,她還是頭一回忍不住一直盯著看,最後收錢時搭了句話說:“這麼細心,是女朋友生病了嗎。”
“…………”
什麼女朋友。
收營員看到他的反應,補充:“啊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是給女朋友買的。”
雲詞付錢的手僵了一下:“不是。”
“是朋友”三個字,他說不出口,用朋友形容他和虞尋的關系還是覺得別扭,說“同學”也不太對,虞尋嚴格意義上一直都算隔壁班的。
最後雲詞勾著藥品袋說:“是室友。”
-
雲詞回到寢室的時候,羅四方他們還沒回來。
他多少有點不習慣這麼安靜的寢室,或者說是不習慣和某個人單獨相處。
他走到虞尋床邊,再次喊人:“起來量體溫。”
這回虞尋的反應速度比剛才快了點。
他雖然沒睜眼,但人坐起來了。
雲詞有點驚訝:“你沒睡?”
“沒有,”虞尋睜開惺忪的眼,去看他,“你不是讓我等你。”
“……”
他走前是這樣說了沒錯。
但是這樣說出來,聽著有點不對。
“是等著。”雲詞強調字眼。
“等你。”虞尋啞聲。
雲詞:“等著。”
虞尋偏了下頭,困倦地去看他手裡拎著的東西,說:“就是等你,有什麼區別。”
區別在等著和等你聽起來就是不太一樣。
雲詞不再和他爭論這個話題,他拆開體溫計包裝,遞給虞尋,讓他自己拿著量。
過了會兒,虞尋說:“量完了。”
雲詞站在他床邊,問:“多少。”
“還行,”虞尋好像說什麼都是輕飄飄的,“三十九度,快四十。”
雲詞以前高燒過,當初缺考那回,知道滋味不好受,他燒到後面幾乎沒什麼意識了,就記得昏天黑地地睡了一整天,發燒間隙,偶爾醒一下,腦子裡想的不是別的,想的是這次考試第一名應該是虞尋了。
然後又想,能不能補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