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裡是不知道哪年他和石江的比賽,記不清了,他跟石江正式非正式的比賽打過太多。
其實視頻的名字就是日期,不過他每次都不看,鼠標隨便點開一個就愣著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沒在看,反正每個視頻都看了無數次,每個球每個細節他都能背下來了,後面觀眾的動作他都能背下來。
“無聊。”楊旭說。
他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關掉了視頻,站起來走出了小屋。
小情侶今天坐的是平時邱奕和邊南總愛坐的那個靠窗的位置,他過去收拾了一下。
咖啡喝沒了,餅也都吃光了,墊子都躺得亂七八糟的。
所以說還是熟人好,邱奕和邊南每次吃完了走的時候都會把墊子放好,再把壺和盤子給他放到吧臺上。
下午兩點半,陽光灑進來,明亮的光鋪在地臺上,曬得人毛絨絨的,還有些耀眼。
楊旭慢吞吞地收拾完,從吧臺下面翻出幾個牌子。
好無聊所以關門了。
好無聊所以去逛街了。
好無聊所以睡覺了。
好無聊所以去喂貓了。
……
七八個牌子沒一個合心意的,他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小李,幫我做個牌子……嗯跟以前的一樣……好無聊所以什麼也不想幹,”楊旭拿了睡覺的牌子掛到門把手上,出了門,“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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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南把鑰匙還給他之後,他還一直沒過去那套房子看過,也不知道到底收沒收拾。
在路邊站了半天猶豫著是打車坐公車還是開車過去,最後他轉身走進了後面小區的地下停車場裡。
車也挺長時間沒開了,落了一層灰,楊旭拿了塊布胡亂往車窗上揮了幾下。
坐上車的時候他皺了皺眉,真難聞。
香水座的味道簡直受不了,特別是在這麼長時間沒動過車的情況下,車裡的氣味濃得他想棄車步行。
出了車庫他就把所有的車窗都打開了。
他不喜歡香水座,尤其茉莉花香的。
但他車裡一直有這東西,味兒沒了他會再買一個放上,同樣的味道,同樣的款式。
因為石江喜歡。
第一個香水座是石江買的。
石江喜歡的東西他都會跟著用。
他喜歡的……石江也會買。
比如車。
楊旭把車停在樓下車位,看到了前面車位上一模一樣的車。
這破車買來已經七八年了,現在很少能看到一樣的。
除了石江那輛。
他過去往車裡看了看,駕駛臺上放著的太陽能小花正來回擺動著。
這已經不是當初他買的那個花,石江換了幾個不知道,不過每次還能找個一樣的換上還真夠無聊的。
走出電梯,楊旭看到房門沒關,虛掩著。
推門進去就看到了石江,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衝外愣神。
他沒出聲,站在石江身後看了一會兒。
這個背影還真是熟悉,別說化成灰,就是灰被風吹散了他都能聞出這是石江的灰……
石江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楊旭站了一會兒就覺得累了,掏出煙來點上了。
打火機啪的一聲,石江猛地轉過了身。
“嚇死您了吧。”楊旭說。
“你怎麼跑來了?”石江看到他愣了愣。
“無聊就過來看看,”楊旭叼著煙進了廚房,又樓上樓下轉了一圈,“這小子還真給我收拾了啊。”
“今天店裡沒客人嗎?”石江問了一句。
“有,”楊旭往沙發上一倒,摸了一手灰,不過懶得動,“讓我趕走了。”
“那……”石江猶豫了一下,“還有……”
“有。”楊旭說。
“我下午休息。”石江看著他。
“自己過去吃唄。”楊旭掏出鑰匙往他那邊一扔。
石江接住鑰匙,皺了皺眉,沒說話也沒動。
楊旭靠在沙發上也沉默著,抽完了一支煙才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吧。”
石江很少會到好無聊來,一般想吃餅的時候會給楊旭打電話,楊旭做好了叫個同城快遞給他送過去。
“有熱的嗎?”石江進屋的時候問。
楊旭瞅了瞅他:“等著。”
石江嘴很叼,老婆餅必須吃剛出烤箱的,一小時之內,最好還是熱乎乎的。
楊旭隻會做老婆餅,並且對做這玩意兒沒有任何興趣。
學做這個是因石江愛吃,很久以前他倆很熟的那家餅屋關門之後,想吃到剛烤出來的餅就很難了,楊旭就學著做。
到現在餅已經做得爐火純青。
石江卻沒機會天天吃了。
餡料和面都是現成的,楊旭很快就弄好了,刷上蛋黃,灑了一層芝麻,把餅放進了烤箱。
然後站在小屋的廚房裡對著烤箱發呆。
得等20分鍾。
石江就在外邊,不過他不想出去,懶得動。
出去了跟石江面對面也不知道有什麼可說的。
石江什麼時候進的小屋他不知道,聽到音箱裡傳來比賽視頻的聲音時,石江看樣子已經在他電腦前坐了一會兒了。
“關了。”他看著烤箱。
“我看會兒。”石江說。
他沒再說話,看著烤箱裡慢慢變化著的餅皮。
“六年了。”石江說。
“嗯。”他應了一聲。
“還有一個月就七年了。”石江又說。
楊旭回手關上了廚房的門。
不過門很快又被石江拉開了。
“楊旭,”石江靠著門框,“談談嗎?”
楊旭不說話。
“你是不是對我沒信心?”石江問。
“胳膊不疼了啊?”楊旭回頭往他胳膊上瞅了一眼。
“還好,”石江笑笑,“你要不非跟我打那場比賽,我胳膊也不至於又疼啊。”
“反正無聊,疼會兒唄。”楊旭看了看烤箱裡的溫度計。
“你以前不這樣,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石江嘆了口氣,“你就不想說點兒什麼?”
“說什麼?”楊旭把手裡拿著的手套往臺子上一扔,轉過身看著他,“說不要的是你,挨揍的是你,說等七年的是你爸,現在不知道要不要的是你,胳膊疼的是你,七年沒到呢,讓我說什麼?”
石江沒說話,過了一會兒笑了起來:“你挺久沒一口氣跟我說這麼多話了。”
“懶得說。”楊旭轉回去繼續對著烤箱。
“其實別的你根本不在乎對吧,”石江說,“你就是因為我那句不要。”
楊旭手撐著臺子沒說話。
大概是吧。
不,其實他還是死犟著,擰死了那個“七年”。
不知道是在跟誰憋這口氣。
“哪怕我後來為你挨揍,為你不打球了,都補不回來,是麼?”石江又說。
“沒錯,”楊旭說,烤箱叮了一聲,他戴上手套打開烤箱門把餅拿了出來,一個個擺在了盤子裡,遞到了石江面前,“吃吧。”
楊旭回到電腦前坐下,關掉了之前石江正在看的視頻,開了個電影看著。
“你想讓我怎麼樣?怎麼樣都行。”石江端著盤子站在他身後,拿起一個餅,放進嘴裡咬了一口,很慢地嚼著。
“讓你嘗嘗求而不得的感覺,”楊旭把腿架到桌上,“就像我當年那樣。”
“我這麼多年不一直是求而不得嗎?”石江說,“到現在了我才敢跟你提七年的事兒。”
“是麼?”楊旭嘖了一聲,“這麼多年一直拉著個骡子臉給我看的不是你啊?”
“誰骡子臉?”石江問。
“你啊,”楊旭懶洋洋地回答,“驢臉加馬臉就是你那個骡子臉。”
“我沒拉臉,”石江嘆了口氣,“我就長個……”
“骡子臉。”楊旭說。
“……是,”石江把旁邊的棉墩子拖過來坐下,握住了他的手,“對不起,楊旭,對不起。”
楊旭看著電腦屏幕。
“我想……跟你在一起,”石江說得有些艱難,“如果你不解氣,我可以……再等七年。”
楊旭閉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
他太了解石江了,石江話少,性格也放不開,哪怕是吵架,他都氣得眼睛都發紅了也沒有三句話。