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c:[收拾下桌子,給我騰個地兒。]
雲詞剛發完,又補上一句:[騰不出也行,我坐地上。]
他盯著手機屏幕,敲下最後一個字,這才察覺到邊上有動靜。
他身側的那把椅子被人拽了出來,然後沐浴液的味道鑽過來,他再抬眼,虞尋已經大喇喇坐他邊上了。
“?”
虞尋:“一起復習。”
雲詞收起手機:“你們內向的人,最好還是別跟人一起復習,影響效率。”
虞尋也不介意,他一隻手支著下巴,看著他說:“學□□要克服一點困難。”
“……”
“我有個知識點不太懂,”虞尋又說,“上節課睡過去了,沒聽。”
說睡過去了倒是真的。
這人晚上打工,一周七天有四五天回來得都很晚,白天上課會趴後排角落睡覺,經常被點名。
於是雲詞直接報了一串數字。
虞尋挑了下眉:“什麼?”
雲詞:“專業課老師的電話。”
虞尋“哦”了一聲,然後幾根手指握住手機,把手機往他面前晃了一下:“我手機欠費,打不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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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詞現在看到他的手機就心髒一緊。
他有點慌亂地,想趕緊結束這個話題,於是不等李言回復,直接收拾東西準備走人:“你問其他人,我有事,沒空。”
“不教我,”虞尋不疾不徐地說,“是怕我學會了,考試考的比你好麼。”
他以為雲詞肯定會被激得放下所有東西坐下來給他講考點。就像在網吧那會兒一樣。
但這一次,雲詞的反應不在他意料內。
雲詞動作不帶停頓地,收東西的速度甚至更快了。
“是。”
雲詞不去看這人和這人的手機,視線垂下,木著臉說,“……我做人就是這麼歹毒。”
第二十一章
李言破天荒在趕專業課作業, 雲詞在他寢室神遊。
李言:“你這一頁筆記看半小時了,大一的知識點有那麼難記嗎?還好我沒考你們專業,法學, 一聽就要背一大堆東西。”
雲詞放下筆記:“有沒有可能, 是我壓根沒在看。”
李言:“……哦。”
他又說:“你這復習狀態不行啊, 那你明天考試勝率不是會降低。”
雲詞粗略評估了下:“嗯。降低個百分之五吧。”
沒想到隻低這麼點的李言:“……”
雲詞:“如果出題角度刁鑽,或者提前考一些沒學過的部分, 可能沒完全準備好。所以算百分之五。”
李言心說,我和你們這些卷王拼了。
一次普通得不行的隨堂小測驗而已,連刁鑽角度和沒學部分都要準備到位。
不過李言又習以為常地想, 這他表舅基操了。在西高的那些年, 就連英語單詞默寫, 這人不也都要和姓虞的較勁麼。
他常常安慰自己, 他考不了年級第一,就是缺了個命中注定的對手。那種如果輸給他,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就算死前眼前出現走馬燈都會走出對方身影的宿敵。
就在雲詞在他的第二個家——李言寢室混時間, 並且打算今天晚上在李言寢室打個地鋪算了的時候,黑色頭像發來一條新消息。
yx:[查寢了。]
樓下宿管大爺每天按時查寢,虞尋有時候晚上不在會被記名字, 更多時候他的各種兄弟會輪番來寢室幫他替一下寢,等宿管點完名就撤。
流子也偶爾來幫他替過一兩次, 斜著眼睛進門,再斜著眼睛出去。
雲詞現在見不得這人的手機消息。
黑色頭像。這人拿手機的樣子。甚至還會莫名地想到那天唱歌, 在包廂裡, 虞尋說的那句“有”。
他有喜歡的人。
喜歡誰, 為什麼不能說。
等雲詞回過神, 反應過來他居然滿腦子都是虞尋。
“你, ”雲詞抬手敲了下桌面,對李言示意說,“去608幫我喊個到。”
李言:“……你這是打算在我寢室睡下了?”
李言:“不是兄弟嫌棄你,是這床真的很窄。”
雲詞:“我睡地上。”
“……”
說歸說,雲詞還是掐著點回了寢室報道。
他回寢室正好趕上熄燈,這片黑倒是緩解了他和虞尋在寢室碰面的某種奇怪氣氛,兩個人之間的那份說不清哪兒來的別扭被理所當然地藏匿起來。
他摸黑進屋,正好趕上宿舍夜聊環節。這群人今晚難得沒聊遊戲。
黑暗除了藏匿情緒之外,同時也能放大感受,彭意遠率先開了頭:“我好像喜歡上我們專業的一個女生了。”
王壯熟練地接話:“難怪彭少最近都親自去上課。”
彭意遠閉著眼用腳挑的專業,開學後找人替課,替得班主任至今不知道他到底長啥樣,直到彭少在表演系遇到了愛情。
彭意遠:“要怎麼追她,我都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的。”
羅四方問:“你哪種類型?”
“有錢人。”
“……”
“如果你對自己是這種膚淺的定義的話,”羅四方想了想,開玩笑說,“我覺得很少有人能拒絕你,比如我,你就算追我都是有戲的。”
彭意遠:“……換個話題吧,起雞皮疙瘩了。”
羅四方:“好,其實我也說得汗毛直立。”
雲詞洗漱後爬回上鋪,蓋上被子,習慣性把被子拉高,將整個腦袋都蓋住。但手機還是一直在震。
室友在聊天。
黑色頭像也在找他聊天。
yx:[睡不著]
睡不著關我屁事。雲詞想。
yx:[馬上要考試,緊張焦慮,我這人好學,弄不懂就睡不著。]
yx:[小詞。教我。]
看見這個“小詞”,雲詞在床上重重地翻了個身。
就在這時,宿舍夜聊的話題轉移到虞尋身上。
“對了,虞哥不是也有個喜歡的人,”羅四方說,“你倆可以交流下。”
彭意遠:“虞哥那個喜歡的人不是不能說嗎——怎麼著,算是在搞暗戀嗎?”
隔了會兒,雲詞聽見下鋪“嗯”了一聲。
彭意遠:“不過喜歡一個人的感覺還挺特別的。我那天路過教室,看到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白裙子。”
彭意遠敏感的少男心在夜晚不斷發酵著。
說著,他又說,“既然不能說是誰,那能說怎麼喜歡上的嗎?”
608寢室這幫人是見識過虞尋那天絕口不提,喝酒的樣子的。
就在他們以為這次虞尋也不會透露的時候,隔著被子,雲詞清晰聽見虞尋的聲音響起:“可能,不知不覺在意很久了。”
“如果非要說的話,”虞尋的聲音變得低了一些,很想藏又藏不住似的,似乎在他耳畔私語,“……是因為見義勇為吧。”
說了跟沒說一樣。
見義勇為,這算什麼。
所以是哪個女生,在某天,扶老奶奶過了馬路嗎。
所有人一頭霧水地結束夜聊環節,各自睡了。
雲詞很想忽略黑色頭像之前發的一串消息,但良心過不去,最後還是簡單給他寫了一段這個知識點的概述和理解思路發了過去。
隻是手速太慌亂,滿篇錯別字。
-
“隨堂測試卷發下去,往後傳,座位隔開啊——”法理課老師上課邊發卷子邊說,“都大學生了,紀律問題不用我再叮囑了吧。幾道題而已。”
雲詞掃了眼卷子,發現自己高估了這個隨堂測試。確實都是很簡單的題目,沒有他想的那麼刁鑽。
他很快寫完,等他寫完抬起頭,下意識去找某個人的聲影,想看看他交卷沒有,結果在大教室環視一圈,沒有看見虞尋的影子。
老師也在數人數,他皺著眉:“一班怎麼回事,是不是少人了?”
一般情況下,這老師上課不是每次都點名,有時候簡單數個人頭,沒缺人就不點了。點名隻有兩種情況,第一種發現缺人,第二種,今天心情高漲心血來潮突然就很想點一下。
“我點個名。”
老師點了幾個人名,他點到一半也發現沒來的那個是誰了:“有個平時挺眼熟的今天不在,一班班長是不是沒來。”
“虞尋?”
“……”
沒有人喊到。
專業課老師挺生氣,生氣中還帶著點難以置信,他的狀態和當初嚴躍一樣:“今天雖然是個小測驗,但也算考試——這不是缺課,這是缺考,怎麼回事?他人呢?為什麼不來。”
一班其他同學搖頭,表示不知道。
雲詞垂眼看著寫完的半張卷子,回想起他早上起床經過下鋪時,床位上好像就已經沒人了。
原來這人不是來提前搶座?
專業課老師接下來說的話,雲詞聽得很熟悉。
嚴躍說過一模一樣的。
恍惚間他仿佛回到高中時期,每天半夜接受嚴躍有些神經質的拷問:“你覺得他是為什麼?他人呢?他有什麼事不能請個假?”
雲詞又看了眼手機,黑色頭像靜靜地躺在那裡,沒有動靜。
……
傍晚,課後。輔導員辦公室裡。
高平陽嘆了口氣,有點擔憂地說:“找你來是想側面了解下情況,現在聯系不上虞尋,你和虞尋是高中同學。”
雲詞補充:“關系惡劣的那種。”
高平陽:“嗯,對,全校都知道。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問了一圈你們以前學校的老同學,他們都說最了解他動向的人除了流子就是你。”
雲詞:“……”
高平陽也感嘆於他們的關系之復雜:“雖然不太懂你們之間怎麼回事,但流子剛走,我問過了,他也不知道。”
雲詞看起來有點平靜:“我更不知道。”
“這事情,可大可小,”高平陽說,“晚上他要是還不回來的話,就算失聯一天了。你們都是第一次離開家上學,學校很注重你們的安全問題。”
這話說得沒錯,拋開個人恩怨,確實是個值得擔心的問題。
所以雲詞沒說話。
高平陽:“你如果知道點什麼的話,務必告訴我。”
這回雲詞認真了點,他站直了說:“我真不知道。知道的話不會不說。”
離開辦公室前,高平陽又叫住他:“——對了,你知道他家住哪兒嗎?這小子家庭住址都沒認真填,給我填了個地鐵口,鬼知道他家住地鐵口的哪兒。”
……如果虞尋本人現在在這,他估計會隨口扯一句家境貧寒隻能在地鐵口地下通道裡打地鋪湊合維持生活。
雲詞甩開這個冒出來的第一反應,並不想承認自己對虞尋超乎尋常的了解程度。
然後他下意識想說“不知道”,但是話到嘴邊,他又想起一段很遙遠的事。
虞尋家住哪兒。他是知道的。
那是高一期末的時候了。
期末考前,嚴躍憂心忡忡,每天半夜坐在他床邊把他搖醒:“你說,那個同學,要是期末考又消失了怎麼辦。這可是期末考,不是普通的考試。期末考怎麼能缺考。”
“這可怎麼辦。”
“有沒有什麼辦法?我不想讓這個學生,錯過一場他人生中很重要的考試。”
雲詞眯著眼,半坐在床上,很崩潰。
那時候全校都已經知道嚴躍嘴裡的那個經常缺考的同學是誰了,且兩人還結下梁子,鬥法似地互鬥了整個高一,於是他說:“……那你找根繩子,再找個房間,提前把他綁起來吧。考完再放。”
嚴躍:“這犯法。”
“……”那沒辦法了。
在嚴躍的“折磨”下,加之他確實也對虞尋來不來考試很在意,畢竟上戰場不能沒有對手,如果虞尋不參加考試,那他考那麼高分,他熬夜刷題又有什麼意義。
於是雲詞去打聽了一下虞尋家住哪兒,想看看能不能在期末考那天,早點過去把人逮過來。
“北面,好像在一個體育館附近。”探子一號說。
“南邊,聽說他說自己住村裡。”探子二號說。
“西邊……”探子三號。
“行了,”雲詞倚著教室窗口,遣散這幫不靠譜的探子,“下一次是不是要和我說他住東邊,這樣東西南北就湊齊了。”
最後他發現虞尋家地址,是在一本練習簿上。
那本練習簿是嚴躍的,擺在書房桌上,他以為是他遺漏的作業本,結果翻開發現上面記了一行地址,邊上寫了個“虞”,地址離他家不算太遠。
隻是他那天沒能找到虞尋家,他在快到前,在附近公園裡遇到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女人似乎是精神狀態有點問題,她坐在地上,神情恍惚,嘴裡胡言亂語喊著“不要,不是”。另一個男人不斷地拉拽她:“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別多管闲事,這我家婆娘——她犯病了,我帶她回去。”
女人被拖拽著往前挪了一點,很多人圍著,那些人一邊指點一邊議論,就是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
“別人家事,這種家庭問題,警察來了都管不了,你上去幹什麼,給自己惹麻煩。”有人說,“人不一定感激你,回頭夫妻倆和好了,兩個人一塊兒怪你。”
“這種事見得多了,不好管的。”
雲詞不管這些,少年人做事從不瞻前顧後思考,他把背後的書包卸下來隨手扔邊上,一頭扎進衝進人群裡。
男人愣了,大概沒想到真有人管闲事。
“我已經報警了,”雲詞半蹲著,握著那女人的手腕,把身上那件校服脫下來披在她身上,說,“有什麼事等警察來了你對他們說,或者等不及現在就想打一架也行。松手。”
……
虞尋家沒摸到,在他細碎的過往回憶裡,那天早上倒是挺雞飛狗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